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四寶原本隻覺得她為人和善,現在除了感嘆她行事狠辣絕然,再沒有別的想法了,可惜天下終究沒有不透風的牆。


  馮青松說完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她扶著馮青松躺下,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幹爹您放心,柳公公留下來的證據,不管我找著沒找著,都絕不會牽連到您身上的,您隻管安心睡一覺,醒來之後就當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


  馮青松打著呼嚕,自然沒有聽見,她立刻轉身走了出去,等她走了有一會兒,他才慢慢支著身子起來,雙眸清明,哪還有半分醉意?


  他低頭看著桌上的殘酒喃喃道:“你個小兔崽子長本事了,連老子我都敢算計,我玩這手的時候,你還在你娘的懷裡喝奶呢!”


  他說完捧起一壇酒咕嘟咕嘟喝幹淨,一抹嘴嘆口氣:“你小子翅膀硬了,要幹什麼我管不著。賢妃不是個好相與的,你這事兒我不敢幫,最多提點你幾句,你也別怨幹爹心狠。”


  他說完把剩下的一壇酒拿過來一口氣灌完,這回眼裡真有幾分醉意:“反正我是醉了,醉的人事不知,隨你折騰去吧。”


  四寶其實沒有走遠,立在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馮青松又爬起來喝酒,低聲道:“幹爹,謝您嘞!”


  搜集證據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幹完的事兒,四寶頭回認真地開始慶幸自己被調到司禮監了,雖然品階沒有變化,但是權限卻大了不少,行事也方便了很多。


  今天終於逮著機會,馬上又要開始選秀,司禮監最近開始收拾舊宮室準備給新小主注入,正好陸缜最近也常出宮,便主動跟成安請纓,想要下放歷練歷練。


  成安見她勤快,自然也沒有不答應的,讓她跟著幾個中黃門忙活。


  易和軒既然走了場大水,那原來的名字也不會再用了,後來改名為觀水閣,又住過幾個婕妤美人,後來有的病死,有的犯了事兒被貶入冷宮,眾人都覺著這地兒太不吉利,久而久之再沒人敢住,寧可擠在一起都不願住在這裡,於是整個小院都闲置下來,無端透著一股頹敗。


  四寶就站在觀水閣門口,她費了好大的周折才被分派到收拾這裡的差事——不是旁人對她不好,而是對她太好了,生怕這麼一個破敗地方,衝撞了督主身邊的紅人,所以都不敢叫她過來。


  四寶簡直欲哭無淚。


  她自己是個懶散性子,凡事從不願往深了想,更不願意沾惹麻煩上身,但這回不一樣,她隻要一想到那日被白布蓋著的鶴鳴,就對賢妃生出了無窮的恨意,就是這股恨意支撐她一直小心查勘。


  她自知自己奈何不得賢妃,但她既然推斷出枕琴背後有人要對賢妃動手,也隻能盡快找到證據,利用這個搏一把了。


  她忍不住看了眼夾在一堆打掃工具中的小鏟子,深深吸了口氣,取出鑰匙開了門。


  觀水閣就是尋常宮室的樣子,這裡一直有人收拾,看著還算整潔,四寶一進去先裡裡外外地把觀水閣轉了一圈,忍著心焦問道:“我記得這兒原來住了一棵桃樹,桃樹呢?怎麼沒了?”


  負責灑掃收拾的小火者有些傻眼,低聲答道:“走水之後都燒沒了,後來上面覺著這兒的風水不大好,生怕再著火,就沒敢再種樹。”


  四寶簡直要瘋,沒了桃樹這個標記,觀風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總不能把整個院子的地面全掀開來看吧,安叔非把她腦殼掀了!就算她有那個毅力,別人也不是聾子瞎子。


  好容易逮著機會,沒想到功虧一簣在這種事兒上,她滿臉悻然地回了司禮監,幸好收拾宮室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兒,她還有點時間另想辦法。


  大概是仇恨真能讓人腦子活絡,四寶焦躁地在屋裡轉了半天,竟然真的給她琢磨出一個主意來。


  司禮監的經庫裡存著好些重要東西,甚至更有皇城整體和裡面各個宮室的建築圖紙,上面還詳細地標注了每個地方要種什麼花草,一般保存期限是十五年,所以觀水閣的舊圖紙應當還在。


  她隻要找到圖紙,對照著不就能找到當年種桃樹的地方,然後趁著收拾打掃的時候把東西挖出來,她簡直是個天才!顫抖吧賢妃!!!


  她一想到辦法,頓時激動地渾身打擺子,可是一想到經庫上那八重鎖,頓時又蔫了。


  司禮監各個庫房的重要鑰匙都由陸缜保管,但督主也不可能跟鎖匠似的,一天掛著百十把鑰匙在腰上,於是把好些重要的庫房鑰匙都分派給老成持重的太監,交由他們保管負責。


  督主肯定不可能像他幹爹一樣那麼好說話,她也不可能一頓酒把他真灌醉過去,那樣沒準第二天就得被請到東廠喝茶。


  四寶左右想了想,燒了壺茶水提出去,正好陸缜剛從宮外辦事回來,見到她唇角揚了揚:“你不是去跟著曹平他們收拾宮室去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四寶順嘴拍馬道:“奴才惦記著您今兒中午回來,怕有什麼不妥當的,緊趕慢趕地回來伺候您,您想要什麼盡管吩咐。”


  陸缜把大氅遞給她,隨意問道:“你這些日子好點了?”


  鶴鳴才死的那幾日,這小東西著實沉鬱了幾天,現在看來又活泛開來。


  好倒是好了,就是徹底化悲憤為動力了,她現在才知道這話不是一句空話。她本來就做賊心虛,被陸缜那麼一問,臉上更不由得一僵,掩飾般的嘆息:“人活著總要向前看的。”


  陸缜目光從她面上掠過,不動聲色地蹙了蹙眉,轉了話頭道:“收拾宮室收拾的怎麼樣?”


  四寶正有意把話題往這方便引,見他主動提起,按捺著心緒道:“好是好,可是…”


  他吹了吹茶葉沫子:“可是什麼?”


  四寶忙道:“奴才覺著好些宮室奴才都不熟悉,偏偏收拾的期限又短,也不知道有沒有徹底收拾幹淨,還有些該翻修的地方,也得緊著翻修了,不然小主們住進來也不好看。”


  陸缜側眼看她:“你想要如何?”


  四寶拼命讓自己穩住,竭力沉聲道:“奴才覺著不如把建造宮室的圖紙拿出來,根據圖紙收拾修整,省的有所遺漏。督主您覺著呢?”


  陸缜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看得她冷汗涔涔地往下冒,他這才頷首道:“有些道理。”


  四寶一口氣松了一半,也不敢怠慢,飛快道:“就是不知道那些圖紙擱在哪裡了,不然取來倒也便宜,收拾起來更能事半功倍。”


  陸缜目光淡淡地從她臉上逡巡而過,招來沈寧要來經庫的鑰匙:“都擱在經庫裡,你們需要可以去拿。”


  四寶看著那鑰匙都有一種頂禮膜拜的衝動,她勉強挪開視線,笑道:“督主英明。”


  誰料陸缜卻把鑰匙一收,隨意擱在檀木櫃子裡:“過幾日再給你們,最近經庫正在打理。”


  四寶:“…”


  這種幾度風雨幾度春秋的感覺不是誰都能扛下來的啊!她強忍住吐血的衝動,低聲道:“可是就怕再過幾日來不及…”


  觀水閣最多三四天就能收拾好,她等不起啊!


  陸缜卻不再跟她多言,低頭給折子批紅。


  四寶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督主每日都要沐身,這個時候書房她一般會在書房收拾整理,大概是半個時辰多一點,有時候會更長,經庫離這裡又不遠,隻要她能偷了鑰匙在半個時辰內往返一圈,督主應當不會發現什麼。


  就算被發現了,她也可以說是清理宮室的過程中臨時出現了麻煩,她情急之下沒急著請示,就擅自做主開了經庫取了圖紙,雖然也得惹一身腥,但總比偷東西要好些。


  她過了許久之後想想這事兒,還是被自己驚出了一身冷汗,她竟然想著去偷陸缜的東西!


  ——當然最後還是偷成功了他身上的一樣東西。


  督主是個有規矩的人,每天什麼時候做什麼自有定數,四寶眼看著他到了時間去沐浴洗漱,她急忙把那串經庫的鑰匙塞在自己袖子裡,急忙就向著經庫衝了出去。


  她跑的匆忙,沒注意到自己身後的錦緞簾子被掀開大半,露出張白玉無暇的臉來,他長睫垂下,在眼臉處投出扇形的陰翳。


第三十一章


  四寶事後想想,覺得她自己真的是瘋了一般,腦子裡像是有把火在燒,為了報仇什麼都顧不得了,或許也有她穿來之後被壓在重重規矩之下的氣性,有那麼些飛蛾撲火的意味。


  四寶一路撒腿狂奔,半刻不帶猶豫地衝向了經庫,經庫有守衛攔著,自然不可能讓她輕松進去,不過等她拿出牙牌,又說是督主特地囑咐的,經庫的人見她有鑰匙有牙牌,便客客氣氣地放了行。


  她進去之後緩了口氣,才覺出順利的簡直不可思議,竟然半點沒出岔子,她這幾日已經快被各種意外狀況搞成了深井冰,難得這麼順利,她心裡反而升起一絲不安來。


  不過她也沒機會多猶豫,經庫裡的文檔也都不是隨意存放的,她直接找到了皇城後宮東南邊宮殿的排放位置,然後順著筆畫順序找到了當初的易和軒,現在的觀水閣。


  易和軒不是什麼重要地方,裡面也沒住過什麼能人,因此卷宗就隻有薄薄一小沓,她三兩下就把改建之前的宮殿圖紙翻了出去,打開看了之後差點暈過去。


  她平素自認是一個修養不錯的人,但這時候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種想要爆粗口的衝動。


  圖紙上是有桃樹不錯,也畫的很清晰,位置都標明了,可是誰TMD告訴過她,易和軒原來竟然有五棵桃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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