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娘會將花做成好吃的桃花酥,釀成甜絲絲的桃花酒。
我是在桃花爛漫時出生的,或因如此我格外喜食阿娘做的桃花酥。
出生那日,阿爹將一壇他和兄長親手釀的桃花酒埋在了桃樹的秋千下,說是特意為我準備的女兒紅,歸省那日要讓我好好嘗嘗。
我坐在秋千上,卻再也沒有使壞將我大力推上天的兄長,沒有在我告狀後擰著兄長耳朵大聲呵斥的阿爹,沒有一臉無可奈何輕輕點著我額頭發笑的阿娘……
一切都是大夢一場,隻剩下孤零零的秋千,和孤零零的我。
「走吧。」
出去時,我沒有讓萍兒攙扶,步履卻變得堅定。
回到霍府,我便大病一場,夜夜被夢魘糾纏,渾渾噩噩不知日夜。
霍青的側室便在我困於虛幻之時進了府,等我好不容易有了幾分精神,才聽萍兒說這位是霍青的表妹,霍母格外疼愛她。
儀式當晚,霍青依舊是寢在我房裡的,沒有去瞧一眼新過門的側室。
聽下人說,側室入門幾日都不曾見過自己的夫君,霍青每日下朝後便一頭扎進我的院內。
他為我尋了好幾位郎中來調理我的身體,我的臉色卻越發蒼白。
郎中都尋不出緣由,隻道是思鬱成疾,搖搖頭便走了。
每每如此,霍青便會緊握我冰涼的手抵在臉上,滾燙的淚滴在手背上,似乎能燙出一個個窟窿。
趙婉兒是趁霍青上朝時來的。
人如其名,是位樣貌溫婉的女子,但也僅僅外表如此。
她細細打量著床榻上的我,然後掩唇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嗤笑。
「夫人怎得如此憔悴?」
面對嘲諷,我無興致與她做些嘴上功夫,充耳不聞。
她自討沒趣,面色難堪起來。
「夫人身子這麼弱,怎麼為霍家延綿子嗣啊,要養好身子才是。」
「這與婉側室有何幹系?你還是先讓霍青去你院落後再說吧。」
瞧見我平靜的面色有所波瀾,趙婉兒似是找到了鬥志,面露譏諷。
「我自是有機會為霍家開枝散葉,隻是時間問題罷了,可惜有的人也就隻是一隻不會下蛋的母雞。」
「抱歉夫人,是我多言了,那就不打擾夫人休息了。」
似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言罷她便匆匆起身,步態張揚地向外走去。
霍青回來時,便瞧見了在院子裡坐著的我。
他急急接過丫鬟遞來的外衫,披在我的身上:「傍晚風涼,怎麼到外面坐著。」
我伸手打落了身上的外衫,眼眶微紅。
「霍青,你是不是有事相瞞?」
一瞬間的慌亂沒有逃出我的視線,他卻依舊佯裝鎮定:「悠兒,發生什麼事了?」
我一把將他推開,用力之大令自己也差點從石凳上滑下去。
「我是不是不能再孕育子嗣了?」
霍青緊繃的肩膀松弛幾分:「悠兒,你聽我解釋!」
「悠兒,我是為了你啊!為了保下你我隻能出此下策,天子下令誅S吳家餘孽,永絕後患。為了保下你,我隻能狠心喂你喝下避子藥,我也想和你孕育屬於我們兩人的子嗣,但他身上流淌著吳家的血,是注定不能降臨的啊!」
「對不起,悠兒,對不起……」
霍青跪在我身側,哭泣著一遍一遍懇求我的原諒。
「霍青,你還有欺瞞我的事情嗎?」
我注視著他的雙眼,仿佛能夠透過這黝黑的瞳孔看穿他的內心。
他低頭錯開視線,挽起我的右手,試圖用溫熱的臉頰暖和我的指尖。
「沒有了。」
「好,霍青,我相信你。」
我抬手在他的頭頂順了順他因慌亂而翹起的鬢發,漆黑的眸底掩藏著不可言說的思緒。
十八歲的霍青在上元節翻出府偷偷帶我去湖邊放花燈,我瞧著虔誠許願的少年,打趣他許下了什麼願望。
「隻願與吳悠歲歲朝朝。」
說完少年不好意思地別過臉,無所適從地整理著被泥土弄髒的衣袍。
我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蜻蜓點水落下一吻:「同願。」
煙花在夜空綻放,滿懷希冀的兩人相視而笑。
那晚,他和我講述著我們的未來:「待到我加冠便會前去將軍府求親,成婚後我們會生兩個可愛的孩子,女兒像悠兒般可愛,兒子也要像悠兒般直率聰明,隻要像悠兒他們就一定會格外討人喜歡。」
這些他或許是已經忘了。
4
霍青愈發黏我,就連就餐也在我的院內。
偶有幾次我能聽到丫鬟們偷偷談論著霍青有多麼寵愛夫人,語氣充滿豔羨。
夜裡霍青抱著我,隨口說道屋內的燻香味道好熟悉,我笑著回應這是我特意尋得的桃花香。
他打著瞌睡,迷迷糊糊地笑著說:「你還是沒變,依舊喜歡桃花。」
是啊,我一直沒變。
黑暗中,霍青那邊沒有了回聲,隻有均勻的呼吸聲傳入耳畔。
明明霍青日日夜夜都陪著我,我的身體卻肉眼可見地衰落下來,終日提不起精神。
霍母和趙婉兒都勸霍青與我分房,生怕將病氣傳給他,卻被他一頓呵斥。
我瞧著他為我焦頭爛額,為我夜不能寐,終於忍不住出聲吩咐下人將他趕出了院子。
「霍郎,病氣傳人,我不敢賭,等我養好身子再宿在我院內吧。」
聽萍兒說,霍青被趕出院後都是睡在書房,趙婉兒夜夜去給他送羹湯,他卻閉門不見。
後來,在趙婉兒日日堅持下,他收了她的羹湯,也受了她的情。
再後來,昨夜霍青終於宿在了趙婉兒院內。
說到此,萍兒不滿地撇了撇嘴。
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霍家子嗣單薄,到霍青這一代,隻有霍青一位男丁。
就算再怎麼情根深種,霍青為了霍家香火也絕不會在我這一棵樹上吊S。
我順水推舟給了他一個臺階,他便也佯裝不知地下了。
拿起梳妝臺上的胭脂,點在了面頰的兩側,沒有血色的蒼白臉龐終於有了幾分紅潤。
晌午霍青匆匆地趕來了院內,衝開阻攔的小廝,眼色發紅地蹲在我的腿邊。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深秋時節,樹上的葉子撲簌簌落在了地上。
原先的芳草綠蔭、繁花似錦,現如今呈現蕭條荒涼之狀。
我們就這樣保持著這個姿勢,相顧無言。
霍青又如從前那般日日來我院內,帶些新奇的小玩意兒,帶來時興的話本子,甚至還買來了不合時節的桃花酥。
隻是晚上再未宿在我的院內。
那些東西都被萍兒收了起來,隨意丟棄在了不知道哪個角落。
寒風漸漸刺骨,我很少踏出房門,終日捧著暖爐窩在暖榻上。
一茬又一茬的雪下了過後,難得豔陽高照,我便在萍兒的攙扶下,裹上了狐裘踏出門去。
剛一出門,霍青也進了院內,他屏退了萍兒,摟著我緩緩踱步到亭下。
他給我講了許多京中的發生的趣聞,我隻靜靜聽著。
「悠兒,你越發安靜了。」
「是嗎?」
靜謐的氛圍裡,隻聽得到手中暖爐裡火苗劈裡啪啦的響聲。
霍青起身,向身側的下人吩咐了什麼。
「悠兒,我記得你最愛看我舞劍了。」
他接過下人匆匆取來的佩劍,在亭前的空地上舞了起來。
皑皑白雪中央,身穿玄色衣袍的男人身姿矯健,劍若遊龍,幹淨利落的動作帶起衣袂翩跹,一如初見。
霍青乃是兵部尚書之子,霍父染疾逝去時,他才不過十二。
守喪期滿後的科舉,霍青一舉奪魁得以入仕,天子念及霍父舊情,對其也多加看重。
於是短短兩年,霍青就官至四品。
但他守喪期間哀悼過重,染上頑疾,身子骨一直比較羸弱。
阿爹與霍父相交已久,瞧見昔日舊友之子心生不忍,便開始教他一些強身之術。
於是那日我一眼便看見了在靶場上舞劍的翩翩少年,雪花落在他的肩頭,翻起的衣角就這樣毫無徵兆地闖入了將至及笄的少女的心房。
兄長瞧見了站在靶場邊的我,疾步走來:「你怎麼又偷偷跑到靶場,讓阿爹知曉,少不了好果子吃。」
可是我卻全然未聽到他說的話,隻痴痴地看著面前舞劍的少年。
「怎麼?瞧上他了?這是霍家公子,用不用我和阿爹提一嘴,讓他去議親啊?」
兄長幸災樂禍地打趣著我,眼看我就要惱羞成怒,卻又在看見來人時臉色突變,一抹緋紅升上雙頰。
少年收起手裡的長劍,黑發在身後隨風飄揚,就這樣迎著光走來。
晶瑩的汗珠從鬢間滴落,他不似兄長和阿爹那般長相豪放不羈,而是位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
「這位是吳兄的妹妹吧,在下霍青。」
霍青瞧著眼前面露桃花的少女,嘴角微微揚起。
我羞赧地低著頭,終於鼓起勇氣綻放出了一個明媚爽朗的笑容。
「我叫吳悠,下次可以一起切磋劍法嗎?」
陽光似乎晃了下霍青的眼,他怔愣了片刻,點了點頭,耳尖或許是因為練劍的緣故,紅得異常。
霍青一曲舞罷向我走來,兩張霍青的臉在此時重合,似乎一切都不曾改變。
「悠兒,太陽快落山了,我扶你進屋吧。」
可惜一開口,十七歲的霍青便消散在了眼前。
這夜霍青留了下來,我也沒有吩咐萍兒趕人。
躺在床上,十六歲的吳悠應該怎麼也想不到十八歲的吳悠面對霍青竟無言以對,唯有沉默吧。
聽著身側人有些凌亂的呼吸聲,我終於開口問出了那個疑問。
「霍青,大婚當夜你去哪兒了?」
身側呼吸一窒,久久未有答復。
「你是不是早就知曉將軍府之事。」
「悠兒,不是的!我也是當日才知曉,那日我去尋找辦法,可是將軍府被陛下親衛和隋將軍派的重兵把守,我與隨從無法潛入,根本無計可施,隻能眼睜睜看著將軍府……」
霍青似是不安,將我緊緊揉在懷裡。
「你相信我悠兒,對不起,是我沒用……」
他懇求我的信任,懇求我的原諒,可是他做錯了什麼呢?
他什麼也沒做錯,他盡力了,一切隻是吳府時運不濟罷了。
我的呼吸逐漸平穩,似乎已經進入夢鄉,頭頂傳來霍青的呢喃:「對不起……」
5
春日將臨,我的身子卻已殘敗不堪,鮮少有能清醒的時候。
許是政務繁忙,霍青來我院內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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