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如今,他卻連出個門都是難事。


裴司陌翻著書頁,瓷白的手指一滯,溫和地看著我:「可是,瞧見阿卿被人推下寒潭,陌哥哥做不到不救你呀。


所以阿卿,沒有如果,再來一次,陌哥哥依舊會用盡全力去救你。


因為阿卿對陌哥哥來說真的很重要。」


那嗓音溫溫柔柔,永遠地那般寵溺。


我指尖攥入掌心,艱難地扯出一抹笑:


「陌哥哥放心,無論用什麼方法,我都不會讓你死的。」


哪怕那是條不歸路。


裴司陌大手揉在我的發上,淺淺笑著:「生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更何況少時便被判定了死去時間,阿卿,陌哥哥今年已經十九了,等那一天已經很久了,所以死也沒什麼的,阿卿不必自責。」


10.


本以為我與李樂央比試,眾人會嘲笑我以卵擊石。


但不知為何,傳出的流言卻是我為守護真愛,與妖女鬥爭。


傳言對她越來越不利,容肆這個蠢貨竟想出了釜底抽薪的法子。


不過半日,京中便傳出是我拋棄了八皇子,因我早已與人私定終身。


一時間風頭掉轉,無數人罵我不知廉恥,敗壞丞相府門風。


「小姐,屬下聽到他們說這是輿論攻勢。」雲薩憤怒地回稟。


我拿過訂親時容肆送來的玉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玉佩落地,四分五裂。


我大宣國女子的名譽是何等重要,容肆不會不懂。


為了維護那個女人,他竟想毀了我的一生。


若說此前我還顧念少時的情誼,那麼此刻,我與他的情分消耗殆盡。


那個說要保護我的人,大概早就死在了那個冷宮裡。


前廳裡,容肆一身黑色長衣背著手等我,氣定神闲。


我冷漠地望著他,眼底泛不起一絲溫度。


「阿卿,放棄比試吧,你比不過央央的,何必自取其辱?」他低聲道。


我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阿肆哥哥在怕什麼?明知道我才疏學淺還來走這一趟,是八皇子府散布的流言不夠力度?」


容肆一怔,臉上帶著掙扎:「 我țū́ₑ、我未曾想過會傳成如今模樣。」


未曾想過?


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拿一個女子的名譽作注,他說他沒有想過。


我上街時眾人的議論紛紛,丞相府門口擠滿罵我的多事婦孺,他一句「未想到過」便了結了?


「隻要你放棄,我會請旨娶你做側妃。」


容肆大概這些年真的順了,已蠢到如此。


我同意退婚,是為了做他的妾?


「阿肆哥哥,我聽說李家姑娘要一生一代一雙人,你這般豈不是辜負了她?」


容肆沉思了片刻:「阿卿,我知道你愛我,如今你的名聲隻怕無人會娶你了。


我到時候給你另置宅院,這樣你們可不必見面。


但你要先取消比試。」


真是好辦法,外室,連妾都做不成了。


何時容肆這般蠢了?


他以為毀了我的名譽,便可以拿捏我? 


「八皇子真的是人菜心還大呀,你倒願意娶,怎就知謝小姐就願意嫁呢?」


一道慵懶的嗓音傳來,謝饒懶散地倚靠在旁樹上,瞧這架勢,是爬牆來的。


容肆面色沉冷,不善地瞪著他:


「阿卿被本皇子退婚,誰還敢娶她?不過是看在她深愛本皇子的分上,才勉強求娶。」


「是麽?」謝饒挑釁一笑,大步地走了過來,手指捏著我散落的青絲一嗅,


「她敢嫁,本將軍打斷她的腿。」


一個是傻子,一個是瘋子,合在一起,怎麼都瘋癲了。


一般這個時候,若他要英雄救美,不該是說「我娶?」


劍拔弩張,兩個並不愛我的人,此刻頗有打架的架勢。


我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不跟一群神經病計較。


過了不久,那謝饒臉上帶傷地跑了過來,傲嬌又委屈地瞪著我,看上去,大概是打贏了。


「謝卿景,你是我的妻子,不許再嫁給任何人,男的、女的都不行。」他冷哼地對著我說。


我蹙了蹙眉,這話意,上輩子我還嫁給過女的?


許是之前的夢讓我有些心虛,我離他遠了兩步。


那人卻不滿了,一把攥著我的手臂,把我壓在門板上:


「謝卿景,你是我的。」


溫熱的氣息灑在我的耳側,薄唇便壓了上來。


一瞬間的感覺,讓我心頭一顫。


耳畔傳來鈴鐺的聲響,恍惚間我似乎看到一個畫面。


破敗的牢獄裡,我身著藍色的囚服,謝饒穿著紫色的朝服,滿是恨意地望著我。


我聽不到說了什麼,隻瞧見他突然抱上了我。


他低頭咬著我的唇,像是要把我吞入腹中。


那一刻,我瞧見了他眼眶裡的淚。


11.


比試這日,陛下親臨。


我端莊優雅地坐在梨木扶椅上,慢條斯理地研著墨。


許久,隻待我的《為民篇》都快完結,李樂央都未出現。


「還說什麼才女,這臨陣脫逃的本領倒很得八哥真傳。」洳煙公主挑釁地說。


容肆喊了一聲「閉嘴」,面色陰沉地瞪著我:


「謝卿景,你果然耍了手段對麽?你陰險狠毒,我已經答應要娶你做側妃,你竟然還敢害她。」


原來他找我是為了這。


怕我使手段麽?


那他還真是了解我。


也對,他如今能競奪儲君,也是我把他從冷宮一步步帶出來的。


他自然了解我。


我並不理會身側的聲音,隻是脊背挺直,輕巧地落下最後一句,然後恭敬彎腰呈上我的宣紙。


這一刻,宣告了,李樂央失去了比試資格。


才女?我挑眉。


好笑。


我給了她機會又如何?


就算她知曉我的全部才能、心思,又如何?


可她也得有出場的機會呀。


她看不起我們這些迂腐無趣,不值得她動動小指頭的女人。


可這世上到處都是我們這種女人,


迂腐且致命。


12.


名額落在了我的頭上,聽說李樂央摔了好些花瓶茶盞。


一個小丫頭因為倒茶顫抖了手,被她遷怒發賣到了青樓。


我好笑地玩弄著手裡的棋子,她的格調可真不如樺宣皇後。


樺宣皇後當年可是倡導人人平等,對宮女僕人友善得很。


同樣是一夕覺醒的人,怎麼品德和素養差別如此之大?


ẗũ̂₁聚仙樓前,李樂央陰森森地望著我,對我說她知曉我的軟肋是什麼。


我微眯著眸子望著她,左眼皮跳得厲害,隱隱有大事發生。Ṫṻₐ


果然,不過兩個時辰,雲薩便稟告說裴司陌被人綁架了。


風極其大,吹卷了亭檐上的幔紗。


我調集了丞相府和將軍府半數的守衛,幾乎尋了全城才尋到了陌哥哥。


他身子單薄,被人綁在破廟裡,我們剛一走近,便有無數的黑衣人劫殺我們。


瞧著架勢,不像是普通的劫匪。


「陌哥哥,再撐撐。」我扶著裴司陌低聲地說,瞧著他蒼白毫無血色的臉,聲音有些顫抖。


李、樂、央……


我眸底猩紅,這一刻,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剐。


黑衣人殺氣騰騰且訓練有素,我也算大意了,帶來的守衛很快便落了下風。


想來這次九死一生。


就在懸崖寒氣森森,我猶豫要不要跳時,突然一根羽箭刺破了為首的黑衣人胸口。


接著便是騰騰而來的馬蹄聲。


我抬頭望去,謝饒一身玄色長衣,殺氣騰騰而來。


他劍刃森寒,毫不遲疑地刺入黑衣人身體,拔劍而出,劍尖裹著血。


「跟我走。」他扯著我的胳膊低聲道。


把我和裴司陌護在了身後。


我猶豫地望著那匹大馬,裴司陌原本就身子孱弱,此番受驚,隻怕經不起這般折騰了。


我在遲疑時,突然一道寒光衝我而來,謝饒身子一閃,擋在了我的身前。


羽箭入體,我聽到了他嘶的一聲。


他不滿地瞪著我:「謝卿景,再不走,都得死。」


寺院裡他放蕩不羈,讓人生氣。


但此刻他猶如殺神,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場。


我與陌哥哥騎著馬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兩個人體力不支地倒在了路上。


13.


醒來時,是在丞相府。


母親正為我擦拭臉頰,瞧見我醒,舒了口氣。


她低聲問我與謝饒什麼關系,我隻搖了搖頭。


丫鬟錦黍跑了過來,如同要給我奔喪般哭個不停。


許久才抽抽泣泣說:「 小姐你不知道,當時謝小將軍把你抱回來時,滿身是血,我們都以為你死了。」


我皺了皺眉,血?


慌忙地坐起了身子。


廂房裡,謝饒安靜地躺著,胸前密密麻麻地纏著白色帶子,肩頭手臂還有許多陳舊的傷痕。


他眼神銳利,瞧見我時瞬間換上了傲嬌。


冷哼一聲昂著他的下颌:


「怎麼?才想起來小爺這個救命恩人?」


這人又欠揍又好笑。


氣得我肚疼。


他是傷了,又不是癱了,非得讓我給他喂藥。


「謝卿景,你這個沒良心的,就對那個弱不禁風的男人上心,以前是,現在還是。」


某人不滿嘟囔。


我想起那日他殺神附體的模樣,不禁懷疑,究竟哪個才是他?


那日的他,計謀和氣場都絕非一朝一夕養成的。


或許他本就不是浪蕩公子,隻是在我面前裝的。


那他又為了什麼?


入夜,夜空獨一輪明月。


我倚靠在軟榻上,朦朦朧朧聽到鈴鐺在響。


我蹙了蹙眉,便進入了夢裡。


夢裡,我穿著藍色的囚服,蜷縮在破舊的牢獄裡。


謝饒一身紫色朝服,面色清冷地走過來。


這次我終於聽到了他的話:


「謝卿景,逼我拜堂,新婚夜給我下藥,你奪了我清白,說什麼一見鍾情,都是假的對麽?


你讓我慢慢地愛上你,離不開你,一切隻是為了報復權傾天下的謝閣老對麽?


我是他的兒子,隻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


謝饒神情悲愴,眼尾掛著紅暈,眸底的霧氤氲著,兩行清淚落了下來。


他把我抱入懷裡,吻上了我的唇,撕咬著、絕望著,似乎要把我吞入腹裡。


鈴鐺一響,畫面在迅速倒退。


皑皑白雪中,我瞧見一個單薄的身影跪在御書房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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