第1章
我終於如願以償嫁到了霍府。
那個滿眼都是我的少年郎將會掀開我的紅蓋頭,與我喝下合卺酒,舉案共齊眉。
雙頰緋紅,滿心希冀,可我卻在床榻上枯坐整夜,直至紅燭燃盡。
而此時我的娘家燈火通明,哀號不絕,血染整夜。
曾經顯赫一時的將軍府一夜間覆滅,未留一個活口。
1
屋外窸窸窣窣的講話聲將我吵醒,苦等一夜的我隻靠在床圍上淺淺休憩了幾許,大腦昏沉一片。
我一把掀開昨夜我小心翼翼護著唯恐掉下來的蓋頭,出聲喚來我的陪嫁丫鬟萍兒。
她隻淡淡瞧了一眼被隨手丟棄在地上的蓋頭,便服侍我梳妝換衣。
昨夜霍青未踏入寢室,難免會有些風言風語,來來往往的丫鬟們小心翼翼地看我臉色,生怕觸了霉頭。
我面色平靜,但內心不免失望,到現在霍青都還未前來給我一個解釋。
換上常服後,我隻身前往正廳敬茶。
霍母端坐在主位,面色和善,見我行禮卻久久未做出回應,直到我的膝蓋有些酸痛,才似將將瞧見般。
「悠兒快快起來吧。」
霍青依舊未出現,我斂下臉上的笑入座在主位一側。
心想這茶或許是不必敬了。
說來奇怪,廳內霍母與其他姨娘有一搭沒一搭地闲聊,並無人在意我這個霍家新婦。
坐了大約一刻鍾,有小廝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瞧見坐在一側的我後不知為何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霍母和善的臉上露出幾分不虞,視線卻有意無意地往我身上瞟。
我已了然霍母或許是對我有些不滿,頓覺無語,順手拿起桌上的茶盞掩飾面上的不悅。
「吳、吳將軍涉嫌謀逆,昨夜將軍府被下令滿門誅S了。」
手中茶盞應聲而下,茶水飛濺,浸透了絳色裙擺,茶漬如血般蔓延開來。
「你說什麼?!」
我衝向前去,扯起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的小廝,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再說一遍,你剛剛說什麼?!」
顫抖的聲音在落針可聞的前殿回蕩,緊繃的神經似乎在聽到又一次的回復後繃斷,一瞬間渾身的力氣被抽幹,癱軟在地上。
「不可能,這不可能……」
飄零的思緒終於回籠後,我跌跌撞撞地朝府外跑去,不顧上前攔截的一眾丫鬟,拼命向府外跑去。
整潔莊重的發髻在掙扎中散亂,此刻的我狀若癲狂,全然沒有世家小姐的風範。
「都給我停下!瞧瞧你現在哪有霍家夫人的樣子!」
霍母的一聲令下,丫鬟們終於停下了攔截,可我全然不聞她說了什麼,心底隻有一個聲音:「快回府,阿爹阿娘和兄長一定在府裡等我,快回府……」
府門就在眼前,我卻撞入了一個懷抱,一身冷冽的氣息撲面而來。
「悠兒……」
來人將我攬住,手掌拂過我凌亂的發髻,試圖安撫懷中掙扎的女人:「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悠兒,你還有我。」
「別怕,別怕……」
霍青察覺到胸前的湿潤,將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仿佛一撒手我就要散了。
或許是因為昨夜徹夜未眠,又或許是難以接受突發的噩耗,我的意識逐漸模糊,陷入了黑暗。
醒來時床榻邊隻有萍兒,她的雙眼通紅,腫脹得像兩個核桃。
瞧見我睜眼,她慌忙握住我的手,淚又從她的眼眶湧了出來。
我試圖安慰這個伴我長大的女孩,卻隻扯出了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隻能揉捏了下她的手指。
不知為何,我竟哭不出來,仿佛那訴說委屈悲傷的泉眼一夜幹涸,再也流不出一滴淚。
「霍青呢?」
「姑爺被天子宣進宮了。」
怔愣地望著上方懸掛著的帷幔,那絲絲繞繞的紅色仿佛將我纏住,將我吞噬,將我困住一生,不得掙扎。
2
霍青回府後就立即趕來了院內,他瞧著面色蒼白的我,目露疼惜,一勺一勺哄著我喝下碗中的暖粥。
我未主動問他昨夜為何不知去向,他也未主動開口解釋,我們就這樣心照不宣地將此事揭過。
他想寢在此處,陪我入睡,卻被霍母喊走。
摩挲著我的手,他留下一句「你先睡,我去去就回」便匆忙離去。
這一去,便整夜未歸。
接下來的日子,霍青很忙,忙到隻能匆匆來瞧我一眼便離開。
霍母免了我每日的請安,於是我便終日待在這院裡,不邁出一步。
鬱在心頭,憂思纏身,從前矯健的身子竟越發羸弱起來。
萍兒每日都會哄我到院內曬曬太陽。
暖洋洋的陽光下,昏昏欲睡的我總是躺在榻上陷入過去的回憶裡。
偷偷摸摸跟著阿爹去靶場被抓包後撒潑耍賴的我,對我舍不得說一句重話束手無策的阿爹,在旁邊憋笑偷偷給我打眼色的兄長,還有站在兄長後面溫柔地望著我的霍青……
那些回憶像是此刻照耀在我身上的陽光那般溫暖,令我不舍得醒來。
終於有一日,霍青早早便來了我的院內。
他給我帶了我最愛吃的桃花酥,曾經我最喜的清甜口感現在卻覺得膩得很。
他給我講城內最時興的話本子、新奇的故事,我卻怎麼也提不起興致。
他給我帶了專門請太醫開的補藥,那藥卻比我吃過的所有的藥都還要苦幾分。
他親手喂我喝藥,眼含柔情,於是我乖乖咽下那苦澀萬分的藥汁,甚至未用果脯壓一壓。
那日他待了很久,陪我說了很多話,晚上也沒有離開,於是我們順理成章地合房了。
次日醒來霍青已經去上早朝了,萍兒為我梳妝時提起了下人們都在悄悄感嘆霍青升職之事。
怪不得府內近日喜氣洋洋的。
或許是因為升職後事務不再那麼繁忙,這之後他陪我的時間愈發多,他給我描眉,陪我在院內散步,他似乎依舊是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溫潤少年郎。
在他的陪伴下,我眉間的悲鬱也漸漸變少了,我走出了這個許久未踏出的院子,去為他學習做點心,在他為政務繁忙時沏茶磨墨,曾經不可一世嬌蠻任性的吳家幼女吳悠竟有一日願為一人洗手做羹湯,成為別人口中賢良淑德的妻子。
霍青總會心疼地把我抱在腿上,親吻我的手指,一遍一遍地說我不必如此。
我隻是用溫柔似水的眸子定定地看向他,不置一言。
日子就這樣平淡地過下去也好,直到許久未曾過問我的霍母把我喚去。
前殿內霍母先是虛與委蛇地詢問了我的身體狀況,東扯西扯了半天才幽幽開口,她打算為霍青納一位側室,詢問我的意見。
她舉起手邊的茶盞,用餘光觀察著我的反應。
「娘,此事您還是詢問夫君的意向,我自然遵循夫君的想法。」
言罷我隻盈盈一笑,一副溫良賢妻的樣貌。
夜裡霍青回房時,眸中帶有幾分煩躁,我知曉是何緣故,但全裝未聞。
終於在吹熄燈後,身側躺著的人開口了。
「娘親今日是不是為難你了。」
「沒有,隻是問我的想法罷了。」
「悠兒,你相信我,我絕不會有另納旁人的想法。」
「我相信你。」
黑暗中,霍青低沉的嗓音帶著幾分焦急,他似乎很害怕我的不信任。
十八歲的霍青在疾馳的馬背上,對懷中的我許下此生隻娶吳悠一人的諾言。
夜色中月光璀璨,他眼中的光卻比那月光還耀眼幾分。
呼嘯的風聲、奔騰的馬蹄聲,掩蓋不住後背傳來的少年咚咚作響的心跳聲。
而二十歲的霍青卻隻敢在黑暗中將自己心中的念想宣之於口,他在怕什麼?是害怕看到我失望的眼神,還是不敢直視自己的內心?
納側這件事,霍母應該早就提醒過霍青,隻是他裝作不知罷了,他或許隻是在等我主動應下。「睡吧。」
我轉過身,將背朝向了他,眼前一片黑暗,沒有一點光亮。
接下來幾日,霍青面上的煩悶愈發明顯,看向我的眼神也愈發復雜。
直到那一夜他一身醉醺醺地進入房中,他將我緊緊抱在懷裡,發了瘋般地吻我,一聲聲「我隻心悅你」落入耳中,明明是曖昧炙熱的情話,一聲一聲卻讓我的心一寸寸被寒意侵襲。
霍青終於還是妥協了。
我勾勒著此刻酣睡在身側的男人的樣貌,明明哪裡都不曾改變,為何卻讓我覺得如此陌生呢?
吹滅燈後,黑暗中突兀地響起一聲淺淺的低笑聲,轉瞬即逝,仿佛是一個錯覺。
3
府內張燈結彩準備著幾日後的納側儀式,我又回到了先前閉門不出的日子。
霍母遣丫鬟來喚我,許是商量納側當日的流程,都被我稱病搪塞了過去。
那位剛過門的側室應向我這位正妻行禮敬茶,可我難放心下芥蒂,不願出席。
霍母便再也沒遣人來,就此作罷。
霍青依舊如往常那般日日前來,小心翼翼地討好著我。
瞧見他,我的臉上全無笑意,神色木然。
直到納側儀式前一日,我主動接下了他遞過來的點心,似乎終於為他所打動。
怔愣片刻後,他將我攬入懷中,欣喜的笑聲從頭頂傳來。
「我想回府看看。」
環繞著我的雙臂僵了僵,慢慢地松了開來。
「悠兒,別回去了……」
「霍青,我想回去看看,就算我求你了。」
我打斷了他的話,直視著他不忍的雙眸,他的瞳孔中倒映著我淺淺的寬慰的笑:「別擔心」。
我隻帶上了萍兒。
將軍府的牌匾依舊高掛在門額之上,大門卻被蠻力破壞得七零八落。
踏入一步,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便衝入鼻腔,久久無法彌散。
府內遍布著駭人的血跡、刀劍劈砍的痕跡,箭矢凌亂地躺著角落裡。
昔日熱熱鬧鬧的府邸如今一片荒涼破敗,再也不是記憶中的樣子。
我的步伐愈發虛浮,在萍兒的攙扶下堪堪得以繼續前行。
熟悉的院落裡,殘花落了滿地,樹上的秋千孤零零地隨風搖晃著。
出嫁那日,桃花還開得正好,滿院桃花香中我被阿爹阿娘交付到了霍青手上。
我竟不知,原來這棵樹上能開出這麼多花,層層疊疊堆在地上,踩在上面,糜爛的花汁將衣擺染紅。
過往每年桃花爛漫之時,我和兄長便會爬上這棵桃花樹,將那一朵朵綻放著的花摘到懷裡的背簍裡。
一開始兄長往往都會摘得又快又多,但是他總是泄氣,後面便慢慢悠悠吊兒郎當起來。
於是每次我都會比兄長摘得多一些,從他手裡贏得些稀罕玩意兒。
那時阿爹阿娘便會在樹下瞧著我們,和下人們一起將摘的花處理幹淨。
院落裡嘰嘰喳喳,裝滿了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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