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


  找了個理由搪塞了祝庭舟,無視夏至的欲言又止,祝圓一路沉默地回到祝府。


  總歸有祝庭舟倆人在,索性連張靜姝都不見,進了自己房便關起門來發呆。


  張靜姝急吼吼過來扒她裙子的時候,她都懵了:“娘——你幹嘛!”她捂住袖扣拼命往後躲。


  張靜姝急紅了眼,壓低聲音:“你快給娘看看,三——那廝是不是欺負你了?是不是?”


  祝圓:“……”她差點吐血,“沒有!沒有!誰傳的謠言?哥哥還是夏至?!真是睜眼說瞎話!”


  聽她說得激動,張靜姝微松口氣,仔細打量她,又撿了她衣帶、衣襟什麼的翻看了一遍,才徹底放心,雙手合十道:“菩薩保佑!佛祖保佑!”


  祝圓翻了個白眼。


  張靜姝眯眼開始審問:“你怎麼跟那位勾搭上的?”


  “……娘,我也不知道,真的!”祝圓睜著眼睛無辜道,“我統共就見他兩回,有一回才十二歲,我怎麼知道?!說不定他lian童!”


  張靜姝朝她腦袋就是一下:“胡說八道!”然後問她,“那你今天……”


  “我真以為是去校稿!”祝圓指天發誓,“我啥都不知道!”


  張靜姝不信:“那他跟你說什麼?”


  祝圓遲疑片刻,老實道:“他說要娶我為妃。”


  張靜姝倒抽了口冷氣,怔怔地看著她。


  然後祝圓便看著她臉上慢慢浮現激動和喜悅,頓生不詳預感。


  “三殿下竟然喜歡你,不如——”


  “娘!”祝圓撲過去,“我不要!!”她病急亂投醫,“上回吃席聽說的邱家,對,就那個邱家公子,不是說他家公子習得一身好武藝,打算今年下場考個武狀元嗎?我覺得這樣的比書生靠譜,我喜歡……我們去看看好不好?要是合適我們就定親,對,立馬定親!”


  張靜姝啐她一口:“相看哪有這般兒戲的?”


  “那許家公子也行,你我都看過,有才華有樣貌,他們家夫人也挺喜歡我的,咱就定這家吧?”


  “不得等你爹定奪嘛~”張靜姝遲疑,“而且,若是三皇子當真要娶你——”


  “不可能。”祝圓大手一揮,“隻要我定親足夠快,皇上也追不上,區區一個皇子,更是想都別想!”


  張靜姝:“……”


  區區?死丫頭,嘴上越來越沒門把。


第077章


  謝崢在祝圓那兒憋了一肚子氣, 還沒來得及想清楚接下來怎麼走, 宮裡來人了。


  承嘉帝找他。


  謝崢詫異。這個時間,父皇應當還在御書房議事, 突然找他……是與朝政有關?


  是與不是, 都得去看看。


  一路疾行。


  匆匆趕回宮裡,剛進御書房,謝崢還未來得及跪下, 御桌後的承嘉帝便不耐煩擺手:“免禮,起來說話。”


  謝崢聽令起身,順勢一掃, 發現在座除了幾名大學士, 剩下全是翰林院的老頭。


  怎麼回事?平日御書房的議事人馬可不是這些老頭。


  謝崢心中狐疑, 面上不顯, 淡定地朝在場諸位大臣行禮:“諸位大人安。”


  眾大臣紛紛回禮:“三殿下安。”


  上座的承嘉帝擺手:“好了, 招呼都打完了,趕緊聊正事。”


  謝崢轉回來:“父皇找兒臣過來, 可是有何指示?”


  “你先看看這個。”承嘉帝示意德慶, 後者會意,不知從何處摸了本冊子,呈遞給謝崢。


  謝崢接過來一看,是《大衍月刊》舊刊。。


  他不解:“有何問題?”


  “就是沒有問題才找你。”承嘉帝看向一名長須偏瘦的老頭, “老徐你來說。”


  這名老者是翰林院徐叢懷徐學士。隻見他站出來, 朝上座拱了拱手:“那便由老臣先拋磚引玉。”看向謝崢, “老臣有愧, 原先覺得《大衍月刊》不登大雅之堂,後來得知有經解文章和朝政欄目,也以為是淺表文章……及至前幾日聽同僚討論才翻看。”


  謝崢點頭:“徐大人無需介懷,《月刊》初衷便是為百姓茶餘飯後解悶、了解時政所用,不看也無大礙。”


  “不不,殿下過謙了。是老臣——”


  承嘉帝沒好氣:“行了行了,說完正事再客套。”


  “啊……是!”徐大人幹笑一聲,終於拐入正題,“老臣看了《月刊》,發現裡面文章詩句皆與平日所見不同,文字還是那些文字,但明顯淺顯許多,仔細研究後,發現裡頭多了許多符號,除了與句讀相似的兩者,其餘符號聞所未聞……請問殿下,這些符號可有具體意思?”


  謝崢挑眉:“當然。”


  徐大人忙問:“可否詳細解說一番?”


  謝崢從善如流,隨意翻開一篇文章,指著上面的標點:“這些符號我們稱之為標點,標號與點號。點號包括句號、頓號、逗號、問號、嘆號、分號及冒號(引1),句、頓、逗,與我們慣用的句讀差別不大,問號嘆號則是表現語氣語調。比如這個,叫問號,用於問句結尾,表示語句帶疑問或反問……”


  不光徐大人仔細聽著,其他大人也好奇地湊過來。


  承嘉帝看著臺階下擠在一塊的腦袋,摸了摸下巴,悄悄走了下來混進人群裡。


  “……大致便是這些。”謝崢難得說這麼多話,說完都覺有些口幹了。


  徐大人連連點頭:“加了之後確實明晰許多。”他想了想,問,“但尋常人家如何得知這些意義?貿貿然加上去,是否會讓大家誤解?”


  謝崢反問他:“徐大人看月刊之時,可有艱澀之感?”


  徐大人回想了下,搖頭:“確實不曾。”


  “不能這般比較,”有位老大人站出來,“徐大人您飽讀詩書,理解確實不難。尋常百姓本就識字的少,再遇到這些復雜的符號,豈不是更看不懂?”


  “黃大人,在此之前您也不知道這些標點符號的意思,您看懂了嗎?”


  黃大人卡殼。


  “這便是標點符號的意義了。標點符號是為了讓人更容易理解句意文意,而不是讓文章更復雜。有合適的斷句,聯系上下文便能理解其中含義。不明白標點含義的,多看幾篇文章,自然而然地也能知道了。”


  徐大人想了想,站出來:“一篇上好的詩詞歌賦,美在韻律和對仗,若是加上標點,豈不是破壞美感?”


  這問題謝崢還真考慮過,被丫頭一通好懟來著。他輕咳一聲:“徐大人多慮了,特殊體裁自當特殊對待。標點符號是工具,用之是為了方便閱讀,不必在所有地方強求。”


  眾人面面相覷。


  徐大人問:“那這標點仿佛有些雞肋了?”


  雞肋?無知的人類!


  謝崢差點把祝圓罵他的話翻出來,頓了頓,不答反問:“平日朝廷政令下達,各地官員是否需要斷句,揣測其中含義?”


  “這是自然。朝廷政令事關重大,若不仔細揣摩,出錯了怎麼辦?”


  謝崢視線一掃,看到人堆裡的承嘉帝,怔了怔,朝他身後的德慶道:“德慶公公,可否借紙筆一用?”


  德慶看向承嘉帝,後者擺擺手:“去吧。”


  眾人這才發現承嘉帝,紛紛退後,拱手告罪。


  “诶,別管朕,繼續,繼續~”


  好在小太監很快將紙筆送過來。


  一行人索性移步旁邊茶座。


  謝崢直接在幾上鋪紙寫字,以申請加印月刊冊數為例,寫了份簡易奏折。


  長句短句交雜,通篇辭藻華麗,讀起來酣暢淋漓。


  “殿下好文採!”徐大人贊道。


  “徐大人過譽了。”謝崢看著那位黃大人,“黃大人看完此文,可知何意?”


  黃大人盯著紙張琢磨了片刻,不確定道:“可是說,月刊受民眾歡迎需要加印一事?”


  謝崢點頭,低頭在紙張上加了幾個標點,然後問:“黃大人再看,這般有何不同。”


  黃大人再次低頭:“不都是那些字——”


  “不錯!”湊過來的承嘉帝贊道,“這樣清晰多了。”


  徐大人也撫著長須連連點頭:“清晰明了一看便知,且沒有歧義,標點符號功不可沒。”


  “往日我人微言輕不好多言,趁此機會,正好與父皇、諸位大人建議一二,朝廷政令、奏折等辦公文件,往後可做些適當變動。政令通達,上下一致,事情才能事半功倍。”


  承嘉帝摸著下巴陷入沉思。


  諸位大人也面面相覷。


  謝崢接著道:“諸位大人或許覺著這不過是細枝末節,不值一提。在我看來,標點符號一事從長遠來開,是利國利民、民眾開蒙的得力助手。許多人一輩子也就認得幾個字,若是不加標點,他們看話本、看朝政解讀,必定會覺艱澀難懂,若是加上標點符號,再加上精準的用詞語句,百姓便能輕易讀懂朝廷政令……許多事情,便不容易被誤解,朝廷辦事能順暢些。”


  徐大人捋了捋長須:“若不是家中女眷聊起月刊裡的話本情景,老臣還發現不了殿下這貼心的舉措……”他感慨道,“殿下赤心!”


  謝崢拱手:“不敢當。若不是有幸得識一名高才之士,我也弄不出如此規整的標點符號。”這高才之士自然是祝圓。


  也不是祝圓主動建議,隻是法子確實是從其身上習得。


  有人好奇:“何人如此高才?”


  謝崢遲疑了下,坦然道:“是佩奇先生。”這功勞不如水泥、月刊顯眼,標點符號潤物細無聲,冠在她頭上也是無妨。


  眾人茫然。


  “佩奇先生?”黃大人皺眉,“老臣竟未曾耳聞。”


  承嘉帝卻眼前一亮:“佩奇先生啊,如此大功,當賞。”然後朝謝崢道,“佩奇先生人在何處?速速讓他來領賞。”


  謝崢:……


  “不敢欺瞞父皇,佩奇先生生性瀟灑,視功名如糞土,若是父皇要賞,便賞賜銀錢吧。兒臣會替您轉交。”


  徐大人唏噓:“不虧是想出標點符號的大能……”


  承嘉帝則瞪向謝崢。


  謝崢面不改色:“還是父皇連這點銀錢都不舍得?”


  承嘉帝磨牙:“賞,自然該賞,來人,筆墨伺候。”


  唰唰地寫完一份封賞旨意,承嘉帝將筆一扔,掃視眾人一圈,道:“好了,標點符號之事你們也了解清楚了,回去都寫份奏折,講一講如何教化普及、如何應用。”


  “是。”


  待眾大人退下,承嘉帝立馬問謝崢:“佩奇先生何在?他那本、咳咳,如此有才之人,應當讓他多為《月刊》寫寫稿子。”


  謝崢無奈:“佩奇先生依然在寫。”他想了想,道,“《月刊》中的金庸先生,便是他的另一個字號。”


  “《笑傲江湖》?!”承嘉帝大驚,“這文風竟與他原來截然不同!”


  謝崢點頭:“聽她所言,如今連載的文字,似乎是旁人所著,她隻是依照記憶寫下。”


  “怪不得風格迥異——”等下,承嘉帝想到一事,問道,“既然佩奇先生在,為何那篇話本沒有繼續更新?”


  謝崢卡殼。


  承嘉帝眯眼看他:“可是你得罪了佩奇先生?”


  謝崢輕咳一聲:“也不算——”


  “朕就知道!你天天掛著臭臉,哪個心高氣傲的先生受得了你?是不是你拖欠先生稿酬了?”


  “沒有——”


  承嘉帝一拍桌子:“朕不管,現在朕命令你,速速讓佩奇先生將去歲的話本續上!朕名下的月刊,絕不能對不起百姓,讓百姓心存遺憾!”


  謝崢:……


  隻是話本而已,至於說得這般嚴重嗎?


  “還不趕緊去?!”承嘉帝現在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是。”


  於是,距離上回談婚、咳咳、見面不到兩天,謝崢再次主動找上祝圓。


  【丫頭】


  正在屋裡寫寫畫畫的祝圓倏地停筆。


  【看到你在了,出來】


  祝圓看看左右,輕輕放下筆,打算跑路。


  【一千兩白銀,要不要?不出來我自己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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