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明黃色身影走出,謝饒彎下了他挺直的脊背,深深地一頭磕在地上,現出了一片黑青。


「謝饒,你可知謝卿景伙同七公主謀朝篡位是個什麼罪名?那是凌遲處死的大罪,而且她還是謝琰的女兒,更加罪不可恕。」


「可是陛下,你們已經逼死了她最崇拜的父親,還要殺死她嗎?


謝饒願舍棄官爵厚祿,上繳青雲騎的虎符,以身替她兩百鞭刑,隻求陛下能饒她一命……」


他的聲音驚顫了落雪。


一旁一中年人一腳踢在他的身上:「 孽子,老夫怎麼會生出你這般傻的兒子,她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你,真是愚蠢至極。」


謝饒身子顫抖,又跪直了身子,面上落寞一笑:


「傻便傻吧,都傻了那麼多次了,又何必在乎再傻一次?」


白雪中,美得動人心魄。


那一道道鞭子抽下,鞭子上的血染在了白色枝頭。


 14.


燻香爐嘶嘶作響,我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謝饒的臉頰。


他抬頭望向我,眸底帶了一抹喜色。


「謝饒,為什麼你要救我?難道隻是因為那些虛無縹緲的前世今生?」


男人挑了挑眉傲嬌地冷哼一聲:「 不是虛無縹緲,謝卿景,那是我們一起度過的一世。」


我懶散地把帕子在水裡洗了洗,對他不置可否。


或者那個中年人說得極對,他就是個傻的,夢裡的我可不是什麼好人。


騙他感情,謀朝篡位,他還這般死心塌地,不是傻的是什麼?


「可我不是她。」我冷聲道。


謝饒圓潤眸子裡的星光暗了暗,喃喃道:「我倒希望你不是她,這樣我便不會是被放棄的那一個了。」


15.


樺宣皇後忌辰,八皇子與李樂央在她的宮裡交歡被皇上貴妃撞了個正著。


皇上大怒,翎妃娘娘苦苦哀求,才保下了八皇子的皇子位。


李樂央就沒那麼便宜了,她被皇上賜死。


白綾送去時,我去了宮裡,是當初樺宣皇後被賜死的地方。


李樂央一身紅衣依舊張揚,猩紅的眸子瞪著我,憤怒的烈火似乎要吞沒我。


「是你,是你算計了我?是不是?謝、卿、景。」她大聲地咆哮。


我扶了扶耳飾:「你不是也找人刺殺了我?咱們彼此彼此。」


「謝卿景,你覺得你贏了麽?」她冷笑地望著我,握緊了拳頭。


我並不理會她的憤怒,大步走了出去。


步子踏出了兩步,我又折了回來,躲在屏風後,安靜地蹲著。


終於,李樂央拿起那道白綾,嘴裡念叨著奇奇怪怪的話。


霎時間屋裡疾風四起,一道白色的身影現了出來,飄浮在空裡。


依舊是那個男人,三年前我見過的那個男人,他絕美得如同一團霧。


銀色的長發直到腳踝,銀色的眸子冷漠地望著李樂央:


「你隻有一次機會了,可是要用?」


女人重重地點了點頭,伸出了左手手腕。


那男人斂了下眉,不知道施了什麼術,地上的人已經沒了呼吸。


「看夠了麽?」


男人冰冷的聲音如同地獄裡的惡鬼。


我起身慢慢走近,那男人清冷地望著我。


「神君,我也想同你做個交易。」我手腳冰冷,身子微微有些顫抖。


但我努力地讓自己大起來膽子,因為這一刻我已經等了三年。


那男人冷冷地一笑,「神君?你這凡人倒真有趣。


女人,你可知你是要與惡魔做交易?」


16.


李樂央死後,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容肆跑來與我請罪,說什麼被鬼迷了心竅。


梨花樹下,他一襲紫色長衣而立,眉黛修長,唇朱涼薄。


鼻梁高挺,眼眸深邃。


俊美而不張揚,一切恰恰好。


我問他最大的心願是何?


他說登上高位。


「阿肆哥哥放心,卿景必助你達成心願。」


容肆愣怔地望著我,似乎很詫異我會這般容易地原諒他。


我笑了笑:「 因為我愛阿肆哥哥呀,所以我必將窮盡所能,讓你心願以償。」


容肆甚是激動,謝饒瞧見我與容肆親近,卻黑了臉。


氣得下颌一抬傲嬌萬分地死不喝藥。


我無奈地端起藥碗,耐心地一口口把藥喂到他嘴裡。


「謝卿景,你不誠心。」那人不滿。


我正與他狡辯時,錦黍心情不好,沉著臉走了進來:


「小姐,大少爺從戰場帶回來了個女子。」


我走入前廳,那女人正依偎在謝翼的懷裡,嬌小可人,魅惑萬分。


一旁懷孕的嫂嫂面色蒼白望著我:「阿卿,你哥哥說要娶她做平妻。」


我望著那個叫做「葉依依」的女人,她也望向我,唇角勾著嘲諷。


魅惑地站直了身子,右手向我伸來:「初次見面,謝家小姐多多關照。」


「小姐,這女人有問題。」


雲薩附在我耳邊低聲地說。


我笑了笑,豈止是有問題,她就是來報仇的。


 夜晚,雲薩扶著我趴在房頂上,聽著房內人的自言自語。


「什麼鬼?這次給我的什麼身體?上次好歹還是個官家女,這次竟然是個孤女。


謝卿景,這一次我一定會讓你眾叛親離,死無葬身之地。」


17.


葉依依的到來,丞相府一下子熱鬧了許多。


聽說她是出現在戰場上的孤女,學了些鬼谷之術,可掐算天機。


兄長那一仗原本已輸了,憑借著她的東風,轉敗為勝。


於是成為了軍裡的神女。


她能掐會算,籠絡了府裡不少的人心。


便是最抵觸的嫂嫂,也對她一口一個妹妹。


我好笑地瞧著她賣力地表演。


但對她的演技興致缺缺。


她總是用她那寫滿恨意的眸子瞪著我,就算我裝得與她親善,也裝不下去了。


嫂嫂是叛變最早的,不過一些俗物便把她誘惑了。


不僅與她姐姐妹妹長的,還對我這個正經的妹妹疏離了。


「阿卿,依依不是那樣的人。」她再次反駁我。


我幾次三番地勸她防著那女人,卻被她怪罪挑撥離間。


瞧著她們「和和美美」的三人行,倒顯得我陰險小人了。


這日,謝饒正傲嬌要挾我與他喂藥。


葉依依擺著她的腰肢走來,「不經意」地摔在了謝饒的身上,卻被不解風情的人一腳踢進了湖裡。


她當晚便在我名字上畫了個「叉」。


她號稱能掐會算,自她來之後,府裡怪事頻出。


她蘭花指一翹,說什麼府裡有災星橫行。


我好笑,她不就是最大的災星?


入秋,管家送來了新做的衣裳,一襲藍色的長裙,說是過幾日的祈福典上要穿的。


我玉指捏在衣衫上,勾唇冷笑。


祈福典,是葉依依蠱惑父兄在家裡弄的,說是可以找出災星。


為此煞費苦心,要沐浴更衣,還要量體做新衣。


典禮時,我穿著一身白裳出現在前院裡,那女人瞧著我一怔:


「妹妹怎麼沒穿祈福的衣服?你這樣視為對神佛的大不敬。」


我懶散地理了理衣袖:「 昨日不知哪裡來的一隻貓,把我那身衣衫糟蹋了,若是如此,不如我不參加了。」


「那怎麼可以?」兄長走來低聲說,隨後拽了拽她的胳膊,她才轉身去準備她的法器。


天陰沉得厲害,她開始祈福,雷聲大作,烏壓壓的雲彩仿佛就在頭頂。


突然一道閃電徑直地劈向了嫂嫂,雲薩眼疾手快拽開了她的身子,才不至於一屍兩命。


「沒想到姐姐竟是府裡的災星。」女人裝模作樣地念念有詞。


雲薩湊近我耳邊低聲問:「 小姐,為何她連少夫人也害?少夫人對她那麼好。」


我懶散地靠在她肩上,眸帶清冷:「 因為她主張一生一代一雙人,嫂嫂的存在便是個錯。」


一場鬧劇,雷聲陣陣,卻滴雨未下,看上去倒是像極了她請來的除災星。


唯一的變化便是嫂嫂驚嚇流產了。


失去孩子的嫂嫂,自請去靈山寺常住。


母親陪祖母去了老宅,家中的父兄又對那女人深信不疑。


所以,我選擇向那女人投誠。


我討好得明目張膽,一天三次,流水一般的金器玉飾往她屋裡送。


一聲聲「嫂子」,把她叫得五迷三道。


府外,命人不遺餘力地大肆宣揚她的神跡。


神女轉世,佑我大宣。


不消半月,全京城便都知了丞相府出了個神女。


就在這時,我把她引薦給了國師大人。


因為我知曉,離她冊子上的日子不遠了。


京城已兩月未曾下雨,神女自告奮勇地為百姓求雨。


她求雨那日穿著白色的衣衫,衣袂飄飄,真真是似神似仙。


她一步步地走上高臺,用靈根水灑向大眾,與百姓賜福。


她果然神,不消一刻鍾,天邊已黑雲壓城。


頭頂上雷聲滾滾,百姓們紛紛跪倒在地。


葉依依高傲地昂著她的頭,神情超凡地念念有詞,眸底是胸有成竹。


突然一道閃電劈向了她,隨後便是三道、四道。


她躲閃不及,白色的裙子瞬間起了火。


那火越燃越烈,站在臺下,隻能瞧見一團火球在跑。


「神女為百姓求雨,願自消神體飛升——」


雲薩扯著嗓子大聲喊道。


下面的百姓面面相覷,瞧著那團火各個心驚膽戰,也害怕地跟著雲薩喊了起來。


祈雨臺高三丈,被困守的火團閃爍跳動。


她撕心裂肺地喊「救命」,被百姓的一聲聲「神女」壓了下去。


他們跪在地上叩著頭,虔誠地祈禱著神明。


望著那團跳動的求雨希望,高聲喊著「神女」。


很快,臺上的聲音微弱了,那團火也跌落了。


霎時間陰雲初散,天邊落下了雨點。


「下雨了!下雨了!」


百姓們各個歡呼雀躍。


我舒心地笑了笑,我知曉,隻有兩次機會的李樂央再也回不來了。


就像樺宣皇後一樣,


所有人都以為她死在了上央宮裡,


隻有我親眼看到了她復活,


又親眼看著她死在了大火裡,被她心愛的人誅殺了兩次。


手裡握著從葉依依衣衫裡拿出來的避雷針,我望了望高臺。


她當時送我的那套衣服,她大概永遠也想不到我會把它漂了顏色,此刻正穿在她身上。


當然裡面的八根引雷針我可未拆掉一根。


18.


八月十五中秋節,容肆定了那日逼宮。


我沉聲與他說好,又暗中調集了大量的人手以防萬一。


謝饒闖了進來,面色陰沉得難看。


他用力地攥著我的胳膊:「謝卿景,你知不知道你在與虎謀皮?難道你愛他至此?他拋棄你過一次,便會拋棄你第二次,你那麼聰明,這個道理不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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