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知道將軍府在我不在的這段時日裡遭了什麼樣的大禍，裡面的東西全被洗劫一空，牆壁上處處都是刀劍廝S的痕跡，再往裡走到了我的房間，房間裡面落滿了灰塵和蜘蛛網，早就破敗不堪。

我剛想退出去的時候被絆了一下，卻看到腳下被分成了兩半的桃花簪，桃花簪裡面是空心的，不知道被什麼香料填得滿滿當當，散發著幽幽的香氣。

我掏出帕子包了起來，轉身離開。

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阿淼牽著雲娘的手。

雲娘又長高了不少，看到我第一眼就撲了過來，隻是早就沒有了往日的活潑開朗，小小年紀眉間就有了一縷化不開的愁緒：「阿姐，姐夫他……」

我揉了揉雲娘的腦袋，試著笑了笑：「沒事，我都知道了。」

雲娘見狀還想哭，但生生憋了回去。

阿淼說讓我暫住到寧國公府當中，被我拒絕了。

不管這裡變成怎麼樣，都是我的家。

我向阿爹要來了這座將軍府，說要做我的公主府，阿爹一開始並不願意，但終究拗不過我以S相逼。

那日阿爹發了好大的火，最終因為氣不過甩了我一巴掌，隻不過馬上就後悔了，連忙向我道歉：「桃花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你的，隻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怎麼動不動就拿S來說事呢？」

我紅著眼睛看他，手中早就被刀割得鮮血淋漓：「那你放了溫應池！」

「不行！

「桃花，朝政的事情你不懂，爹爹也有自己的苦衷。」

「我是不懂，我隻知道他是我的丈夫，他若是S了我就去陪葬！」

阿爹聽我這樣說愈發生氣，但不知道如何勸我，隻能拂袖離去。

我在奉賢殿外跪了一夜，阿爹讓陶公公勸了我好幾回，可他就是沒有露面。

大戰勝利之後，溫應池被挑斷了手筋腳筋，廢去了一身武功，坐著囚車押往京城。

我早就知道阿爹容不下他，但我不知道阿爹會如此絕情，一條生路都不留給溫應池。

他想讓溫應池去S。

阿爹說溫應池有謀反之心，因為他身上有胡人的血脈，他親口告訴我：「非我族人，其心必異！」

阿爹還說這都是溫應池自願的，和旁人無關。

但我都知道一切都是阿爹想要除掉溫應池的借口。

那夜的雨下得很大很大，猶如萬千銀針扎在我的身上般刺骨難熬。

第二日，阿爹發現我還在奉賢殿外跪著，直接一腳踢到了陶公公的心口，陶公公年紀大了，吐了一大口血。

「怎麼回事？下這麼大雨讓公主跪了一夜！」

說完就把身上的龍袍披在我身上。

我剛想扯下，阿爹開口：「去換身衣服，阿爹帶你去一個地方。」

「不必了，現在就去吧。」天氣很冷，我聲音更冷，我說話的時候不停地打著冷戰，阿爹知道拗不過我，便把手中的傘塞到我手中，命令所有人都不能跟著。

他冒雨前行，我也丟下傘跟在他身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有一片桃花林，桃林裡面掩映著一座宮殿，阿爹腳步停在宮殿門後，示意我叩門。

我順著他的意思叩響了宮門，就有兩個嬤嬤推開了門，見我們過來連連行禮問安，但阿爹沒有理會她們，抓著我的手腕快步往裡走。

走進宮殿深處我才發現，裡面是一片墓園。

與宮殿外熱鬧繁華的景象不一致，裡面有兩座枯墳。

一座上面寫著：愛妻慕桃花之墓。

另一座寫著：慈母徐歸宜之墓。

我這才知道原來徐太後早就S了，可是阿爹為什麼把她們埋在這裡？

那個愛妻慕桃花又是誰？

我反應過來：「她是我阿娘？」

阿爹頓首，泄氣一般跪在阿娘的墓前，雨越下越大，任憑我們兩個渾身湿透那兩個嬤嬤也不敢過來，隻敢遠遠地瞧著，仿佛這種事情已經見怪不怪。

「桃花，我帶女兒來看你了。

「你一定想不到，女兒和你長得一模一樣，隻不過她現在不認我這個阿爹了。

「這麼多年我雖然對不起她，但卻一直把她視如己出，我有那麼多的女兒，可總想著若她是你我的女兒便好了，但你走得早，我沒有那個福氣，隻想著等天下大定之後盡力彌補她。

「可是，她不認我了，我就隻能帶著她來看你。

「她不聽話，你說說她。」

阿爹聲音低低的，把頭抵在墓碑上，像一株被抽取了骨幹的枯草一樣被風吹雨打。

我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

我想開口，但又不知道怎麼說。

「陛下——」

「阿桃，女兒已經不叫我爹了。」

阿爹像個受傷的孩子，哭得很委屈，似乎在向墳墓裡面的人告狀。

但此刻我早就對阿爹很失望，阿爹兩個字顯得很是燙嘴：「您是君父，君父君父，先君後父。」

阿爹控制不住自己又哭又笑，他猛然抬起頭，眼中閃著陰沉沉的光，抓著我的手讓我跪在阿娘和太後墓前。

幾近咆哮：「你是不是怨我想要S了我？你知道你阿娘和祖母怎麼S的嗎？」

雨水打湿了我的臉，越是波濤洶湧就越是風平浪靜，我說：「不知。」

「你娘是被溫家那個老匹夫害S的！

「你祖母是被那個毒婦折磨S的！

「溫家那個老匹夫既然救了我，為什麼不幫我，還想讓我隱姓埋名一輩子過安生日子，可他明明知道我的身份、我的血脈，是一輩子不能讓我安生的，隻要我活著一天，就必定要與那些人鬥個你S我活。

「我從有記憶開始，一直躲躲藏藏，總有人不停地追S我，我的肩膀、手臂、後背、小腿處處都是致命的刀傷，多少次水深火熱，但我還是活了下來。因為我知道我不能S，我要是S了就便宜了那個毒婦和竊賊！

「每每我重病，我都能生出無邊無盡的恨意，溫朝那個老匹夫竟然還勸我放下，說我冤孽太重，讓我出家！

「那個老匹夫竟然讓我出家！呵呵，他竟然讓我出家！

「我生來就應該是太子的，真龍血脈，雖遇難蒙塵，但總有潛龍九天的那一日，他竟然讓我出家，後來那個老匹夫終於S了，他的兒子孫子都是傻子，被我玩弄在股掌之中，還對我感激涕零呢。

「我喜歡這種用權力吊著人的日子，這是我幾十年來從來沒有過的暢快！」

阿爹的話讓我感受到陣陣寒意，隻覺得有冰稜刺入我的脊骨般那樣難受。

他繼續道：

「我和你娘相遇的時候也是在這樣的一個春日，不過那個時候風和日麗，花開滿園，你娘和一群貴族小姐們在郊外探春，而我卻被人追S，險些沒了性命，最後為了活命我跳進一駕馬車，你娘被我嚇了一大跳，但還是好心地幫我治傷，又給了我一塊糕餅。

「那個時候我就覺得你娘是九天的神女來救我的，不，神女都比不上你娘。

「隻不過後來阿桃還是被我連累了，她為了全族的性命出賣了我，說出了我的位置，可我不怪她，我帶著她一起走，我救了整個慕家，從那時候起我知道我一定要當皇帝！

「可慕家除了你娘沒一個好東西，他們和那個毒婦和竊賊都是一伙的，他們故意利用你娘逼我現身，你娘不願意，他們就把你娘丟入軍營，用盡世間最下三濫和齷齪的手段。

「我多麼想去救你娘，但那個老匹夫說什麼都不讓我去，我就故意打斷了自己的一條腿逼他去救人。

「老匹夫把人帶回來了，隻不過那個時候你娘已經S了。

「而你剛剛出生，我不知道你生父是誰，也不想知道，因為無論你生父是誰，隻要你是你娘的女兒，你就是我的女兒。

「那個時候你小小的一團，還沒個巴掌大，是我把羊奶一口口喂到你嘴裡的，你從連哭都哭不出來的瓷娃娃長到如今這麼大，你竟然不認我了！

「還有你祖母，被那個毒婦折磨了幾十年，就算後來那個毒婦臨走也沒有放過你祖母，把她做成了人彘，四肢懸於頭頂，隻讓我見到她最後一面。」

阿爹越來越激動，竟然吐了一大口血，我想扶他起來，他卻甩開了我的手，SS地抱住阿娘的墓碑不撒手。

我不知道怎麼開口，陷入了兩難之地。

阿爹似乎是發泄完了身上所有的怒氣，有氣無力地說道：「桃花，你恨爹嗎？爹給溫家許了第一榮臣之位，許了驸馬之尊，說會讓溫家名列第一功臣，但其實那個時候，我就想好了怎麼把溫家連根拔起。

「強娶公主，兄弟同妻，謀逆不臣。

「我給你的那支桃花簪裡面，放了十足的香料，讓女子難孕，這樣等以後你便和溫家沒有一點關系了，我還可以給你尋世間最好的男兒做夫婿。

「隻不過後來看你生活如此幸福，夫妻和睦，你娘給我託夢說想讓你平平淡淡地活下去，我心軟了，我就隻心軟了那麼一次，隻不過溫家辜負了我的好心。

「溫應池那個大侄女勾結徐衛和石千陽讓我軍大敗，後來還不知好歹竟然想要刺S我！那副嘴臉簡直和那個老匹夫一模一樣，還有溫應池，在軍中他的話竟然比我這個天子的話還有用，你說我怎麼能容忍他？」

「可是陛下，他們沒有負你啊，應池更是對你一片忠心。」

「我才不管他們有沒有負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寧可負盡天下人S後不入輪回道，也不要有一絲一毫別人負我的機會！」

「慈不掌兵，仁不控權，不譎不詐，不做天子。朕既然選了這條路，就不打算做好人了。」

「應池不會！」

「桃花，朕給你說了那麼多，就是想讓你知道，若是讓你在朕和溫應池其中選一個，你選誰？」

「我選溫應池！」我沒有猶豫，脫口而出就選了溫應池。

這句話似乎對阿爹打擊很大，他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彎了下去，整個人泄了氣歪歪扭扭地倚在墓碑前，良久，他終於說了一句話：

「朕會留溫應池一命，圈禁於書閣編纂兵書，永世不得出，這下你滿意了吧？」

「還有溫時儀和阿淼。」

「溫時儀绶泾陽郡主，溫時淼襲寧國公，蔭子孫三代。」

我看著眼前阿爹，重重地磕頭謝恩。

「謝陛下。」

阿爹並沒有看我，也沒有和我說一句話，我知道他很是失望，但既然做出了選擇，我就不會後悔。

臨行之前，我把阿爹之前給我披上的龍袍裹在他身上，緩緩離開了桃林。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回到朝露閣的，隻知道周舜在那裡都快急哭了，見我過去連忙給我裹上披風，擔憂地說：「公主，您怎麼弄成了這樣？」

是啊，怎麼弄成了這樣呢？

我倒在了周舜懷裡，那一刻我是真的想要一S了之，無論她們怎麼給我喂藥我都會吐出來，恍恍惚惚中覺得自己走到了地府。

剛想踏上黃泉路，走過奈何橋，就有一個人從後面抱住了我。

他對我說：「桃花，你好好活著。」

「可是我不想活了。」

「不，桃花。」

「西京苦寒，但是你能種出來漫山遍野的桃林，桃樹是堅強的，桃花也是，有朝一日，我還想喝你釀的桃花酒呢。」

我想轉身看看身後的人，卻感覺他在漸漸消散不見，我嘴裡大叫著「溫應池」的名字，我還沒和他道歉呢，可是他像是沒有聽到我的呼喚，漆黑一片的地獄霎時籠罩在漫天白光中，我從夢中驚醒。

周舜見狀又去叫了太醫，但我卻問：「溫應池來了嗎？」

周舜哭著搖頭，所有人都說溫應池已經去了書閣，不會再回來了，但我能確信他一定來了。

可是無論我怎麼找，朝露閣都沒有溫應池的身影。

在我無助地縮在牆角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梳妝臺上有一封書信。

我連忙衝了過去，打開一看，是溫應池親手所寫的和離書。

拿到和離書的那刻，我撕得粉碎，腦海裡面都是溫應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