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子登基的那一天,我逃出了宮。
追兵追得我跳了河,大難不S我被一個山野村夫撿回了家。
世人贊新皇痴情,因他自即位後就發了瘋似的地尋找下落不明的皇後。
找皇後的告示貼進了村裡,那畫像與我一模一樣。
後來,金吾衛圍住了我的小院子,明黃的身影牽著個娃娃從金鑾駕上下來,
「回來好嗎?孩子總哭。」
1
娃娃從男人的懷裡掙脫出來,撲過來抱著我的腿嗷嗷哭。
「母後,我好想你!」
我點著這娃娃的額頭讓她遠離我,「不是再也不想見到我了嗎?」
她哭得更大聲了,整個小身子都砸進我懷裡,
「母後我錯了,我錯大了!」
「阿頌,昭兒離不得你,跟我回宮吧。」
李今宴走近,一向冷漠的眸子裡竟有懇求。
身後的屋子裡也竄出個小人來,一把把賴在我懷裡的小娃娃推開,
「誰是你母後,這是我娘!」
直起身,我放任這倆祖宗打嘴仗,轉頭看向李今宴,
「我倒不知,我幾時成了皇後?」
「我記得當年的殿下說過,除了太子妃,你不會再有別的妻。」
2
李今宴被封太子那年,太子妃因難產薨逝了。
彼時成王爭儲失敗,為了鞏固太子的地位,陛下給我和李今宴賜了婚。
大婚那日他把一個孩子抱給我以後拂袖而去,
「好生教養她。」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太子與太子妃琴瑟和鳴情深意重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我很有作為工具人的自覺。
不過,嫁給李今宴我也是有幾分願意的,父親是太傅之時,年少的我曾與他有過幾面的淵源。
芝蘭模樣的少年自小便驚才絕豔,我的芳心暗許得水到渠成。
芳心歸芳心,我倒從未有過什麼念想。
隻是造化真是弄人,讓我在曲終人散的當口嫁給了他,怎麼看怎麼像一隻佔了鵲巢的阿鳩。
大紅的喜服厚重,壓得我起不來身去留他。
於是,我抱著懷裡的小人坐到了天明。
一夜之間,我做了母親。
於是,李今宴全身心撲在前朝,我全身心地撲在昭兒身上。
聽下人們講,李今宴把太子妃的S都歸咎到了昭兒身上,我未入東宮之前,都是下人照看的,他從未看顧過她一天。
他不喜昭兒,孩子何其敏感,也怕他怕得緊,我便隻好在他下朝後與他說說昭兒的變化,他雖不應聲但也不阻止,隻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我每日這樣絮絮叨叨地與他講孩子,倒是與平常夫妻無異,日積月累的,莫名讓我生出了一些奢望。
昭兒會說話了,我抱著她去尋李今宴,讓她實踐學了好幾日的「爹」。
本來她答應得好好的,可甫一見到她爹,便扒在我懷裡似鋸了嘴的葫蘆,李今宴那日心情不錯,便問了一句,「本宮如此可怕嗎?」
他不問還好,一問孩子小臉一皺,小嘴一癟,對著我洪亮地喊了聲「娘」。
李今宴的臉色霎時變得極為難看,把昭兒從我身上剝下來,聲音壓抑著怒氣,
「她不是你娘。」
他指向他殿中的一物什,我才發現他把舒婉的牌位放在自己的寢殿裡。
「那個才是你娘。」
又一次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昭兒本就怕他,被他這樣粗暴對待後更是嚇得發抖,嚎啕起來,掙扎著看向我,哭得打嗝的同時嘴裡不住地喊「娘」。
李今宴怒極,一手高高揚起,眼看著就要打到昭兒身上。
電光火石之間,我擋在了昭兒身前,啪一聲,那巴掌重重落到了我的臉上。
李今宴愣了一瞬,很快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本宮不會再有別的妻。」
「太子妃位你已經得到了,連娘這個稱呼都不能留給她嗎?」
放在寢殿的牌位,李今宴的蔑視,下人的側目比那巴掌更讓我難堪,一下一下替我按滅了心中剛剛升騰起來的那些奢望。
我險些自嘲得笑出聲,我做了昭兒的娘,卻未做得了太子的妻。
更好笑的是,我從未教過昭兒喊「娘」。
自那日後,那點為了東宮的體面裝出來的舉案齊眉失去了我的主動,自也維持不下去了。
就這樣幾年過去,我與他徹底成了陌路。
隻我未料到,我捧在手心裡的昭兒,也要與我反目。
她不知從哪裡聽了添油加醋的故事,知道了我不是她親娘,而是處心積慮代替她娘的惡毒繼母。
四歲的小人兒規規矩矩地伏地給我行了個大禮,
「昭兒大了,以前多謝娘娘的悉心照料,以後便不麻煩娘娘了。」
我愣在原地,有些莫名又有些生氣。
怎麼大的這樣,小的也這樣!
等了幾日,她未像以前惹我生氣那般扭捏著找我撒嬌討饒,一打聽才知,她已被李今宴安排進了宗學開蒙。
我拎著她最愛的點心去尋她,可她看到我扭頭便走,
「我不想再見到你!」
我被這句話燻得紅了眼,本來想伸出去拉昭兒的手停在了半空。
既如此,便算了吧,左右也不是親生的。
日子越發沒滋沒味起來,得過且過有一日算一日。
到了李今宴登基那日,宮裡出了暴亂。
叛賊S進了東宮,我搶了一匹馬跑到郊外都未甩開追兵,想著反正活著也沒啥指望了,不如早S早投胎吧。
心一橫,我跳了河。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間灌滿了我,我卻並未特別害怕,倒是生出了一種掙脫牢籠的釋然。
再睜眼,看到的是泥糊的牆,身上的粗布褥子,還有床前眨巴著眼睛的小孩,見我醒了,她忙不迭地喊了一聲「娘」。
3
「哎喲祖宗!」
一聲疾呼拉走了我的視線,一個男人滿臉通紅的把眼前的小孩搬開,局促地跟我道歉。
「姑娘你醒了啊,小孩子不懂事你別見怪。」
我撐著身子坐起來,腦子裡天旋地轉差點栽下床,男人一個箭步過來扶住我,我的腦袋落在他的頸窩,他「啊」一聲又把我放開,還好我撐住了床沿不然差點又磕暈過去。
「爹你上蹿下跳個啥,差點給我娘磕著了!」
剛才被搬開的小孩邊說邊把我扶正靠到枕頭上,她也不走,坐在腳踏上雙手撐著小臉笑眯眯地看著我。
我忍俊不禁,「小鬼,我不是你娘。」
小姑娘也不惱,看我笑了,狗腿地爬上床賴進我懷裡,「你真好看!」
一旁的男人拎著她的後脖頸把她扔出了門,小鬼在外頭拍著門大罵,
「方正!你不要霸佔我娘!放我進去!」
男子搬了個小杌子坐得離我一丈遠,頸子的紅雲還沒退卻,一臉的不好意思,
「姑娘,這孩子從小沒娘,冒犯你了。」
道完歉,不用我問,他已事無巨細地同我說起了來龍去脈。
「我叫方正,方方正正的方正,是個大夫。」
原來我跳河之後,被衝到了岸上,他出門採藥正好遇到了,見我還有氣便帶我回了他家中醫治。
那小姑娘是他早幾年撿的棄嬰,這些天一直幫著照顧我,她聽隔壁的冬子說家裡的男人是爹,家裡的女人就是娘,就一意孤行地覺得我是她娘。
「我一個大男人,也不會教,你多包涵。」
「你放心,她肯定不會再喊了。」
話音未落,門外的小人兒扯起嗓門嚎了一句,
「爹娘你們是在圓房嗎?!」
……
方正噌一下站起來,抄起一旁的水瓢一把拉開了門,追了小姑娘二裡地,
「你這個嘴上不把門的玩意,看你老子我今天不打S你!」
4
可能是那日被揍服了,阿圓沒再喊我「娘」,但還是殷勤得很,天天端茶遞水弄得我十分不好意思。
「阿圓,你去歇著吧,我自己可以的。」
她支稜著腦袋看方正的醫書,眼睛都快睜不開,書還拿倒了,
「不行,我答應了爹,要照顧你。」
「冬子說了,你要是看上了我爹,我就有,嗯,了」
她被自己的話嚇醒,鬼鬼祟祟掃了四周一眼,看他爹確實沒在,又撲過來我懷裡仰著頭問我,
「你看得上我爹不?」
她與昭兒是同樣的年紀,不同於昭兒的內秀,阿圓時常外向得我招架不住,比如現在。
我有些不忿,我一個大人還能被一個小屁孩拿捏了不成?
「那你說說,你爹有什麼值得我看上的地方?」
她一聽來了勁,立馬坐直了給我宣傳,
「他長得俊啊,十裡八鄉的媒婆都誇過的!」
「媒婆?」
「給我爹說媒的可多了,不過一聽他帶著我,就沒下文了。」
阿圓肉眼可見地泄了氣,「要不是養了我,他也不至於娶不著媳婦。」
她越說越傷心,眼圈都紅起來,
「我聽見隔壁村的嬸子說他是老光棍,說我是拖油瓶。」
我有些感慨,把她攬進懷裡邊擦眼淚邊安慰,
「那是他們沒眼光,你爹這麼俊,我們阿圓這麼乖。」
她一下子咧開嘴笑了,狡黠道,
「你看上我爹了哈!」
……
隔日一大早,後院裡阿圓的聲音賊兮兮地傳進來,
「冬子我跟你說個秘密,我要有娘了。」
5
方正父女倆照料得極為用心,不過一月,我便已經大好了。
辭別那日,阿圓悶在屋裡不出來,方正備了足足的幹糧和水,掂量著重量遞給我,
「都是白面的不沉,真的不需要我送嗎?」
我搖搖頭,也許是離別暫時綁縛了禮教,我伸手摘掉了方正肩上的葉子。
他這次未紅臉跳開,破天荒地看向我的眼睛,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那日落水的衣裳我脫下來後讓他幫忙處理了,這些日子以來,他也從未問過我的身份,想必心裡應該有數。
我笑笑,答非所問,「阿圓說得沒錯,你確實長得俊。」
「我走了。」
走了沒幾步,就聽到身後的門砰一下被甩開,
「娘…嗚」
小人剛剛發出聲音就被人捂住,嗚嗚咽咽的哭聲傳過來。
我捏緊手裡的包袱,沒有回頭,抹一把眼睛,越走越快。
到了城門口果然看到有官兵駐扎,路過的人一個一個被拿著畫像比對。
我正打算上前,就聽見一旁的路人道,
「這是在找誰?」
「反賊,聖上下令格S勿論!」
「怎麼是個女人?」
「說是東宮的,勾結叛軍謀害新皇!」
四肢百骸的血液好像停止了,我渾身冰涼,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怎就成了勾結叛軍的反賊?
官兵發現了我的異常,抄起刀開始走近我。
忽然背後一隻手攬上我的肩膀,「娘子,等一等我。」
我木然回頭,撞上方正一雙還未褪下慌張的眸子。
他鎮定地跟走過來的官兵行禮致歉,
「官爺見笑了,她今日與我鬧別扭,我追了許久才追上。」
他攥住我肩膀的手收緊,將我揉進他懷裡,好教人看不真切我的臉。
近前來的官兵打量了我們兩眼,揮揮手放了行。
「你怎會來?」
「我…阿圓非要我跟著的。」
「你怎不問我?」
「我知你大抵身份特殊,也不是大奸大惡之人,這裡頭必定有什麼誤會,事情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我有些悽然,相處三年的人疑我S我,相處一月的人信我護我,實在是好笑的很吶。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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