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周一笙並不是真正的後悔，他隻是看到我離開他後過得並不差，甚至比跟他在一起時還要幸福，他心裡覺得不舒服而已。

換而言之，就算周一笙真的後悔了又怎樣呢？

他憑什麼在傷害了我之後，時隔數年，又跑到我面前跟我說後悔？

別在我面前提什麼浪子回頭，我這輩子最瞧不起的就是浪子回頭！

20

六年不見，周一笙還能心安理得地以為我會生下那個孩子，依仗的不過是我曾經對他獨一無二的偏愛。

等到真正意識到失去，他心裡接受不了也是一種必然。

我終究比他豁達，並無意與他多做交談，言語中隻催促著他早些離開。

周一笙離開了我家，卻沒離開這個小鎮。

他在鎮上找了一家旅館住下，每日清晨都會站在遠處遠遠地看著我這邊的方向。

學長臉色一日比一日陰沉，卻盡量不在我和女兒面前露出情緒。

終於有一天，學長在夜半趁我熟睡之際，輕手輕腳地穿衣出門。

等他走後，我起身偷偷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學長約見了周一笙。

我蹲在窗戶下，偷聽他們說話。

一陣靜默後，周一笙先開口——

「在來這裡之前，秦箬已經全都告訴我了，我跟她再次見面，其中原有你的手筆。」

我心下一驚，又快速平復下ṭůₛ來。

哦，讓周一笙崩潰的原來是這個點。

學長不語。

又聽周一笙咬牙切齒道:「真是好手段啊。」

又是一陣沉默。

我悄悄站起身透過窗戶留下的縫隙向屋裡看去。

「那又如何？」學長站在白熾燈的陰影下，我這個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到他清冷的聲音，「愛情本就是要靠自己爭取，不是嗎？」

學長聲音裡滿是諷刺:「我十八歲開始喜歡李茹格，二十八歲更喜歡她，如今三十二歲對她的喜歡始終隻增不減，而你不同——

「你骨子裡就有著不安分的基因，倘若當初沒有秦箬，日後也會有趙箬李箬……李茹格跟你在一起如同水深火熱，機會擺在我眼前，我為什麼不能爭取？」

「那李茹格如果知道了呢？」周一笙聲音裡隱含期待，「李茹格如果知道了你曾經算計她的婚姻，你敢保證她心裡就不會有芥蒂嗎？」

有一瞬間學長走出了黑暗的陰影，他臉上表情晦暗不明。

下一刻，他復又隱在黑暗裡。

21

次日，再次看到周一笙時，我向著他走了過去。

在他開口之前，我開門見山:「你們昨晚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周一笙眼裡迸出一絲希翼的光來。

他抿了抿唇:「茹格，我和秦箬之前並沒有，一切都是……」

我態度冷硬地打斷他:「之前咱們的婚姻本就不幸福，你對我不曾上過心，你父母包括你妹妹更是認為我嫁給你是高攀，從不曾接受過我。

「離婚六年，你我已各自有了新的家庭，你突然不遠萬裡跑來找我，對得起……」我止住話頭，冷笑，「周一笙，到底夫妻一場，別讓我看不起你。」

周一笙眼裡最後一絲光徹底熄滅。

「緣分到頭，好聚好散。」我將周一笙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還他。

遠處，學長抱著女兒在衝我招手，我揚起唇角，越過周一笙大步向他們走去。

女兒在中間，我和學長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我們一左一右牽著女兒的小手向花田深處慢慢走。

陽光依舊燦爛，所有的日子依舊美好。

一段婚姻的終結並不是不幸，而是邁向下一站幸福的開始。

生而為人，總會遇到這是各樣的艱難險阻，你隻需秉持初心不變。

會有人願意穿過層層迷霧，奔你而來！

番外《周一笙》:

1

刺眼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眼睛上，我從宿醉中醒來，隻覺頭痛欲裂。

偏枕頭邊的手機還在不識趣地響著，「秦箬」兩個字反復在屏幕上跳動，一股煩躁從心頭而起，我將手機重重摔在牆上。

四分五裂。

世界歸於平靜。

我捏了捏眉心，李茹格說的那些話仍在耳邊回蕩，一字一句無不是在與我撇清關系。

明明是我曾說過的話，可她將這些話還給我時，我才知道，字字誅心。

離婚六年，我們各自有了家庭，不該互相打擾的。

可控制不住。

沒見到她時，即使後來知道了我和她可能還有一個孩子，我萌生過去找她的念頭，到底也不曾付出過行動。

我知道李茹格喜歡我，很喜歡很喜歡。

被喜歡的那個總是有恃無恐，我犯錯在先又怎樣，依舊有恃無恐。

直到六年後再次見到李茹格，看到ẗŭₛ了站在她身邊的裴淮之，或許該叫他蘇淮之……

沒有人知道我曾經那見不得人的心思，更不會有人知道最先是因為知道蘇淮之對李茹格有些喜歡，我才先一步「巧合」地出現在李茹格身邊。

我想不通。

高傲如蘇淮之，怎麼會娶一個離過婚的女人？

2

我認識蘇淮之的那年，他還姓裴，隨父姓。

裴淮之成績好，待人溫和有禮，他僅比我大一歲，卻是那片區域大部分家長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包括我的父母。

初時，我對裴淮之僅僅是鄰家哥哥，我不同於別的伙伴那樣喜歡他，也並不討厭他。

直到某日父親看著玩鬧了一天渾身汗津津的我搖頭嘆息，他說的那句話我至今清楚記得:「你要是能像淮之那樣懂事就好了。」

這是我第一次從嚴肅刻板的父親口中聽到他誇人，那個人不是我。

嫉妒的情緒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悄悄滋生，且在母親羨慕地對裴淮之母親誇贊淮之成績優異，妹妹對裴淮之說「淮之哥哥你真好，比我哥哥還要好」時，嫉妒的情緒無限蔓延開來。

我開始關注起裴淮之，才發現他生活很是單一，除了學習便是養花、養貓。

他喜歡坐在花園的樹下看書，上身隱在樹蔭下，雙腿沐浴在陽光中，那隻橘色的胖貓趴在他懷裡ƭų₃懶洋洋地眯著眼睛睡覺。

陽光、鮮花、少年、胖橘、樹蔭下。

怎麼看怎麼美好。

那般安靜且乖巧的少年，怪不得深得長輩們喜歡。

我收斂了性子，開始有意無意地向裴淮之學習，學習他的脾性，學習他的穿著……

我自己都知道，我就像個冒牌貨一樣。

一邊厭惡這樣的自己，一邊又控制不住地繼續模仿。

直到我十六歲那一年，那年裴淮之十七歲。

放學回去的路上，裴淮之看到了一隻爬上樹又不敢下來的小狸花貓。

身量高挑的少年似是擔憂嚇到那隻小狸花貓，他脫下外套半舉在空中，示意狸貓花跳下來，他接得住。

小狸花貓著急得直叫，它不敢跳下來。

一人一貓陷入僵持。

我對此嗤之以鼻，覺得裴淮之同情心過於泛濫了些。

大約過去十來分鍾，小狸花貓終是跳了下來，裴淮之接了個滿懷。

我並不知道這一幕被路人記錄在了相機裡。

後來，晚走一步的我看到了小狸花貓的主人，是個清秀的小姑娘。

3

許是我與裴淮之背影過於相像的緣故，狸花貓的主人認錯了人，她跑來跟我道謝。

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眼神清澈，一望到底。

可我無意攬下不屬於我的功勞，我自認還沒卑劣到這般程度。

直到有一日，我在籃球場看到那個小姑娘給打完籃球的裴淮之遞過去一瓶礦泉水。

裴淮之接過水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他眼睛快速眨了兩下，嘴角略微上揚。

可能我比裴淮之了解自己還要了解他，我知道，那是他感興趣或者說喜歡的表現。

那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裴淮之對異性感興趣。

搶過裴淮之喜歡的人……

卑劣的情緒抑制不住地從心頭而起，一發不可收拾。

跟李茹格在一起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順利，期間我不止一次看到過裴淮之失落的眼神。

這也使我更加堅定了跟李茹格在一起的決心。

終於，在裴淮之十八歲那一年，裴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找上門來，裴淮之的母親性子剛烈得很，她哪裡忍得下這口氣，但良好的教養也使得她幹不出來罵街這種事。

裴母帶著裴淮之離開了裴家，我終於不用在活在他的陰影之下。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我並沒有跟李茹格分手。

她性格很好，比我想象中的有趣許多，活了十七八年，她是我第一個接觸的女孩子。

我早已分不清我對她的感情是真的還是出自於當初賭的那一口氣。

幾乎是順理成章，畢業後我倆領了結婚證。

4

開始那段時間我是真的抱著想跟李茹格過一輩子的心思的。

後來為什麼改變的，我已不願去想。

到底是我對她不起，離婚後本就男婚女嫁各不相幹，所以，我又是為什麼追到這裡來呢？

或許真如李茹格所說，便是離婚,  我也不想看到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更何況那個人是我曾處心積慮避開的裴淮之。

……

在我準備回去的前一天，秦箬和我妹妹一起找了過來。

她們沒有找到我，於是順理成章地找上了李茹格。

我妹妹在李茹格面前跋扈慣了,  我趕到時,  她正在辱罵李茹格,  字字句句都是在嘲諷她上不得臺面,  離婚後還不要臉地介入別人的家庭。

李茹格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她淡淡地瞥了我妹妹和秦箬一眼：「家裡的狗鏈子拴不住你們了，跑到別人家門口亂吠什麼？」

我妹妹臉色難看到極點，不待她開口，李茹格突然笑了下,  她看向秦箬：「你躲在後面裝什麼聖母，誰才是介入別人家庭的那個賤貨,  你不是最清楚嗎？」

秦箬臉色難看至極。

李茹格看到了站在她們身後的我,  她嘆息一聲，似乎覺得跟她們爭執是件很沒有意義的事。

「這世間本就因果循環，屢試不爽，秦箬，不管你信不信,  我當初經受的痛苦今後你必然會再痛十倍嘗試個遍。」

秦箬背對著我,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李茹格揮手下逐客令：「周一笙，你帶她們離開這吧，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們。」

裴淮之牽著她的手消失在萬紫千紅的花海裡。

我看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  心頭酸澀難忍。

秦箬沉著臉向我走來，她想將在李茹格那兒受的氣撒在我身上：「怎麼？還樂不思蜀了？」

我乜她一眼,  想起了她在我和李茹格婚姻期間的蓄意出現。

我那卑劣的冒認救貓主人的心思，是她跟裴淮之坦白了個遍。

厭惡的感覺在心頭揮之不去，我轉頭離去。

為了當初賭的那一口氣,  我丟了陪我走過整個青春的小姑娘。

我這一生終究還是輸給了裴淮之。

從此，永失所愛！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