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程俏躺在床上，床上亂七八糟的，還掉著大大小小的瓜子皮和桂圓核，那桂圓核像小蟑螂似的，密密麻麻扔了一床，看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最重要的是，地上還有好多外賣盒，有的翻到了，湯汁浸在了我的木地板裡，散發著陣陣油膩的臭味。

而始作俑者，就躺在那裡玩手機，看著我變化莫測的表情。

我盯著她：「你媽不管你嗎？看看把這裡造成啥樣了。」

她也看著我：「我媽說，我難得來散心，怎麼開心怎麼來。」

就這一句話，我就明白了，這一切都是婆婆在背後搗鬼，她挑撥程俏，拿她當槍使來對付我，就是為了報當初的蘿卜仇。

我笑了笑。

「沒關系，反正臭的是你不是我，你走了以後我就會請家政的。有本事你就把自己關在這裡咯。該說不說，你身上好像已經被腌入味兒了，真的很臭。」

我捂著鼻子關上了門，動了給她鎖S的衝動。

她不是喜歡待在豬圈裡嗎？就讓她好好關著去吧。

婆婆坐在客廳，笑眯眯的看著陰沉不定的我，仿佛在告訴我「母女聯手，天下無敵」。

我掐了掐手心，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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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容忍程度以及程俏的惡心程度。

在我早起洗漱，眼尖瞟到洗衣機上一張糊滿了鮮血散發著異味的姨媽巾時，我徹底怒了。

我還沒到日子，而婆婆又絕經了，這東西是誰的用腳指頭想都能知道。

我帶了好幾層手套，將那張用過的姨媽巾貼在了她們次臥的門上，把門踹的邦邦作響。

「程俏，來看看你留下的好禮物，我還給你了啊。」

巨大聲音吵醒了睡懶覺的程進，他揉著頭發出來，被那張鮮紅的紙嚇了一跳。

捏著鼻子道：「你幹啥啊…這是程俏的？」

婆婆也擠了過來，聲討著我。

「是啊，這東西扔了不就行了？你惡不惡心啊！」

我氣笑了，繼續踹著門。

「程俏，你落在洗衣機上的姨媽巾我給你拿過來了，問問你，你不需要重復利用的話我就扔了啊。」

門從裡面被大力拉開，她一眼看到了那張姨媽巾，下意識叫出了聲。

「我操！你有病啊，扔了不就行了，貼這兒幹啥？」

我捏緊了拳，咬牙切齒道。

「你沒病，你沒病把你用過的東西展開放在洗衣機上，你是希望別人看看你量多不多嗎？你傳播細菌，你最有病！你真叫人惡心！」

程俏癟了癟嘴，眼圈紅了。

「至於嗎？我已經團起來了，垃圾桶裡沒有塑料袋，我不好意思扔，誰知道它自己展開了。裴雨琪，大早晨你吃槍藥了啊，幹嘛這麼兇？」

婆婆上前安慰她，程進也板著臉看著我。

「行了啊，這事兒是你小題大做了，不就是個垃圾嗎？扔了不就行了？」

我一把揮開他攔我的手，指著次臥裡面。

「不就是個垃圾？你看看她自從來了以後把家裡嚯嚯成什麼樣了？跟豬圈似的，這地方我受夠了！你能住我不能住！」

程進剛醒，還沒來得及理清事情就平白被我兇了一頓，他脾氣也起來了。

「不住就不住！你平時在家裡跟我瘋癲也就算了，我姐我媽好容易來一次，就因為這一點小事，扔了不就行了嗎？你還想怎麼樣？我們三個給你跪下就好了是嗎？」

這幾天被婆婆大姑姐聯手針對的無奈，和沒人發泄的憤懑，我甚至覺得我也快瘋了。

我滿臉失望的看著他，無法忍受他衝我發脾氣，脾氣上來掉頭就回臥室收拾行李，直接拉著皮箱去找了閨蜜。

我關上門的剎那，看到了婆婆和程俏得逞的笑。

行，我得承認，這次是我輸了。

我上午剛去了幾十裡外的閨蜜家，下午程進就一直給我輪番發消息打電話讓我回去，說他罵過程俏了，這是我家，她們應該聽我的話。

閨蜜瞥了一眼。

「渣男語錄，這你也信？」

我苦笑了下：「不信能怎麼辦，我還真能跟他離婚啊？」

閨蜜戳了戳我的腦門。

「你傻啊，他今天能為自家人罵你，明天就能為了他們動手，你不會以為程進有多喜歡你吧？既然那麼喜歡你就不會委屈你跟婆婆和大姑姐住一起！他難道不知道三個女人一臺戲嗎？我看你就是被他套牢了！」

閨蜜的話像一記重錘捶在了我心上。

是啊，程進不是不知道大姑姐和婆婆對我的態度，也知道我們對付不來，他的默認或許才是她們得寸進尺的理由。

有沒有可能，他也在暗暗的報那筐蘿卜皮的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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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我都沒搭理程進，無視他幾次三番的向我道歉。

程進甚至追去了我閨蜜家，聲嘶力竭的說對不起，就差給我跪下了。

他告訴我，我一離開，他就知道錯了，順帶給他姐夫發了視頻控訴了程俏，不顧他媽的阻攔，連夜打包行李把程俏撵回了自己家。

他讓我再給他一次機會。

看著他痛哭流涕的樣子，我突然有點於心不忍。

再給他一次機會吧，我想。

後來，我還是聽了他的話，跟他搬了回去。

走了個得力幫手，婆婆一個人對付不了我，顯然也有些尷尬，遠沒有程俏在的時候跟我耀武揚威的勁兒了，隻是告訴我，她再住一段日子也要回去了，她想了想，寄人籬下不如自己在家舒服。

我像隻炸了毛的刺蝟，聽不得一點這種話，冷冷的看著程進。

「什麼意思？怎麼就寄人籬下啦？媽的意思是我對她不好嗎？既然這樣，我看該走的人是我…」

程進厭惡的看了他媽一眼，低三下四的求著我。

「我媽哪是那意思啊！她就是文化水平不夠用錯詞了！你真別想多了，這是你家，你不回來誰應該回來啊？」

我和婆婆默契的都沒說話，這次算是就這麼揭過去了。

程進上班以後，為了避免跟婆婆產生矛盾，我取消了休假，又過起了朝九晚五的工作生活。

婆婆住了幾天，一個人也沒什麼意思，回家還得面對我這張「令她生厭」的臉，整個人多少有點不自在，一次晚飯時，她主動提出打算明天就回家，給我倆整了個猝不及防。

商量過後，程進覺得再過兩天等他休息了把她送回去，這樣也能有個照應，免得她一個人還得各種坐車才能回去。

程進邊說話邊看我臉色，我點點頭同意了。

雖然我跟婆婆有嚴重的問題和矛盾，可涉及到正事兒我也不能馬虎，萬一她一個人在路上出了什麼事，可能程進得記恨我一輩子。

這幾天，婆婆總是有意無意開始在我們面前收拾東西，擺出一副苦老太太的樣子，我看著鬧心，基本上都找借口避了過去。

本來以為隨著婆婆的離開，生活馬上就能趨於平靜了。

可我錯了，我怎麼也想不到，我塵封已久的秘密會被一個最不應該知道的人意外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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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看著婆婆手裡拿著我放在衣櫃深處的皮箱時，我震驚了。

我藏的很好，也從來沒人動過，這皮箱從我媽走了以後就一直跟著我，裡面裝著我最大的秘密。

婆婆一改之前苦情老太太的形象，跟程進坐在一起，像開封府升堂似的。

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打開的，總之大抵是翻了個底朝天，現在兩個人都一臉冷峻的看著我。

「雨琪，如果不是我們今天找到這些東西，你打算騙我們到什麼時候？當時你們結婚的時候，如果早知道你是罪犯的女兒，我是肯定不會同意程進跟你結婚的。你這是騙婚，你知道嗎！」

我眉頭一皺。

沒錯，我是罪犯的女兒，仿佛又回到了爸爸被抓走的那年夏天。

那年，我七歲。

我爸本來有美好的前程。

他是一本大學畢業，跟我媽是校友，畢業以後就在一家上市公司做財會，工資不高，但能養活我們，結婚兩年後生了我，我們一家三口非常幸福。

為了掙更多錢、給我們好的生活，我爸漸漸變了，他開始學會作假賬、學會跟著老板一起出入各種各樣場所，隻為了多能弄點錢，他從會計升成了助理，老板應酬隻帶他。

隻因為他是老板收受賄賂的口子，所有流水都是走的我爸的銀行卡。

我承認，我們過了一段有錢的生活，但很快這個夢就破碎了。

我爸被供出來被逮捕的那個夏天，我眼睜睜看著警察把他帶走，看著他坐上警車，被兩個警察一左一右夾在中間，連一句話都沒給我留。

後來，他被判了八年。

我媽帶著我轉了學，離開了那個城市。

我們就來到了這裡，開始新的發展。

她帶著我孤苦伶仃的生活，在打工的時候認識了個外國人，一來二去兩個人就勾搭在了一起。

十歲的時候，我媽給我改了名，把我從「黃雨琪」改成了「裴雨琪」，仿佛這樣就能改變我的人生，改變我罪犯女兒的身份。

她跟那個外國人一直在一起，直到我長大成人後，有了穩定的工作和生活，她才松口，跟那個外國人回到了他的國家，享受自己的人生去了。

我也再沒跟我爸有過聯系，隻是帶著那個我媽留給我的小皮箱，裡面裝著關於我爸最後的回憶，活在這個孤單的城市。

婆婆從皮箱裡拿出我們一家三口的合照，以及我爸被捕那天登上新聞的那版，居高臨下的扔到我面前。

「這麼長時間你都沒告訴過我你爸到底是幹嘛的，也怪我們，根本沒來得及問！沒想到你家從根上就是壞的！黃雨琪是吧？我看你是徹底忘記了自己是誰！是程進給你的愛讓你忘了照鏡子！」

我看著程進冰冷的眼神，有些納悶，那是我爸犯事了，又不是我犯事了。

我剛想說：「你家是什麼富二代顯貴家庭還是別的啊？嫁給你家還需要政審嗎？難道全天下所有罪犯的女兒都不能結婚, 都得等S嗎……」

婆婆就打斷我，滔滔不絕的罵了我半個小時，全程程進一句話都沒替我說。

不對, 也說了一句, 最後的最後, 他說：

「雨琪, 我接受不了你的身份，別的都無所謂, 可是你為什麼要騙我呢？你說你沒有爸爸, 可你爸爸明明在監獄…算了，我孩子將來是要考公考研的，他不能有這樣的母親, 對不起, 我們…還是離婚吧。」

是的, 是那個低三下四求著我別離婚的程進, 現在告訴我, 我們離婚吧。

在他們愕然的目光中，我點點頭：「好呀。」

估計他們也想借助這件事, 來要一點籌碼, 然後好讓我低頭吧。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累，這個婚姻好累，跟婆婆和大姑姐吵架鬥智鬥勇很累，研究程進的喜怒哀樂也很累。

愛情不該是這樣, 婚姻也是。

我同意了他們的決定，甚至想越早離越好。

因為是協議離婚，程進將房貸全攬了過去，他給了我自己攢下的七萬塊錢作為我半淨身出戶的賠償款，再加上我從未動的十六萬彩禮, 算是對我們過往感情的一個交代。

我不是沒錢，也不用靠這筆錢養活自己, 但錢是王八蛋，不要白不要, 我還是領了。

後來，我聽好友說程進又結婚了，他現任是個典型的家庭型女人, 一個人伺候著程進和他媽, 是進門就得蹲下給他倆換拖鞋的那種。

果然, 我離的太對了，這不該是我的人生。

再後來, 我聽說程進又和那個新的姑娘離婚了, 因為婆婆說那個新的姑娘窮，配不起程進。

而我呢, 也終於找到了本該屬於自己的另一半，老公很寵我, 每當我想要幹點什麼洗碗之類的事兒的時候，老公總是埋怨我說：我已經請了阿姨了，這種事兒, 怎麼能讓你做呢。

婚姻不是內耗，是彼此共擔風雨，一起進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