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朕將他關在了秘宮裡。」

 

他嗤笑一聲。

 

「你真的以為，他是去雲遊去了？」

 

「他做了那麼多年大國師，手裡握著多少皇室的秘密。」

 

「朕怎麼會放心同放你走一樣，放他走呢？」

 

他狠厲的聲音回響在我的耳側。

 

「你若是不為朕解咒，朕會先處S你師父。」

 

我心中悽然。

 

「皇上，可是師父他救過你的命啊。」

 

「你這般忘恩負義，會遭天譴的！」

 

皇上卻滿不在乎。

 

冷冷地扯著嘴角：

 

「你當真以為，你的什麼話，朕都會信？」

 

「朕是天子，朕可不在意什麼天譴。」

 

我被囚禁於長明宮偏殿。

 

皇上說，他給我三日，讓我好好想清楚。

 

若是三日後，我不為他解咒。

 

我同師父，還有國師閣中的人，便會全部被處S。

 

16

 

三日後，我全身穿戴一新。

 

換上了國師的服飾。

 

走入了未央宮。

 

蕭貴妃正在床前闲坐，撐著下巴，不知在想什麼。

 

見到我時，她眼底溢出驚喜。

 

「顧國師？」

 

「皇上允你回都城了？」

 

再見她時，她的容貌依舊。

 

隻是歲數不大的人，發間竟然不知為何，生了絲絲斑白。

 

眼角也帶了細細的紋。

 

我對她行禮。

 

「臣參見貴妃。」

 

她有些不安，竟搓起了手。

 

望著我的眼神裡含著愧疚。

 

「顧國師，對不起啊。」

 

「兩年前的事情，我也不知怎麼對皇上解釋，怎麼求情，也攔不住他要罷黜你……」

 

她眼中含了淚。

 

復又揚起嘴角。

 

「不過，現在看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我喉間苦澀，幾乎發不出聲音。

 

良久才對她拱手：

 

「臣聽聞貴妃被頭疾困擾許久，特奉皇上詔令，前來為貴妃醫治。」

 

她順從地點了點頭。

 

不住地出言感謝我。

 

我施了咒術，為她催眠。

 

她在我眼前沉沉地睡去。

 

我忽然悲從心來。

 

她若是知道，我今日根本不是為她治什麼頭疾。

 

而是為她解去「淨思咒」。

 

該是作何感想？

 

我終究是不能看著皇上對國師閣中數十人和師父動手。

 

可蕭貴妃，失去了皇上的情意之後，又會有誰護佑她呢？

 

我一面解咒，一面控制不住地流淚。

 

許久之後，那咒解完了。

 

我望著她平靜的睡顏。

 

她再次醒來時，便會想起一切。

 

而那時的她，又會做出什麼舉動呢？

 

我努力保持清醒著神志。

 

我要在她床前守著她。

 

若是她醒來，我總要第一時間將她勸住，別做傻事。

 

可解咒耗去的修為，同施淨思咒是一樣的。

 

不知何時，我竟然沉沉睡去了。

 

再醒來時，那床上已經空無一人。

 

我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17

 

我跌跌撞撞地闖到摘星樓下時。

 

貴妃已經站在了頂上。

 

我瘋了一般朝摘星樓上奔去。

 

「蕭貴妃……」

 

我大聲喚她。

 

她身著一身白裙，正站在那樓頂上。

 

聞聲轉過來看我。

 

竟對我露出笑來。

 

「顧昀。」

 

這是她第一次喚我的名姓。

 

而不是如從前那樣，喚我國師。

 

我嗓音艱澀：

 

「貴妃，別再做傻事了。」

 

因著修為大損。

 

我猛地吐出一口血。

 

「對不起，顧昀。」

 

蕭貴妃的臉色慘白。

 

「都是我，害你耗了兩次修為。」

 

「是我對不起你。」

 

我努力止住喉間的腥意。

 

是我明知皇上害蕭家全族覆滅，卻為他謹守著秘密。

 

是我受不住他的脅迫，為你解開淨思咒……

 

她搖了搖頭。

 

臉上奇異地浮起一絲笑來。

 

「顧昀，其實，我還要多謝你，治好我失憶的病。」

 

「比起糊塗地活著，其實我寧可清醒地S去。」

 

她轉過身去。

 

望著遼闊的宮城。

 

「顧昀，你說，若是我現在投胎。」

 

「來世，還能同我爹娘，還有兄嫂他們做一家人嗎？」

 

她的語氣裡透著決絕。

 

我心中的不安大盛。

 

「貴妃娘娘，您別做傻事。」

 

「傻事？」

 

她眼裡透著淡淡的悽涼。

 

「我早就該隨蕭家一道去了。」

 

「活著，才是做傻事呢。」

 

「柔薇，柔薇！」

 

背後有人大步跑來。

 

竟是皇上。

 

他雙眼紅腫，越過我，大步跑向她。

 

「柔薇，你別衝動……」

 

他許是太過慌亂了。

 

伸出手，在空中亂抓亂撓著。

 

「朕，朕可以和你解釋的。」

 

「柔薇，你想要什麼朕都可以給你，好不好？你別離開朕......」

 

蕭貴妃轉向皇上。

 

露出一絲嘲諷的笑。

 

「景懷澈，就此止步吧。」

 

「生生世世，我許願永遠不要見到你。」

 

他還未到她身旁，她便自摘星樓一躍而下。

 

他連她的一片衣袖，都未曾捉到。

 

18

 

我走進長明宮。

 

皇上正披頭散發，呆呆地伏在貴妃的水晶棺前。

 

「顧昀，還是沒有找到復生她的法子嗎？」

 

我苦澀地搖了搖頭。

 

自貴妃躍下摘星樓，已經過去兩年了。

 

我翻遍了所有咒書。

 

也未尋到任何能將S去之人復生的辦法。

 

皇上為了將貴妃復生，將師父放出了秘宮。

 

可縱使神通廣大如師父，也無能為力。

 

他隻是一遍遍地勸著皇上，此事有違天道。

 

萬不可施。

 

皇上好像瘋了。

 

貴妃自裁後，他處S了櫻妃。

 

據說，她曾經在貴妃失寵後羞辱過她。

 

那日，他SS地拽著我的衣領。

 

「顧昀，你連她的記憶都能清除，為什麼不能復生她？」

 

「你是不是要朕的壽元？」

 

他的手顫抖著。

 

「要幾年都可以，朕全都給你。」

 

「隻要讓朕能再見她一面，都不能嗎？」

 

我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皇上，為何世人總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呢？」

 

他失了神。

 

我不過微微使了力氣，便掙開了他。

 

「皇上，臣告退了。」

 

他卻忽然不顧一切地朝我大喊。

 

「顧昀，你不是愛她嗎？」

 

「你將她尋回來，好不好？」

 

他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眼淚浸湿了衣衫。

 

我靜靜地凝視著他。

 

忽而嗤笑了一聲。

 

「皇上，你明知讓臣解咒的後果。」

 

「可您還是一意孤行。」

 

我長長嘆了一口氣。

 

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悲涼和酸澀。

 

「如今，為時已晚了。」

 

「臣昨日測算，貴妃魂魄早已入了輪回，絕無可能再復生了。」

 

皇上頹廢地軟倒在那水晶棺前。

 

我離開長明宮。

 

不知不覺經過貴妃的未央宮前。

 

又有不知什麼力量，引著我走了進去。

 

宮殿早已長久沒有住人。

 

隻是，皇上讓人常常打掃。

 

宮殿瞧著幹淨整潔，仿佛還在盼著它未曾歸來的主人。

 

我愣愣地在未央宮中轉了一圈。

 

忽然眼眶有些湿潤。

 

那個女子，在天上，可曾得到安寧？

 

她可曾與她的爹娘，兄嫂團聚？

 

我忽然有些釋懷。

 

或許S，對她來說，才是一種解脫。

 

她S了，皇上卻長長久久活在愧疚與痛苦中。

 

我也是。

 

我痴痴笑了一聲。

 

踉踉跄跄地朝外頭走著。

 

皇上方才問我，我不是愛她嗎？

 

是。

 

我雖然不敢承認。

 

我極懦弱。

 

可如今，我終於能說出那句話了。

 

我是愛她。

 

可我又有什麼資格愛她？

 

她那樣信重我。

 

我卻親手攝取了她的記憶，再全部丟給她。

 

不管她能不能承受。

 

是我親手了結了她的性命。

 

我慢慢地在她宮門口坐下來。

 

撫著腰間那塊暖玉。

 

毫無徵兆，猛地吐出一口血。

 

我何嘗不想復生她。

 

以至於病急亂投醫，徒勞地用了很多咒術。

 

施咒術是要修為和壽元的。

 

恰好，今日就要盡了。

 

我無力地靠著那扇門。

 

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未央宮的門敞開著，卻永遠等不來它的主人了。

 

對她來說，S是解脫。

 

對我來說，亦然。

 

【全文完】

 

景懷澈番外-春山如黛草如煙

 

景懷澈沒有想過，蕭柔薇會自裁。

 

他在想讓人去捉顧昀回來解咒之前，已經在慢慢將對她的愛，移情給別的女子。

 

先是當著她的面，和櫻妃卿卿我我。

 

又是帶著櫻妃一人去景山縱馬, 將她拋在宮中。

 

後來，櫻妃有了身孕。

 

宮人說, 她意圖在宮中自裁。

 

所幸，那手腕上的傷痕劃得不深，最終被救了回來。

 

若是幾年前, 景懷澈聽說她自裁，一定慌亂不已。

 

可現在的他，聽聞此事, 卻隻覺得厭煩。

 

無盡的厭煩。

 

像他厭倦她一樣。

 

他想了想, 還是決定去未央宮裡看她。

 

看見她唇色慘白，緊閉著眼躺在床上。

 

看見他的時候, 眼睛猛地睜開。

 

含著淡淡的哀愁, 將頭轉向一邊，不肯看他。

 

他心裡沒來由彌漫過一股戾氣。

 

冷哼一聲。

 

「貴妃不想見朕，朕走了就是。」

 

他轉身。

 

她忽然從床上坐起來。

 

從身後，緊緊抱著他。

 

「皇上, 若非臣妾用了這樣的手段。」

 

「你可還願意見臣妾？」

 

他身子一僵。

 

聽見她哭泣著乞求他。

 

「皇上, 臣妾求你了。」

 

「不要不理臣妾, 好不好？」

 

他恍惚想到，她除了他，什麼也沒有了。

 

他親手折斷了她的羽翼, 卻又對她棄之若敝履。

 

可他很快便將這個想法丟在了腦後。

 

他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

 

寒聲道：

 

「你好好休息吧。」

 

「不許再有下次。」

 

「妃嫔自戕，可是要禍及家族的。」

 

他轉頭就走, 假裝看不見她眼底的絕望。

 

他知道, 她其實早已沒了家人。

 

可他還是能用這件莫須有的事要挾她。

 

後來，他與櫻妃情意越濃。

 

他越懊惱。

 

人都有年少意氣的時候。

 

可他偏偏做了件最不該做的事。

 

他到底為什麼, 要將整整三十年的壽元換給她？

 

櫻妃在他耳邊嬌聲哭泣，說她想陪他長長久久。

 

可他挪出那三十年，還能陪她多久？

 

櫻妃傷心過度，小產那日。

 

他下定了決心。

 

要召回顧昀，替他解咒。

 

若他不能, 他就處S他, 還有國師閣的人。

 

他如此這般想著。

 

並沒有一絲猶豫。

 

絲毫沒有考慮過, 那個失去了記憶，天真無邪的女子。

 

知道了真相，會做出什麼事。

 

他曾用家族來要挾她不可自戕。

 

可現在，她知道她已經沒有家人了。

 

他也不能要挾她了。

 

那日, 他正與櫻妃溫存。

 

卻聽聞有人在外頭慌張地拍門。

 

「皇上, 皇上, 不好了！」

 

「蕭貴妃娘娘在摘星樓上, 正要往下跳！」

 

他一怔。

 

櫻妃勾住他的脖頸。

 

「皇上, 咱們繼續吧。」

 

「無關緊要的人，咱們不必理會。」

 

他狠狠地推開她。

 

吼道：

 

「給朕滾！」

 

他連滾帶爬地下床。

 

連外袍都沒有系好。

 

衣衫不整，就這樣衝出去。

 

他忽然想起，他很久沒有見她了。

 

從前, 他們明明是日夜在一處的。

 

為什麼, 他不肯見她了呢？

 

他忽然發覺，自己其實是很怕她S的。

 

卻又不住地安慰著自己。

 

她不過是想要爭他的寵罷了。

 

他確實有些冷待她了。

 

沒關系的，他以後不會了。

 

他一邊狂奔著, 一邊在心裡暗暗發誓。

 

柔薇，給朕一個機會。

 

原諒朕。

 

可他見她時，她已經身子前傾。

 

就要往下跳了。

 

「柔薇！」

 

他聲嘶力竭。

 

心神俱裂。

 

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從摘星臺墜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