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沒太為難一個打工人，我很快到那套房子前。

看到的，竟然是拿著鑰匙的許如夢。

 

我該猜到的。

 

隻是沒想到，她知道得這麼快。

 

她見了我，捂住嘴，眼淚流得很兇。

 

「阿淵，怎麼會這樣，你怎麼會，會得這種病？」

 

她眼睛裡滿是痛苦。

 

想必兩隻手掩映之下，也悲傷得不行。

 

四年的時間，人非草木，多少也會為一個人的消逝，動容吧。

 

我說：「我也覺得蠻莫名其妙的。」

 

「其實，我還沒活夠。」

 

人生本該最精彩的幾年，都用到別人身上。

 

留給自己所剩無幾的時間，卻隻餘寂寥。

 

她聽了我的話，更加悲不自勝。

 

「阿淵，我把公司賣掉了。餘下的時間，讓我好好陪你好不好？」

 

我搖搖頭：「房子哪裡出問題了，你跟我說，我來解決。」

 

「要是解決不了，我退你錢，違約金也會給你。」

 

她又來抱我，我腿痊愈了些，能夠躲開。

 

加之懷裡有隻不斷低吼的狗，許如夢最終隻能和我隔著距離站定。

 

她還是口口聲聲，說要彌補我。

 

她懺悔，說這些年一直沒能陪我，說我一直為了她忙前忙後，她卻總是忽視我為她做的一切。

 

她說她真的知道錯了。

 

我沒有力氣擺脫一個有大把精力，甚至有些胡攪蠻纏的人。

 

我沒能離開這座城市，在這裡重新住了下來。

 

許如夢一直怕狗，我是知道的。

 

所以我時時把狗抱在身上。

 

許如夢事事都做小低伏，可唯獨在這件事上，欲言又止過很多次。

 

如果是往日，不必她示意這麼多回，我早就會把她的煩心事處理好。

 

可我這次視而不見。

 

在她一次次煩躁地在我面前走來走去的時候，我隻是不受任何影響地，平靜地喂著小狗。

 

小狗在許如夢終於嘗試湊近的時候，龇起牙。

 

我輕輕撫摸著小狗的腦袋：「乖，好好吃飯。」

 

小狗嚶嚀一聲，腦袋頂著我的掌心轉了一圈，撒完嬌後，心滿意足地繼續吃東西。

 

看到它的樣子，我不自覺笑了起來。

 

可是我沒想到，這笑，卻刺痛了不過幾日就頗有怨言的人。

 

她竟然，趁我不注意，把狗趕了出去。

 

「這是我的房子，我憑什麼要讓我不喜歡的東西存在！」

 

「陳淵，因為一條狗，就因為一條狗，這麼長時間，你終於肯看我一眼，卻是用對我這麼失望的眼神！」

 

「陳淵，我恨你，我恨你你知不知道！」

 

她說著，雙手拽住我的衣服，慢慢跌坐到地上。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怎麼就把你弄丟了呢。」

 

她也不知道在問誰。

 

09

 

我雖然沒辦法養小狗多久，但還是嘗試著找了它幾天。

 

可惜一無所獲。

 

已經到了許如夢限期我搬出她房子的最後時間，我隻能作罷。

 

幸虧小狗跟著我沒多久，沒有適應溫室生活，可以很快融入流浪行列。

 

不然我S後，它可要怎麼辦。

 

我本想著用最後時間出去看看，可是，沈之安找到了我。

 

他說，他要和許如夢結婚了。

 

我不明白他告訴我這些幹什麼，我說：「我這個樣子還需要人情往來？想要我的份子錢，真是有點便宜你就佔。」

 

他臉色鐵青，最後把一隻S狗扔到我面前。

 

「有的狗跟人一樣，認不清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以為在我面前搖尾乞憐，我就能饒它一命？」

 

「你不知道吧，這隻S狗知道我要掐S它的時候，眼裡有多害怕。」

 

「它叫啊，抓啊，撓啊Ŧũ̂²，可不過就是讓我胳膊上多幾條疤而已。」

 

「可是它呢，丟掉的是它僅有的狗命。」

 

他用發亮的皮鞋踢了踢已經僵直的狗，然後抬眼，看我。

 

「你說，你跟這隻狗有什麼區別？」

 

「你還剩什麼，你也配跟我爭？」

 

「你不知道吧，許如夢那個女人，把公司拱手送給了我！」

 

「她說，她愧對我，她要陪你，隻能把她最珍貴的東西，補償給我。」

 

「當初我和她分開，也是因為我家裡嫌她窮。可世事難料，我出國留學後，家裡陡生變故，我家破產了，她卻在國內混得風生水起。」

 

「不過還好，我回來後，她輕易被我哄得團團轉，上趕子把一切都給我，就跟當初一樣，蠢得透頂。」

 

「你知不知道，你求婚那天，許如夢領我去你們的住處，我看到桌上戒指的那天，許如夢那故作輕松，又害怕我多想的眼神，有多可笑。」

 

「她甚至因為我一個失落的眼神，就把剛在你面前戴上的戒指摘了下來。」

 

沈之安喋喋不休，不斷大笑著。

 

我視線一直落在那條S狗的身上。

 

太聒噪了，我要聽不清它的叫聲了。

 

反正我都快S了，還顧慮那麼多幹什麼呢？

 

我一拳就把他打閉了嘴。

 

也有幸第一次看見，一個人門牙飛出去，是什麼奇景。

 

許如夢聞訊前來的時ṭû₀候，沈之安想告我的狀，可又捂著嘴，不敢說話。

 

缺了門牙的樣子，確實很好笑。

 

許如夢看不見，我卻記憶猶新。

 

我忍不住發笑，心裡又惦念著，那條S狗還沒人安葬。

 

許如夢來到我面前，用力扇了我一巴掌。

 

「陳淵，你就是這麼吸引我注意力的？」

 

「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你不在意我了嗎？怎麼，聽到我要結婚，聽到我把你想要的公司給別人，聽到我也ƭû⁺把你狠狠丟棄，你不甘心了是不是？」

 

「你動手打人，你這是第二次為了我打人。」

 

許如夢說著，就把自己感動了。

 

「你還是忘不了我的，對不對？」

 

剛才還一臉笑意的沈之安，看到許如夢堪稱卑微的樣子，瞬間臉色差到極點。

 

「夢夢，不是這樣的，這個人的眼淚沒有一滴是為你流的！」

 

沈之安衝上前來，將許如夢拽到他身後。

 

「他現在這副樣子，都是為了他那條狗！」

 

10

 

想想這些年我真有些可悲。

 

在我被拘留期間，竟找不到一個可以託付的人。

 

我試著給原來酒吧老板打了個電話，他很詫異，我時隔這麼多年再聯系他，居然是拜託他去給一條狗收屍。

 

畢竟，當初我辭職時，他為了阻止我，我們鬧得十分不愉快。

 

我們的關系好像要修復下，他才能答應我這突如其來的請求。

 

我說：「後悔了。」  

 

他如意，說放心吧，一條狗，他能安排好。

 

我覺得他能說到做到，於是問他，一個人呢，他能不能也提供喪葬一條龍服務。

 

他好像罵了我一句。

 

然後在弄清事情原委後問我，要不要風光大葬。

 

不然我那些錢不得打水漂了。

 

我想了想，也好。

 

反正我S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還不如全憑他開心。

 

最起碼還有人因為我的S心情不錯。

 

當然了，沈之安不算。

 

他物種不符。

 

安排好身後事，聽了我通話全程的人，竟然免了我的 24 小時拘留。

 

我說：「沒事，我現在不怕留案底。」

 

那人抬手拍了拍我，然後說：「有便宜不佔王八蛋，我們這可不想白給你吃幾頓飯。」

 

也是，最後了，活得痛快些。

 

我找了個酒店好好休息。

 

卻沒想到世界那麼小。

 

許如夢和沈之安的婚禮就在那個酒店。

 

是沈之安先發現的我。

 

他還是那句話：「好巧啊陳淵，別跟我說，你不知道我和許如夢今天要結婚，剛好散步走到這裡的。」

 

我覺得有趣：「我跟你說不著什麼，早知你來，我就不來了。」

 

他手伸到我面前，攔住我的去路。

 

「我說陳淵，你腦子是不是有坑，一手好牌被你打得稀巴爛。」

 

「我要是像你一樣快S了，還不趕緊賣慘。你不知道，當初許如夢那個女人隻是聽到我在國外得過抑鬱症，就心疼得不行，差點哭S過去。」

 

「再接著我說什麼，她都百依百順。」

 

「到現在，我人有了，財產也有了。」

 

「可是那個蠢女人怎麼知道，我抑鬱，隻是因為害怕我以後無權無勢，愁的，跟她有什麼關系。」

 

沈之安攤著雙手，轉身的時候，剛好與站在他身後的女人視線相對。

 

他立即收回手，怕極了：「夢夢，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許如夢竟然有些平靜地看他一眼，然後一錯不錯盯著我：「你覺得，我想的是什麼？」

 

「我早就知道你接近我目的不純，我肯陪著你演戲，隻是想試探一下，那個因為我放棄一切，後來卻不斷自苦的人，最終會選擇誰。」

 

「是會選擇繼續留在我身邊，還是會選擇他自己。」

 

「他是不是早就覺得，跟我在一起，不值得了。」

 

我和許如夢之間最大的問題，是我對她的愛，早就在一次次否定中消耗完了。

 

她否定我的價值，否定她並不是她自詡的那樣不需要任何人。

 

不需要我的支持，不需要我的陪伴。

 

她不肯承認，她沒她想象中的那樣強大。

 

沈之安知道我和許如夢發展至今，他並沒多大功勞，惱羞成怒。

 

「許如夢，你一直在耍我？」

 

許如夢冷笑一聲，舉起手腕：「你當初拋棄我離開，你以為，我不恨你？」

 

「你是聽說我和阿淵在一起，是因為他像你，才回國的吧？」

 

「我知道當初那個酒鬼, 是你的朋友。」

 

我以為我心S了，可是沒想到，還可以被人攥住, 染上難以忍受的疼。

 

原來，許如夢就連當初和我在一起，都深有算計。

 

也許, 她在這四年的歲月中，也曾有幾個瞬間，對我真心相對過。

 

不過, 開端都讓人惡寒, 即便過程微有偏差，又有什麼好讓人慶幸的呢？

 

我以為我們的愛是有的，隻是被逐漸消耗掉了。

 

可是沒想到，愛，一開始就是我單方面的。

 

不存在於她對我的。

 

我苦笑，冷笑。

 

最終，歸於寂靜。

 

11

 

我S了。

 

因為強烈的刺激, 突然身亡, 說起來, 有些鬱悴。

 

可是好在, 我是真的卒了。

 

我S後，沈之安自以為得到的所有東西都被收回。

 

因為許如夢承諾把公司給她，條件就是兩人結婚。

 

而他們的婚禮根本不會完成。

 

那天即便我不去，許如夢也早就計劃好了，如何在大庭廣眾之下, 羞辱得意不已的沈之安。

 

然後，狠狠地把頭紗踩到腳下, 問一句沈之安，配不配。

 

而沈之安因為得而復失, 抑鬱症復發，甚至更加嚴重, 以至於到了要去精神病院的程度。

 

但是他沒錢，負擔不起費用，最終隻能在外越瘋越厲害。

 

我知道這些, 都是因為許如夢在做完一切之後，跑到我墓碑前告訴我的。

 

我還以為人S如燈滅。

 

早知道葬禮低調點了。

 

她已經守在我墓碑前好幾天。

 

有時哭，有時笑。

 

還經常用戴著結婚戒指的手指迎著太陽看。

 

她的狀態，很像沒能進精神病院的沈之安。

 

萬幸時至第七天，我終於找到迷路的小狗, 抱著它，頭也不回地離開。

 

這酒吧老板太不會辦事, 小狗就不和人葬一個墓地嗎？ŧŭₑ

 

真是的，害我被煩擾這麼多天。

 

「阿淵，我錯了, 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身後的聲音又來了，這些天我真的聽得耳朵都起繭。

 

再無暇多怪酒吧老板，我腳下生風, 抱著懷裡的小狗崽，邁向遠離此處的地方。

 

我越走越快。

 

許如夢，我終於擺脫你了。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