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裴玉成要把我與他定情的龍鳳琉璃盞送給小青梅。

 

可他的小青梅是個瞎子。

 

我終於明白，他給盲人掌燈，我愛上不愛我的人，一樣可笑。

 

便連夜寫下一封書信寄給阿姐。

 

「我答應兩國聯姻了。」

 

然後，靜靜等待著離開的那一日。

 

1.

 

紙上的墨跡才剛幹，從小就和我一起長大的小七就笑開了眼。

 

「小姐，你總算是想開了！我早就看那個男人不順眼了！身份低微，還敢找別的女人，你早就該離開這種垃圾的！」

 

之後，她又小聲嘀咕道：「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哪點好，你被他迷了這麼長時間……」

 

裴玉成也不算是找別的女人，按照他說的話，應該是：「照顧身世悲慘的青梅竹馬，是一個有擔當的官員應該做的事。」

 

心像是被針扎一樣。

 

當局者迷，旁觀者卻洞若觀火。

 

他就是打著照顧的名義，在我的眼皮底子下移情別戀。

 

「沒事，現在離開也不晚。也不知道，阿姐想讓我見誰。」

 

話音剛落，房門吱的一聲被推開，是裴玉成。

 

「見誰？南荷怎麼這麼開心？」

 

見我的聯姻對象。

 

「一個朋友罷了。」

 

我平淡開口，不想透露太多。

 

自從沈玉瑤搬進來以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問過我的事了。

 

「你來找我幹什麼？」

 

裴玉成聽著我的語氣，覺得我還在生氣，湊過來就彈了我一個腦瓜崩。

 

「別醋了，南荷。我今天就是想找找你當時給我的那一對琉璃盞，玉瑤在那邊，需要用這個感知光線，不然，她很容易摔倒的。」

 

說著，他就徑直翻找起來，把原本整齊的屋子弄得一團糟。

 

我的妝匣都被打開了，成套的珠寶被拆開，東一塊西一塊地扔著。

 

我愣愣地看著他的動作，呼吸都不順暢了。

 

那對琉璃盞是我們的定情信物，上面分別刻著一龍一鳳，寓意著龍鳳呈祥，百年好合。

 

他常常挑燈夜讀，我擔心他害眼，才求了姐姐把這深宮中的東西帶了出來。

 

到時候，我用鳳盞，他用龍盞，我們秉燭夜遊，也不失為一種雅趣。

 

但，我等了又等，也沒有看到他的桌案上出現那盞琉璃。

 

我曾經問他，他卻說：「這琉璃盞是一對，我拿出來，不就是對外宣稱我倆已經私定終身了嗎？我不想讓你被別人非議。不如，等到我們成親以後再用吧。」

 

當初我信了，幻想之後的日子。

 

成對的物品會填滿我們整個生活，我們會成為最讓人羨慕的一對伉儷。

 

但現在，他卻告訴我，他要帶走這對琉璃盞，給另一個女人。

 

甚至，他還要過去照顧她。

 

心下一痛，我轉念一想，反正我們沒有以後了，他想拿走，就拿走吧。

 

「好啊，她一個盲人，晚上也要用燈的。」

 

大概是我的語氣太過自然，裴玉成竟然也沒有聽出我話中的諷刺。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笑道：「有你這樣的賢妻，真是我的福氣！」

 

2.

 

晚上，我寫信給京城的朋友一一道別。

 

我要走了。

 

但不想在以後，讓裴玉成從他們那裡得知任何關於我的消息。

 

房門再一次被推開。

 

裴玉成上來就想拉我的手。

 

下意識地不再想與他親近，我默不作聲地避開了。

 

「沈玉瑤呢？她還沒好嗎？」

 

「她的情況已經穩定了，過幾天就回來了。」

 

回到這個我和裴玉成的府邸。

 

我還不知道沈玉瑤這個人時，她就已然被裴玉成接了回來，住進了主院。

 

我回到家，正正撞上裴玉成扶著她進屋。

 

裴玉成見到我，沒有解釋，沒有被抓到的心虛，抓了我就要我照顧沈玉瑤。

 

「玉瑤她是我的青梅竹馬，我一定要照顧好她。她被丈夫休了，一個人來投奔我，太可憐了。南荷，你一定要照顧好她。我現在要去執行任務了。」

 

裴玉成剛剛接任鴻胪寺少卿一職，正是風口浪尖的時刻。

 

當初，我發燒了一天，他也沒請假一天。

 

他指責我：「我剛剛當上鴻胪寺少卿的位置，你不能體諒一下我，自己忍一忍嗎？」

 

但現在，為了這個女人，往日最準時的他已經誤了三個時辰。

 

如此珍視，我不信，他們隻是普通的青梅竹馬。

 

果然，在裴玉成走後，沈玉瑤就開口道：「蘇南荷，你是不是好奇，我們的關系？」

 

「其實，我們之前早就私定了終身。但我後來嫁給了別人。」

 

「聽說，到現在他還是常常為了我喝得爛醉，是不是？」

 

雖然沈玉瑤目盲，但我還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

 

猛然間，我就想到了裴玉成醉酒發瘋的一個夜晚。

 

我去攙扶他，吻卻像是雨點一樣地落在了我的臉上。

 

仔細聽，他口中還在喃喃著兩個字。

 

當初我以為是我的名字，羞紅了臉。

 

現在回想起來，那兩個字的發音，明明就是「玉瑤」。

 

我看著鏡中與沈玉瑤長得五分像的臉，才意識到，自己被當成了替身！

 

整整五年，我都被蒙在鼓裡。

 

一邊難過於裴玉成對我的漠視與忽略，一邊又安慰自己他隻是不懂得表達，但還是愛我的。

 

真是卑微！

 

沈玉瑤像是看到了我的眼淚。

 

「我猜，你一定長得很像我吧？」

 

「畢竟，我離開後，街上有和我相像的女子走過，他都會失態呢！」

 

不想再聽她說些什麼，我轉身就走。

 

為了保留自己最後的體面，我撒了謊。

 

「怎麼可能呢？沈小姐說笑了，我們長得不像。」

 

身後傳來了一聲嗤笑，我卻不敢回頭與她對峙。

 

回到臥房，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一直到枕頭都被打湿，我才沉沉睡去。

 

可沒睡多久，就被人吵醒了。

 

小七看我睜開眼，就問：「小姐，要不要我點燃你的安神香？」

 

「不用。」

 

既然我已經醒了，就想下床看看為什麼。

 

結果，一出門，便看見外面跪了一排的大夫。

 

我才進臥室，便被迎面飛來的茶杯砸到了額頭。

 

「蘇南荷！都是你在地上鋪了香爐，才害得玉瑤被絆倒磕到了頭！她要是毀了容可怎麼辦？」

 

「我現在不想看到你！帶著你的破爛，從我這裡滾出去！」

 

第一次，裴玉成用這樣的語氣對我說話。

 

沈玉瑤的臉重要，我的就不重要嗎？

 

裴玉成抱著沈玉瑤就邁步朝屋外走去：「我要請太醫！太醫一定會有辦法的！」

 

之後，他又輕聲安慰著懷中的嬌人：「玉瑤，你別哭。」

 

經過我時，他沒有給我一個眼神。

 

哪怕，沈玉瑤不過是額頭上有道淺淺的疤，而我滿臉是血，臉色慘白。

 

看著那離去的身影，我輕聲道：「好。」

 

我走。

 

很快，你就再也不會見到我了。

 

回房書信一封，我答應了阿姐說的聯姻。

 

3.

 

之後的日子裡，我再也沒有問過這個府邸裡的任何事。

 

管家權也分給了別人。

 

不論裴玉成再向我提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了。

 

裴玉成一驚，但很快又心安理得起來。

 

這天，在寫完最後一封離別信以後，我就要睡下，背後卻貼上了一個溫熱的胸膛。

 

「南荷，這幾天，你怎麼都不關心我了？」

 

「今晚隻有我們兩個，我們可以……」

 

他抬眼，眼中包含熾熱。

 

我皺了眉頭，不說話盯著他，直到他眼底的熱情寸寸消退。

 

「我累了。而且，你不是說，要等我們成婚之後嗎？」

 

他怎麼能在心裡住著另一個女人的同時對我提出這樣的要求？

 

幾天前，我夜起如廁，卻聽到了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

 

我的身邊已經沒有了裴玉成的身影，卻能從不遠處聽到他的聲音。

 

他像是在喘息，又像是在嘶吼。

 

「玉瑤……我總算得到你了！」

 

之後是一個女聲，嬌媚的仿若黃鶯啼叫。

 

「玉成……我也一直在想著你。」

 

沒有再聽下去，我用枕頭SS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明明早就知道他變心的，明明想堅強起來的，淚還是像豆大的雨點一樣落了下來。

 

裴玉成，不論是心還是身，都不幹淨了。

 

思緒發散，裴玉成叫了我好幾聲我才聽到。

 

「南荷，你最近好像變了很多。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們是命定的夫妻，你有什麼事情，怎麼不告訴我呢？」

 

看著裴玉成關切的目光，我恍惚起來。

 

五年前，他也是這樣看我的。

 

那時我們在賞花會上遇見。

 

一道關於花的謎語，到最後，卻隻有我們兩個人猜了出來。

 

他問我：「寧可在冬天開放，也不和百花爭媚。這樣的品格，你也喜歡嗎？」

 

我笑著反問，他與我異口同聲：「當然！」

 

之後，在一次次的約會中，我的臉為他而染上紅色，心也為他飛揚。

 

可現在，我對他，已不復當年了。

 

眼眶發疼，我真想問出口，問清他到底對沈玉瑤是什麼感情。

 

嘴才張開，裴玉成從小帶到大的心腹就闖了進來。

 

「主子，玉瑤小姐剛剛又不小心摔倒了！」

 

裴玉成二話不說就離開的態度已經說明一切了。

 

「南荷，玉瑤她不能有事！我去看看她就回來！」

 

內心嘲笑自己自取其辱，我道：「你去吧。」

 

我真的，不該再對他抱有期待了。

 

第二天，我的東西和我送給裴玉成的東西都送人了。

 

送不了的就扔掉，燒掉。

 

看著我送他的東西都被丟在了角落裡，蒙了灰落了塵，我笑了。

 

原來，我在他身邊待了這麼久，卻還是沒有看透他的心。

 

離阿姐來接我的日子還有三天。

 

想起來往事種種，我隻感覺愧對於自己作為女帝之妹的責任。

 

但，還是想要給這份感情一個交代，我還是決定做最後的道別。

 

裴玉成直到第二天才回來。

 

他看見我還在府裡，有點意外：「你怎麼不出去做生意了？」

 

在他微末時，都是我做生意來補貼他，給他買筆墨紙砚的。

 

現在我要走了，自然把鋪子和地契都賣了。

 

「沒什麼，有點累了。」

 

裴玉成沒再說話，進了主院，回來時，抱著一包衣服。

 

看來，他要去給沈玉瑤送衣服了。

 

怕是我說什麼他都沒有聽吧。

 

自從沈玉瑤出現後，他就經常忽略我。

 

仿佛沈玉瑤才是他的未婚妻，而我，不過是一個幫他管理府邸的長工罷了。

 

我都習慣了。

 

就在我以為裴玉成就這樣要走了時，他又拐了回來。

 

他像是感覺愧疚一般，抱著我：「南荷，我這幾天一直在照顧玉瑤，實在忙不過來。你不是想去看賞花會嗎？等我忙完這一陣就陪你去。」

 

接著，他又掏出了一個首飾盒。

 

「南荷，這是我給你買的白底青，上面還刻著一朵荷花呢！」

 

看著在陽光下閃著光的镯子，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的事。

 

沈玉瑤曾向我炫耀過這隻镯子。

 

「那可是裴玉成專門為我雕的，他當時花掉了所有的積蓄。」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镯子現在又回到了裴玉成的手中。

 

我沒有接。

 

「我喜歡梅花。」

 

像是被抓到了什麼把柄一樣，裴玉成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

 

「南荷，你該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吧？」

 

前不久，我聽到了府中下人議論我。

 

「我看公子對玉瑤小姐的那個眼神，我就知道，好事將近了！」

 

「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那，那個南荷怎麼辦？」

 

「她不過一個商女，隨便打發了就是了！不過一個替代品，難不成還能取代正品了？」

 

我聽著他們說，心中無悲無喜。

 

直到，我看見了轉角的裴玉成。

 

他倚在牆邊，嘴角帶著自得的笑，就好像，在贊同他們一樣。

 

不想再回想當初的失落，我甩了甩頭。

 

「沒有啊。」

 

裴玉成明顯松了一口氣。

 

「南荷，等我給玉瑤找到房子。我就好好陪你。」

 

我看著裴玉成的眼睛，沒有說話。

 

沈玉瑤要在京城中心的四進院子，還要採光好。

 

怕是掏了裴玉成所有家底也買不到。

 

她分明就是借著這個由頭拖著他罷了。

 

裴玉成一世聰明，難道看不出來嗎？

 

不是，他隻是故作不明白罷了。

 

「好啊。」

 

「你沒生氣就好。過幾天，我們就在一起五年了。到時候一起吃銅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