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過神來後,我連提起嘴角笑笑自己都沒興致了。


收拾完整個屋子,已經是晌午。


 


我訂了個外賣,癱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


 


飢腸轆轆間,我接起電話:「喂,外賣麻煩你送上來吧,我現在有點沒力氣下樓。」


 


電話那邊是長久的停頓。


 


「阿淵?你把我的專屬鈴聲換了?」


 


我手機拿開耳邊。


 


一個沒有保存的號碼,我卻熟爛於心。


 


我說:「如夢啊,怎麼了?」


 


「阿淵,你怎麼了,你很不對勁。」


 


「沒事,我搬走了……」


 


「之安,你沒事吧?」


 


連一句結束語都沒有,電話就這樣被切斷。


 


在我吃完午餐,吃完晚餐之後,電話再次響起。


 


「阿淵,剛才你說什麼,你怎麼了?」


 


許如夢的關切不似作假,隻是並沒有她面對沈之安時那麼急切。


 


我說:「不是剛才,時間已經過去很久。」


 


電話那頭有些歉然。


 


許如夢和我說話時的疏離感,或許她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阿淵,是這樣的,剛才……上午和你打電話的時候,我沒注意來往車輛,有輛車擦著我的身子開過去的,是之安剛好在身邊,他把我拉開,自己卻被剐蹭到了。」


 


我說:「那,有沒有怎麼樣?」


 


她又跟我解釋:「之安腿被擦破了很大一塊,石子草葉混雜著血跡,簡直觸目驚心,你不知道,當時嚇壞我了……」


 


我吸了一口氣:「我是說你。」


 


許如夢一滯,後知後覺:「我,我沒事。」


 


一口濁氣吐出,我說:「沒事就好,我不關心你口中的那個人,他的事,不必和我說。」


 


「阿淵,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和之安隻是許久不見,那天在包廂裡,我們真的是在談合同,他是新項目的負責人,我也是剛知道。」


 


一個企業負責人,和一個項目負責人單獨在包廂裡談項目。


 


或許,這個理由,能讓許如夢比較心安理得一些吧。


 


我說:「你不用再跟我解釋這些了。」


 


她十分密集的話語一下停住:「不用再解釋是什麼意思?」


 


我說:「到現在你還沒有回住處吧?」


 


她心虛:「我今天是回來了,可是太忙了,還沒來得及。」


 


她平時出行都是坐車,她常說,她的時間很寶貴,絕不允許自己浪費一分一秒。


 


可她卻說,她剛剛走在路上,險些被車碰到。


 


許如夢已經很久沒和我牽手散步了,時間久到,連她自己都忘了,曾經是怎麼特意留出時間,來和我過一個簡單的周末了吧。


 


這樣的事情,沒有再提醒的必要。


 


我說:「許如夢,我們分手吧。」


 


「我已經從你的住處搬出來了。」


 


05


 


許如夢說她不同意。


 


她的聲音甚至染了急腔。


 


我差點以為,她哭了。


 


拒絕許如夢之後,我繼續向昨天一樣窩著。


 


許如夢再出現,是在三天之後。


 


她出現在我面前時,極為狼狽。


 


身上被雨淋湿,頭發凌亂。


 


還不斷抱著自己,被冰雨凍得直打哆嗦。


 


她見了我,像第一次抱我那樣緊緊擁住我。


 


「阿淵,我終於找到你了。」


 


找到我不難,我在這座城市,根本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可是她想這樣粉飾太平,我即便辨出個事實真相,又能如何。


 


她怕是這三天,都在因照顧別的男人而脫不開身吧。


 


我說:「外面下雨了。」


 


她松開我,面露欣喜,要往門內走:「我就知道……」


 


我繼續說完:「路不好走,你早些回去吧。」


 


她臉上的表情瞬間定格,又急速消失。


 


「阿淵,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她現在就像路邊那隻縮在角落裡不斷哼唧的小狗。


 


那麼可憐。


 


我說:「許如夢,率先不要對方的,不是我。」


 


她在我要關門的時候,大聲說:「不是的!」


 


「我和沈之安早就沒有關系了,隻是多年不見,我們又是合作伙伴,我們見面,隻是敘敘舊而已。」


 


她推著門阻擋我的動作,在聒噪的雨聲裡和我對峙。


 


看上去堅定,又害怕失去。


 


我問:「你讓他入股你的公司了?」


 


推在門上的手再無半分力氣。


 


「阿淵,你知道的,他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公司很缺他的技術,他提出技術入股,是一件很合情合理的事。」


 


許如夢的聲音很小,我要仔細分辨才聽得清。


 


最終,我聽得清楚明白。


 


她並不覺得,這件事該給我一個交代。


 


當初我把所有存款拿出來支持她的事業,甚至差點把房子賣了。


 


可是她從未松口,讓我入股的事。


 


她說,她想獨立,想自強。


 


想沒有任何人可以掣肘她。


 


她要自由,她要一個人說了算。


 


她說:「房子就不用賣了,你給我的那些錢,算我借你的,我以後賺了錢,加倍還你。」


 


「你應該會理解我這麼做的原因,對不對?」


 


她當時說這些話時小心翼翼。


 


生怕哪個詞用錯,我會誤會她。


 


可是現在,她再也找不到當初的影子了。


 


她願意餘生都和沈之安綁定,她願意把耗費自己所有心血的東西,歸屬給沈之安。


 


卻從一開始就堅定地決定,我永遠都不會被她放到這樣的位置。


 


我沒想要她的東西,這些年我也在利用一些碎片時間做自己的事。


 


不過要論尋常意義上的「成功」,我確實不如她。


 


我也跟她說過我的小打小鬧,她聽後總是沒多大興致,不是轉而問我今天要給她準備什麼吃的,就是說明天還有重要的工作,她要先休息了。


 


她可能到如今也不知道,我除了圍著她打轉之外,還在做什麼。


 


她隻會在提到那個關系單純又優秀的合作伙伴時,眼裡閃爍著難以掩藏光芒。


 


那個光芒的名字,叫「傾慕」。


 


這種光芒,明明最開始,隻有我見過。


 


不,不一定。


 


一定不是。


 


沈之安可是在我之前,就和許如夢相識的人啊。


 


他們,是「舊友」。


 


舊友如故人。


 


我說:「那你現在找到一個可以和你並肩的人,挺好的。」


 


或許是我泾渭分明的話語,或許是我輕描淡寫的語氣,終於激起了她的漣漪。


 


她說:「我自始至終想要共度餘生的人,隻有你一個。」


 


她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那天你放在桌子上的戒指我看到了。」


 


她怕來不及般把戒指套到手上。


 


「阿淵,我們結婚吧,好不好?」


 


06


 


當然不好。


 


許如夢本來打算我不答應她,她就不離開的。


 


可是,沈之安的一通電話叫走了她。


 


沈之安說,他蹭破皮的腿發炎了。


 


因為下雨天,他出來找她,不小心弄湿了身上。


 


許如夢邊往昏暗的走廊走,邊回頭看了我幾次。


 


她說:「阿淵,你等等我,處理完之安那邊我就回來。」


 


「他剛回國,人生地不熟,這裡隻有我能幫他。」


 


「你最溫柔也最善良,不會忍心看他獨自去醫院的,對不對?」


 


膝蓋上應該又有血跡洇出。


 


我下意識往門後的陰影裡縮了縮。


 


她沒等到我的回答,終於不肯再浪費時間。


 


幹脆轉過頭,連按幾下電梯,又未有絲毫猶豫,直接衝進了樓梯間。


 


我捂著膝蓋,慢慢挪回沒開燈的屋子。


 


明明我隻是不久前在陽臺上遙望了那隻還沒斷奶的狗一眼,明明那麼遠,我還是再次清晰地聽到了那隻狗的叫聲。


 


苟延殘喘。


 


好像我不幫它,它就要凍S在這漆黑的夜裡。


 


我艱難地下了樓,來到那隻狗身邊。


 


它不斷往我手裡鑽。


 


尋找著並不怎麼溫暖的熱源。


 


我把它抱起來。


 


身上沾了衝天的狗腥味。


 


我嘴角彎了彎,有些無奈:「可是我也快S了啊。」


 


「這個時候救了你,又能救幾天呢。」


 


「傻狗。」


 


我強撐著站起來,卻一轉身,驀地撞上一雙還沒來得及分開的人。


 


許如夢被人擁進懷裡,扭著身子問我:「阿淵,你剛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絕不要許如夢在這種時候,知道我命不久矣。


 


「程先生,你生病了?」


 


沈之安將懷中人摟得更緊,挑了下眉。


 


「好巧。」


 


這就是我怕的原因。


 


果然,許如夢也不可置信地道:「阿淵,你在說什麼?」


 


「你不是……故意這麼說的吧?」


 


說完,她好像才察覺自己現在是什麼動作。


 


在她將身前人推開時,我也發現,她手上戒指,沒了。


 


07


 


「阿淵,之安知道我要送他去醫院,擔心天黑路滑我不安全,就來接我……」


 


我在郊區,離醫院太遠了。


 


繞這樣一圈,真是此情拳拳。


 


我說:「那你們趕緊去醫院吧。」


 


我沒甩給他們一個背影。


 


因為我不想再被他們誤會賣慘。


 


我的腿,現在走起路來很滑稽。


 


我靜靜站在原地,卻讓有的人無法再淡定下去。


 


「程先生?我腿受了傷,又沾水發炎,剛才隻是夢夢擔心我,想要查看我的傷勢,一時情急沒站穩,我扶她而已,你不會誤會了什麼吧?」


 


沈之安的面皮下,隱有得意。


 


我說:「你的手剛才並不安分,我想我並沒有誤會什麼。」


 


他立即要反駁,我沒給他機會。


 


「還有,許女士沒和你說嗎?我和她早就沒有關系了,你們如何,不必向我解釋。」


 


我一字一頓:「我,並不關心。」


 


「真的?」


 


沈之安向我確認,卻又不需要我回答,就已經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


 


許如夢好像真的害怕我們這段感情會終結,徹底和她面前的人分開距離。


 


她重新把戒指拿出來,戴到手上:「阿淵,我不會和你分開的。」


 


「剛才之安已經和你解釋過了,我們剛才真的隻是陰差陽錯……」


 


沒人打斷她,她自己止了聲音。


 


陰差陽錯這個詞,也許適合許如夢和沈之安,隻是不該用在這裡。


 


在他們沉浸於過往的時候,我抱著那隻把我當作唯一依靠的小奶狗,回了樓上。


 


生命最後,不得安寧。


 


我想離開這座城了。


 


08


 


我把手上理財產品變現,也把這套沒來得及住多久的小房子掛了出去。


 


房子出得急,注定不會有好價格。


 


可是沒想到 ,竟然有人主動把價格提到了遠超市場價的水平。


 


也許那人對這套小區有什麼特殊情懷,也許隻是單純錢多。


 


無論什麼原因,都不是我一個命不久矣的人該思考的。


 


在我抱著小狗辦託運的時候,中介跟我說,房子過戶出了問題,懇請我回去一趟。


 


其實房子相關問題我已經全權委託給中介,出了什麼問題,我回不回去都沒什麼所謂。


 


可能人之將S,心到底是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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