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不吃！沈黎不來，我就和孩子一起餓S！」

這副無理取鬧的摸樣，和我第一次見她時，相差甚遠。

 

那時，她為了不被辭退找到我時，眼裡全是倔強不甘：

 

「我名牌大學畢業，四年績點全優，從來不比任何人差，來了公司也沒犯過錯。」

 

「周氏如果就這樣無緣無故辭退我，那是周氏的損失！」

 

話雖幼稚，但我看得出她是有野心的姑娘。

 

可如今，她為了奪得男人關注，成了個甘願放棄工作，也放棄驕傲的潑婦。

 

一個優秀女孩的墮落，怎麼能讓人不痛心呢？

 

我坐在溫婉床邊，沒有過多廢話：

 

「我知道你選擇跟沈黎，多半還是看重他手裡的權勢和錢財。」

 

「別說什麼愛不愛的，你捫心自問，沈黎如果隻是窮小子，你看得上他嗎？」

 

「你看重的『沈總』的身份，是我給他的。現在我知道了他對我不忠，那些給出去的東西，自然要收回。」

 

「溫婉，你是聰明人。」

 

「是做未婚先孕做人人喊打的小三，陪沈黎這個一無所有的喪家之犬過苦日子？」

 

「還是把孩子打掉，我給你重新拼搏事業的機會，提升自己之後，找個比他優秀百倍又愛你的男人？」

 

溫婉沉默了。

 

我沒有逼迫她，給了她思考的時間。

 

很快，溫婉打電話給我，

 

她要用分公司主管的位置，換這個孩子。

 

我欣然答應。

 

去做手術時，我陪著溫婉一起，選了海城最好的私人醫院。

 

在手術室外等待時，彈幕對我的批判，已經演變成了謾罵：

 

【溫婉都已經快生了，現在流掉是引產，也是一條小生命！周夢欣是S人犯！配和沈黎在一起嗎？】

 

【周夢欣又不能生，耽誤了沈黎。不能接受就分手，憑什麼自作主張打了他的孩子！】

 

【她打掉溫婉的孩子就是為了送沈黎回那個落後的女尊世界，最毒婦人心！虧沈黎還忙著幫她打理公司！】

 

我揉揉眉心，有些無奈。

 

這些彈幕我關不了，系統也沒有權限關閉。

 

隻能暫時忍受。

 

明明我才是這段感情的受害者，為什麼彈幕清一色地都在指責我？

 

我百思不得其解。

 

10

 

一月之期快到了，我停了對公司的打壓。

 

沈黎總算能從繁雜的公事中抽出身來。

 

得空，他第一選擇不是回家，而是來醫院看溫婉。

 

門一推開，沈黎看見我坐在他特意給溫婉定的 VIP 病房時，臉色瞬間刷白。

 

他嘴唇顫抖：「妻……妻主？你怎麼在這？」

 

「等你。溫婉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沈黎身形微晃，屈膝跪在了我面前。

 

好在，病房裡沒有別人。

 

「沈黎，起來吧，你不用跪我。」

 

「但，我需要你給我一個理由，為什麼背叛我。」

 

此刻，沈黎仍舊倔強地不肯起身，甚至朝前爬了兩步，用頭輕蹭著我的小腿：

 

「妻主，黎兒不想的，黎兒從來都沒想背叛妻主。」

 

「隻是，來到這個世界時，系統說過，隻有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才能徹底留下。」

 

「可妻主為了我，和系統做交換，這輩子都不能再有孕了，黎兒也舍不得妻主受生育之苦。」

 

「我害怕，怕得每晚都睡不好，總夢見回到原來的世界，才出此下策。」

 

「妻主，黎兒沒有背叛您，溫婉雖然肚子裡懷的是我的孩子，但是那是試管嬰兒。」

 

「我發誓，我和她絕對沒有肌膚之親！」

 

「如果她和您說了些什麼，也一定是她誹謗汙蔑！」

 

說著說著，沈黎的淚落下，滴在我的鞋上。

 

看表情，他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黎的戲實在太好，

 

但我已經沒有再和他演戲的心情了。

 

我打開手機，播放著監控，是沈黎和貓女郎兔女郎摟在一起的視頻：

 

「肌膚之親，還少嗎？」

 

過往的所有行徑被直白的戳穿，沈黎明面上的偽裝也終於是破裂了幾分：

 

「應酬，逢場作戲。這個世界的男人不都是這樣嗎？」

 

說這話時，沈黎面上漏出無所謂的神色。

 

看得我呼吸一窒。

 

我強壓著怒氣，一字一句：

 

「沈黎，帶你回來時我說過，我不求其他，隻圖你一個真心實意，可你現在連這點都做不到。」

 

「溫婉的孩子沒了，該送你回去了。」

 

沈黎抬眼，眼中閃過銳利的光，僅有一瞬。

 

我見過他這副模樣，在他第一次脫離我的輔助，獨自談判時，也是用這樣的眼神壓倒對方。

 

「我在周氏待了多年，可以做您最得力的助手，這個世界是男權社會，我在公司做管理、洽談業務，會更有利於公司的。」

 

「妻主，我有用，別送我走。」

 

沈黎神態卑微，話說得隱晦。

 

可我聽懂了他的暗示，他認為，在他掌權的這幾年，已經全然掌握了公司所有的命脈。

 

我如果真要和他魚S網破，他也不介意臨走時來一出玉石俱焚。

 

在這個世界，男人總是能壓女人一頭。

 

我本以為，我和沈黎能有個足夠體面的結束。

 

可終究是我妄求了。

 

「沈黎，我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你背地裡那些妄圖轉移股權的把戲我也知道了。」

 

「從我在會所看見劉洲偏袒你，而瞞著我的時候，我就開始調查了。」

 

「你的確夠聰明，收買了我手下不少人，不顯山不漏水地悄悄轉移了 20% 股權在你名下。」

 

「可是，系統它不受我們這個世界規則的束縛，也不受法律的管控。」

 

「隻要我一句話，你在這個世界，立刻就會合理S亡。」

 

「你連和我打擂臺的機會都沒有。」

 

沈黎所有的算計，都建立在我愛他的基礎之上。

 

他早早就向我求婚了，計算著結婚以後以夫妻共同財產的名義吞下公司。

 

然後將我圈養在家，過上家中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的成功男人的理想生活。

 

……

 

我差點就萬劫不復。

 

還好，我在溫婉生下那個孩子前，發現了沈黎的不忠。

 

隻要我狠下心，他一切算計都會煙消雲散。

 

片刻，等沈黎回過神來，留在他臉上的，

 

隻有最原始的求生欲望。

 

11

 

「我……我知錯了！妻主！」

 

沈黎重重將頭叩在地板上，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他很清楚系統的強大。

 

也明白他所做下的事，已經觸犯了我的底線，真的會被遣返。

 

「我知道自己罪不可赦，不求您原諒，隻求您留下我，今後任您驅使，絕無怨言。」

 

「求您……求您……」

 

我抬起沈黎的下颌，他如今的模樣，和我初見他時一模一樣，

 

也是這樣卑微匍匐在地，哭紅的眸子裡滿是破碎乞求。

 

看著叫人心疼愛憐。

 

我說過，沈黎很聰明，

 

一瞧見我面上的心疼之色，他趁熱打鐵，將身段再次放低，甚至連稱呼都改了：

 

「主人，就當留我在身邊做個逗樂的狗。」

 

「我不去上班了，也不外出了，就栓在家裡全心全意伺候您，好不好？」

 

我伸手拂過他那雙好看的眸：

 

「哪怕做狗都不想離開？你是舍不得我？還是舍不得這個世界？」

 

「當然是您！」

 

沈黎毫不猶豫，語氣篤定，仿佛他真對我情深義重。

 

我見識過了沈黎的謊話連篇，我不敢再信了。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不再看他，

 

一句話，宣判了他最後的S刑：

 

「系統，送他回去。」

 

「不要！不要！妻主——！」

 

一聲撕心裂肺的哀鳴，戛然而止。

 

待我再轉過身，看見的是沈黎留在這個世界最後扭曲又僵直的屍身。

 

S因，是因長期晝夜不分的加班，導致心悸猝S。

 

前些日子，沈黎為了料理我特意給他使的那些絆子，忙得腳不沾地，公司所有人都看在眼裡，沒人會懷疑事有蹊蹺。

 

屍首火化後，沈黎在這個世界的痕跡，也徹底被抹去了。

 

12

 

沈黎離開了。

 

我的生活並沒有回到正軌。

 

彈幕在沈黎「S亡」離開時，成倍增加，全是指責我狠心無情：

 

【愛了八年的男人，說送回去就送回去，周夢欣真讓人惡心，以後就等著孤獨終老吧！】

 

【她明知道把沈黎送回那個世界，沈黎一定會S，她還是這樣做了，自私S了！】

 

【爛劇！避雷！沒吃過屎的想看可以看！】

 

【……】

 

我看了很多天才發現，原來我的生活，在另一個平行時空是人們茶餘飯後的消遣短劇。

 

連系統都可以存在，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

 

我對這些彈幕，不置可否。

 

它們是站沈黎的「男主黨」，覺得後續劇本應該是——

 

我心軟留下沈黎，然後他追妻火葬場，一段極致的酸澀拉扯後，再和好如初。

 

從此，他成為海城真正的霸總，我留在家為他洗手作羹湯。

 

……

 

有條彈幕，這樣改寫了結局，收獲了幾千條的好評。

 

我看了之後，隻是輕輕一笑，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永遠不知道痛。

 

我如果留下沈黎，付出的代價，將是一輩子的病痛。

 

可它們不在乎。

 

慢慢地，隨著時間推移，也許是短劇的熱度下降了，我眼前的彈幕越來越少，終於獲得了清淨。

 

也終於有時間和精力將公司好好清理整頓了。

 

……

 

三年後，公司迎來上市前的人員大洗牌。

 

我在新來的高管裡，看見了熟悉的名字——溫婉。

 

我沒有看錯溫婉，她很出色，短短三年時間，從分公司主管幹到了經理，現在又以 CHRO 的身份回到了總公司。

 

她穿著一身幹練的職業裝出現在我面前，氣質沉穩了不少：

 

「周總，好久不見。」

 

看見她如今的模樣，我很是欣慰。

 

「歡迎回來。」

 

「不過咱現在沒時間敘舊了，現在正值春招，人事部已經快忙瘋了，就等你去做定海神針，你也得快些投入工作了。」

 

聞言，溫婉笑了起來。

 

我有幾分不解。

 

「以前跟著沈總的時候，聽他說您身體不好，總是生病，現在看您雷厲風行的樣子，和他說的一點都不一樣。」

 

「氣血足，精力足，一看就是幹大事業的。」

 

溫婉俏皮的馬屁惹得我失笑。

 

可也正是她這話，才讓我驚覺，我從前差點陷入了身弱嬌妻的陷阱。

 

身強體壯才是幹事業的基礎。

 

任何男人都不值得我犧牲自己的身體健康。

 

一年後，公司正式上市。

 

慶功宴上，溫婉坐在我的副手，同我一起舉杯。

 

就在這時，許久未出現的彈幕，又一次在上空浮現：

 

【就這個大女主爽！女主格局大，看得清溫婉的才幹，不因為以前那些事就棄用她！就該女主成功！】

 

【大女人就是要搞事業！什麼情情愛愛的，都是小男人的把戲！】

 

【嘿嘿，女主和溫婉這一年一起搞事業的樣子好帥，可以單開一部大女主商業劇了！】

 

也許，是我的這部短劇被人考古後，又翻紅了。

 

看著這和三四年前指責我的彈幕，全然不同的話語, 我莞爾一笑。

 

在另一個平行世界，女性也在悄然覺醒。

 

（正文完）

 

 

 

番外——沈黎視角

 

沈黎再次醒來, 是在大梁國的荒郊野地。

 

他還是被送回來女尊世界了。

 

過了幾天風餐露宿的生活後，他流浪到一個閉塞貧窮的村莊。

 

一進村，無數女人打起了他的主意。

 

但看見他不甚柔美的外貌, 還有手臂上早已消失的守宮砂後, 都作鳥獸散。

 

最後, 是村裡一個瘸腿的年老寡婦收留了他。

 

破衣爛衫，殘羹剩飯, 倒也讓他活下去了。

 

作為回報，她成了沈黎的妻主,

 

沈黎自然也半推半就地被迫履行床榻間的侍奉職責。

 

他沒有別的出路, 沒有別的選擇。

 

在女尊世界, 男人不被允許讀書從商，他在現代社會學了一肚子的知識也沒法展露出來。

 

稍有不慎，就是浸豬籠的S罪。

 

他隻能像這個世界裡所有的男人一樣, 看女人的面色過活, 做著繁重的農活和家務，隻乞求妻主賞賜一點冷飯。

 

即使這樣，所有人都還說他好福氣。

 

隔壁院的小郎君時常羨慕沈黎, 總是說：

 

「你妻主真好, 雖然身子不利索, 年紀大了些, 但會疼人。」

 

「我從沒見她喝酒賭錢, 也沒見她打你呢！」

 

「不像我, 瞧瞧, 身上的疤就沒消下去的時候。」

 

這樣的妻主，就算好嗎？

 

沈黎有些恍惚。

 

如果沒有遇見周夢欣，沒有見過像她這樣寬和溫柔的女人,

 

如果他一直呆在這個世界, 沒有見過那燈紅酒綠的自由國度，

 

如果……

 

可惜沒有如果。

 

沈黎的心猛然一揪。

 

他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見不到那個曾經為了他可以付出健康的妻主。

 

是他的錯，是他貪得無厭, 是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傷害了妻主。

 

要是自己謹守本分，怎麼會落得如今的下場？

 

自那以後, 沈黎每天都在想周夢欣。

 

想多了, 竟也夢到她了

 

——

 

還是在那棟熟悉的房子裡, 穿梭在裡面忙碌的身影, 卻不再是沈黎了。

 

周夢欣回家後, 一個蹦蹦跳跳的男大蹿出來給了她一個擁抱, 黏黏糊糊撒著嬌：

 

「姐姐，我今天學著做了法餐，還醒了紅酒！今晚陪我吃燭光晚餐好不好？」

 

「好啊。」

 

燭火跳動，氣氛曖昧。

 

在酒精的挑逗下, 兩個身影交織纏綿。

 

周夢欣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主導支配著那場情事。

 

可得她溫柔疼惜的人，卻不是自己了。

 

……

 

夢醒了。

 

沈黎睜開眼，兩行淚流過臉頰,

 

他依舊蜷縮在那個破舊房子裡，不遠處睡著那個瘸腿的年老女人。

 

也許，從前有關周夢欣的一切都是黃粱一夢。

 

面前的情景這才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