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過是一些小孩子的玩具。

和記載了一些內容的發黃的紙張。

我拿起最面上的一張紙。

上面寫著一首童謠：

My mother has killed me.

My father is eating me .

My brothers and sisters sit under the table .

Picking up my bones .

And they bury them under the cold marble stones.

我的母親殺了我。

我的父親在吃我。

我的兄弟姐妹坐在桌旁。

收拾著我的殘骸。

然後將它們埋葬在冰冷的大理石下。

這首童謠我很小的時候就聽過。

它出自《鵝媽媽》童謠。

曾經一度是我的童年陰影。

但此刻，這東西既然出現在這裡。

它一定與莊園裡一百年前發生的事情有什麼關系。

我和祝星、宋一把剩餘的幾張紙也都拿了出來。

從殘餘的文字裡，在字裡行間，拼湊出了蘋果莊園故事的原貌。

18

一百年前。

菲利克斯曾經是整個塔林戴爾鎮裡最無憂無慮的人。

他有姣好的容貌，溫和的性格，美滿的家庭，擁有數不盡的財富。無數的人愛他。

莊園的後山在豐收季節時，會彌漫開一層又一層好聞的蘋果香氣。

菲利克斯西喜歡到那裡去。

安靜地自己坐坐，或是看著母親蘋果夫人和果農一起來來回回地忙碌。

那時的晨風穿山而過，日光總很溫柔。

可惜好景不長。

在他十七歲那一年。

蘋果夫人病逝了。

那是一場急病，所有醫術精湛的醫者都無能為力。

菲利克斯還是總去蘋果園。

會在那裡忙碌的人卻隻剩下了果農。

父親走過來寬慰他，拍拍他的肩膀，說他得盡快走出來了。

菲利克斯點點頭，努力壓下自己眼底的恨意和快要溢出來的厭惡。

他沒有告訴父親。

一天以前。

就在這裡。

就在這座蘋果園。

他親眼撞見了父親在和莊園裡的一位女僕私會。

他看著他們激烈擁吻，聽見了他們是如何裡應外合地在母親的飲食裡下了劇毒。

他們為了謀奪母親的財產，竟然共謀害死了她。

沒過幾天，父親就把那名女佣光明正大地帶到了他面前。

他說：「菲利克斯，你該叫她母親。」

「她走了，但我希望你不要一直沉湎於悲傷，人總是要往前看的，孩子。」

他沒有說話，咬緊了牙關沒有開口。

一低頭，看見一個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兒正怯生生地抬眸看著他。

那是他「繼母」帶來的女兒，才隻有六七歲大。

當天晚上，父親外出。

繼母帶進莊園裡的獵人潛進了菲利克斯的房間。

獵人舉起了斧頭。

菲利克斯撐著床沿，手指用力到泛出慘白的顏色。

窗外的濃重的夜色，他半是悲痛半是絕望，下出了一條詛咒：

「若我今夜死去，則莊園將燃起一場大火，焚噬一切，七日不絕。」

然後。

獵人便一斧子落下去，生生砍掉了他的頭。

過了兩天，父親回家，問菲利克斯去了哪兒。

繼母笑著說他貪玩兒跑遠了，說著端上來一盆肉湯。

從湯裡傳出的味道既怪異又熟悉。

但父親沒有多想。

他拿起了碗，一飲而盡。

妹妹偷偷把湯底剩下的骨頭收斂，安葬到了院子裡的一棵蘋果樹下。

在她小心地避著人埋骨的時候。

新夫人房間的一盞煤油燈不慎掉落在地。

火舌卷燒了地毯，又沿著床帳一路往上，火勢在夜色裡越來越大，濃煙滾滾，火光漸有衝天之勢。

新夫人慌亂地跑到門口，卻發現房門早已經從外面被鎖死。

沒人回應她絕望的呼救。

詛咒生效。

到次日天明，整座莊園都已化作了一片廢墟。

幾無幸存之人。

那日以後，菲利克斯的怨氣仍舊不散，很快，他便依照自己記憶中的模樣重塑了蘋果莊園，莊園裡的一切在表面看來和從前十分相似，卻又處處透著令人難以忽視的怪異。並且，直到第一批玩家進入以前，這裡都再也沒有出現過活人的身影。

不少人都在現在這座假的莊園裡，聽到過一首稚嫩童聲哼唱的童謠：

My mother has killed me.

My father is eating me.

My brothers and sisters sit under the table.

Picking up my bones.

And they bury them under the cold marble stones.

……

我的母親殺了我。

我的父親在吃我。

我的兄弟姐妹坐在桌旁。

收拾著我的殘骸。

然後將它們埋葬在冰冷的大理石下。

19

【副本名稱：暗夜蘋果園。請在三天內逃離。】

金烏即將西沉，暮色很快就要再次籠罩蘋果園。

今天，就是三天期限的最後一天。

如若聽見零點鍾聲第三次敲響，沒有人能再活著出去。

祝星和我一起理完木盒子裡的紙張上記載的內容，草草記住了幾個最有可能出現鑰匙的關鍵地點。

把幾張紙往我懷裡一塞：

「來不及了，清歌，我們分頭去找。」

我倉促間應了聲，和祝星、宋一、嚴珏走出了房間，分別從四個不同的方向離去。

不清楚他們要去哪裡。

我匆忙下了樓梯以後，想辦法開了正廳的大門，出了這棟小樓，徑直跑往莊園的後山。

——那片曾經種滿了成林的蘋果的地方。

被建築和植物遮蔽了的小路，即便在傍晚時分也已經十分陰森昏暗，道旁不知道什麼地方偶爾響起一兩聲夜鶯的啼叫。

無數詭異掙扎尖叫著朝我露出猩紅帶血又流著涎水的舌頭。

我舉起私藏的刀，數不清砍下了第幾個詭異的頭的時候。

一扇破敗生鏽的鐵門終於出現在了我面前。

種植蘋果的後山上突兀地立著一座孤零零的破門。

這顯然不合常理的景象，卻讓我覺得欣喜萬分。

我找到了……

這就是出口！

可惜鑰匙並不在我身上，我也不確定它此刻是否已經被其他玩家發現。

正在猶豫回頭去找還是守在這裡以防變故。

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道蒼白沙啞的聲音。

輕輕叫出了一個名字。

「艾薇兒。」那人說。

「你要，去哪兒啊？」

20

菲利克斯的脖子還是一副不怎麼牢靠的樣子。

他緩步往前走，一步一步靠近我。

腳步聲在這並不太寂靜的黑夜裡仍然尤為刺耳。

「回答我，艾薇兒。」他又道。

「你準備去哪裡？」

殘陽如血，天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黑下去了。

我頓了頓，後退幾步，盡力靠近了身後那扇鐵門。

「沒必要攔我。」我緩緩道。

「我並不是真的艾薇兒。」

所以他媽的直接放我走不行嗎。

看在我還幫你撿過頭的份兒上。

可菲利克斯聽了這話以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他不過隻平和地笑了一笑，仍是在緩慢地朝我的方向走來。

他的手放到了我臉上。

柔軟而冰涼。

「我知道。」菲利克斯看著我，彎了彎唇角，「我知道你並不是她。」

「我其實……」他低下眼睛，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起伏，「沒有見過艾薇兒，也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

「很小的時候，我就和艾薇兒訂下了婚約。母親說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兒, 我如果見到她，一定會很喜歡她。」

「但沒來得及。十七歲那年, 我就死了。」

風從很遠的地方吹過來。

我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攥緊了裙邊。

「那一年，我離開之後的第二天。艾薇兒從家裡出發，來找我。」

「繼母給她煮了一碗有毒的甜湯。」

「她來了蘋果園, 然後，再也沒能回去。」

「不用怕。」菲利克斯那雙好看的眼睛彎起來，他伸出手，輕輕抱住了我。

「我是來給你送鑰匙的。」

「走吧, 再見。」

一切都隻發生在一瞬間。

我在他的懷抱裡怔然地抬起手, 摸到了一個金屬材質的、冰涼的東西。

菲利克斯的心髒被他自己用刀捅穿了。

鑰匙就是從那裡掉出來的。

他竟然把能出去的鑰匙, 藏在了自己的心髒裡。

我身後破爛沉重的鐵門開始自發吸引那把終於現世的鑰匙，猛地朝它飛撲而去。

【恭喜玩家成功通關 S 級副本：暗夜蘋果園。】

【歡迎回到現實世界。】

菲利克斯仰面倒下去。

鑰匙落回了原地。

下一秒，一陣火光亮起，我瞬間就什麼也看不見。

再睜開眼, 我發現自己正坐在自己房間裡的電腦桌前，小貓還睡在旁邊。

我看了眼時間。

二零二三年九月二十九日。

App 安裝完成那一刻。

「「「」21

一周後，有人匿名給我發了一封郵件, 內容很簡短, 隻有一行字：

【很高興你還活著, 出來見一面？】

鬼使神差地，我依照郵件裡提到的地址, 應約前往。

到了地方，才知道給我發郵件的人竟然就是祝星。

「我們幾個有驚無險地在十二點之前找到了鐵門, 到那裡發現門竟然是開的。」

「系統提示已經有玩家通關，我就猜到那會是你。」

她笑了笑，「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那麼，」祝星又道, 「有興趣入伙嗎？」

她說著，修長的指節放到桌面上，給我推過來一張名片。

凡是進入副本並且成功通關的人，遊戲都能給那個人一些他想要的東西，金錢，權勢, 或是地位。

為了實現自己心中所想，有些勢力甚至會有組織地一次一次主動進入副本。

這些我早前就知道。

但我並沒有要加入祝星他們的興趣。

像是看穿了我在想什麼, 祝星撥了撥頭發, 粲然道：「別急著拒絕嘛，我們老大對你可是很感興趣。」

「你要是來的話, 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搭檔。」

我張了張口，開口仍然想說拒絕。

但話還沒說得出口，祝星身後就緩緩走出了一道高大颀長的身影。

那人面容俊美，擁有一雙我格外熟悉的綠色瞳孔。

他站定, 笑了笑, 朝我伸出一隻手：

「你好，我叫祁湛，很高興認識你。」

他眼神清白，好似當真是第一次見到我。

可當我站起身和他握手時, 他卻微微一笑，湊近了我。

用隻有我們兩個能聽得見的聲音，緩聲說：

「好久不見啊。」

「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