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用一柄長劍，在內，我守護宗門，教習他們修真功法，要他們日後以正義之劍捍衛天地，在外，我前往凡界斬妖除魔，教凡人如何自強捍衛自己。

如今一年之期已過，我的修為仍在日益增長。

且道心日益堅定。

思及此處，我望向癱坐在地的裴懿，真心實意吐出二字：「多謝。」

裴懿卻被我刺激得發了瘋，聲音嘶啞著謾罵起來：「這本是我的機緣，謝流楓，我能做得比你更好！」

一番話，讓師弟妹們個個聽得義憤填膺，站了出來。

「師姐何須對這種人謙讓，分明是他背信棄義在先。」

「就是，修真界本就以實力為尊，可笑他自以為使點見不得人的手段便能碾壓師姐，他難道不知，如今師弟妹們之中光化神便已有了四五人，他又是什麼稀罕人？」

「這般輕慢自負，還想妄圖超越師姐，簡直是痴人說夢。」

這樣的聲音每多一道，裴懿的面色便慘白一分。

他自拜入宗門起，便是天之驕子，素來驕傲，受眾人崇拜。

從未經受過如此直白的譏嘲，到最後他竟側過頭去，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13

下一刻，有弟子跑來，說山門處集結了數百散修，要向我宗討一個公道。

眾人見狀，不再顧得上裴懿，齊齊向山門處。

那裡正站了數百名容色憤怒的散修，被擒在最中間的，是滿面驚惶的芊芊。

見此情形，我略一側首，便立刻有人趕回演武場將還癱在原地的裴懿帶回。

見到芊芊的那一瞬間，裴懿目光沉了下去，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止。

帶頭的散修已將事情盡數抖落。

原是這些天來為了挽回裴懿倒退的境界，芊芊一直在外用歌聲魅惑這些散修，讓他們自願獻祭自己的修為。

那些修為經過人魚的淨化，再被傳承到裴懿身上。

他如今的修為便是這樣來的，難怪沒有怨氣，竟是那人魚以自己為鼎，替他煉化了那些混雜的靈力。

散修們通常修為不夠，芊芊本想從門內弟子下手，無奈方圓百裡，都是我守護的地界，芊芊無從下手。

她用秘術前往千裡之外，短短半年，便襲擊了數百名散修。

這樣龐大的數量引起了散修們的恐慌，他們臨時結盟，設下圈套擒住了芊芊。

拷問之下，方才知曉了她是在為裴懿辦事。

無論有無宗門，裴懿這等掠奪他人修為的手法都是為人所不齒的，何況他還是靠著一個女人。

為首的那人斜眼覷著裴懿，出口的語調盡是不屑：「你隻知曉靠著這人魚，你平白可以得來不沾半分因果的修為，卻不知曉從你接受被人魚淨化的靈氣開始，你和她此生便捆綁起來，人魚無法成仙，你就隻能留在人世陪她，你的登仙路早已蓋上頂了。」

這話一出，裴懿猛地抬頭，在對上芊芊委屈的眼睛之後，神色崩裂開來。

「他說的可是真的？！」他朝著芊芊嘶吼。

「是你說的，你隻是想變強，你沒有想丟下我，我隻是想我們永遠在一起罷了……」她回應著，淚珠一顆顆從面上滑落，又滾在地上化為珍珠。

可裴懿卻猩紅了眼睛。

「賤人！！斷我仙途，我S了你！！」他大罵著，抬手要朝芊芊攻去，被我揮劍攔了下來。

見此情形，芊芊哪還有什麼不明白，她慘白著一張臉，看向裴懿的眼神中盡是失望：「你騙我，你根本沒想和我一直在一塊，你隻想自己成仙離去……」

她喃喃著，神色越發猙獰，獠牙在她口中瘋長，裴懿的背叛激發了她的獸性。

忽然間，她仰頭高呼，尖銳的鳴聲響徹天地。

下一秒，便有人驚呼：「裴懿入魔了！」

隻見裴懿心口的黑氣伴隨著芊芊的呼聲騰升而出，他靈海處殘存的靈力也轉為深黑，朝著他周身蔓延而去，直到將他整個人包裹其中。

裴懿掙扎起來，逐漸面目全非。

這一次，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孽障！」山門內忽然傳來恢宏一聲怒吼，隨即是鋪天蓋地的威壓襲來。

是掌門要出手了，一道金光朝著裴懿命門直射而去。

他倉皇躲過，卻依舊被傷得不輕。

到了此刻，先前上門問罪的散修早已跑得幹淨了。

那些人沒有宗門，修行本就不易，如今來隻是為了討回一個公道。

而今撞見這等宗門秘事，個個不想惹禍上身。

裴懿也趁亂脫身，露出本體的芊芊也跟隨了上去，她甩著巨大魚尾，臨走之前，回頭深深看我一眼。

那屬於野獸幽藍色無機質的眼睛在看向我時，淬著最深最冷的毒意。

我知道，我們還會再見。

14

裴懿和芊芊跑了，上峰下了誅S令。

誓要將他們擒回正法。

我知裴懿不會這樣輕易放下。

按著他以往的性子，會選擇修生養息，等待著時機將敵人一擊斃命。

可他如今等不及了。

他後悔了，後悔為了芊芊斷了仙途。

後悔自己因為一時拎不清，失了仙門天驕的身份，淪為人人喊打的魔頭。

畢竟是被長老們溺愛著長大的人。

裴懿總還是對他自己這個人抱有過分的信心。

是以在他冷靜下來之後。

用最快的速度聯系上了我。

在這個用術法虛造的空間之內。

他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我的面前。

如今他又換回了一身白衣，眉目溫柔，可滿身的邪氣卻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了。

他說：「流楓，是我錯了，我當初不該受人魚蠱惑，與你離心，你肯再給我一個機會嗎？」

我看著他自以為深情的眼神，略感不適地蹙眉。

裴懿卻會錯了意。

他問我：「你是還在介意芊芊嗎？沒關系，那個賤人已經得到了報應。」

他說著，目光轉向身後的池塘，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這才發現，那身後的池水，竟是滿塘的毒液。

芊芊被鎖在裡面，腕粗的鎖鏈直接從她的魚尾穿過，傷口被濃黑的毒汁浸泡得看不出本來顏色。

看到我，她那雙本已如S灰般的眼中再次浮現出怨毒來。

「當初如果不是被她蠱惑，我怎會淪落至此。」裴懿在一旁憤憤出聲，語氣之中甚至有些興奮，他說，「都是她的錯，我已經懲罰她了。

「或者流楓，你看怎麼來你才會比較解氣，實在不行，我現在就S了她。隻要你肯幫我回去，我做什麼都行。」

裴懿這句話一出來，我看見毒池中的芊芊身軀猛地一震，本來已經痛到失去感知的她，此刻眼神中的痛楚心碎是那麼鮮明，隨即，又轉為刻骨的狂怒。

「事到如今，你還在怪旁人。」

我沉冷的聲音令他感覺到有些不安，裴懿想上來拉我的手。

下一秒，雪白的劍光閃過，誅魔大陣拔地而起。

方才不過是在摸清他如今的功體，畢竟他已轉為魔頭，不可輕敵。

隻是終究晚了一步，長劍剛刺盡他心口時，虛造空間消散。

崩裂的世界裡，我看見裴懿悲傷的眼神，他甚至還落下了一滴淚。

「謝流楓，你當真是沒有心。」

15

知曉自己再無回去的可能，裴懿投奔了南域魔君。

徹頭徹尾淪為了魔族。

我知道，我們終還要有一次了斷。

此後的時光裡，我更加勤於修行，帶著師弟妹們繼續斬妖除魔，奮進不殆。

兩個百年，我大乘圓滿，即將飛升。

飛升當日，宗門數千弟子鳴劍相送。

九道天雷落下，我身解羽化，所有的感官在那一刻被釋放，飄然於空，逐漸與天地相通。

便是此時，我看見裴懿的身影。

他如今已是魔族之尊，衝在人前，衝著我凌空的虛影聲嘶力竭地嘶吼。

「留下！謝流楓，你留下！我們一起，我們再一起修行啊！」

他追逐著我的虛影，卻無法觸及半分。

忽然，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血色的眸中閃過詭譎的光，不過指節輕動，一道單薄的身影便被勾了上來。

「都是你，是你蠱惑我，是你害我行差踏錯！你要付出代價！」

這人是芊芊，已經被折磨到面目全非的芊芊，她看向裴懿的眼中全是恐懼，不住搖頭，說著零星破碎的求饒話語。

可裴懿不為所動，他神色執狂：「隻差一人，隻差一人了，把你的修為全部給我，我亦能大乘！

「這世上，不是隻有她謝流楓一人能成仙。」

裴懿狂笑著，在眾目睽睽下，生噬了芊芊的血和肉。

人魚的慘叫聲回蕩在天地。

將本在與萬物建立感官連接的我驚醒，我猛然睜開眼。

不過是揮手間，驚雷落下，劈在還沒來得及消化完芊芊法力的裴懿身上。

僅是眨眼之間，為禍四方的魔尊便就此灰飛煙滅，甚至連慘呼都來不及發出。

天際現出神光，眼前的世界開始變成純白。

再回神時，我已在上界。

無量天尊正於上首處, 對我等垂憐教誨。

「神仙者，司萬物，利蒼生，廢私情，存大愛，這是我等修煉之使命，切記切記。」

我聞言，斂下眉目，誠心誦聽。

凡人成仙是要經歷脫胎換骨的，如今我心境又上一層, 眼前的世界是前所未有的開闊。

是以發現裴懿那絲殘留的元神跟隨著我來到上界時。

我竟也生出一絲耐心，聽他嗶嗶賴賴。

翻來覆去也就是那一句：「若我當初不曾走錯, 如今是否一切不同了。」

「萬事沒有如果, 修真之路更是容不得一步行差踏錯。」我告訴他，「裴懿，成事之關鍵, 從不在事而是在人。」

是他道心不正，才會被輕易誘惑。

若是當初沒有人魚, 也會有兔精、蝶精出現, 回報救命之恩沒錯，可既要又要, 隻愛自己之人，無論如何也不能成仙。

仙, 是經過天道篩選的，能大愛蒼生之人。

不愛他人之人, 再是給他無數的天材地寶，秘境機緣，也難以成仙。

正如他的師尊、我宗掌門, 還有掌門的師尊，他們皆是如此，因為一念偏私，無法得道。

裴懿終於了悟，元神劇烈波動起來。眼見著那魔氣包裹著的面容重新有了血色。

「啊……」他剛發出一個音節, 就被我一個響指彈到灰飛煙滅。

誅魔務盡，斬草除根。

我持長劍，走出殿中, 天宮之內，正給我派出第一道旨意, 鎮守伏華山, 開民智，除妖禍，百年之後，方可回歸。

我揚首領命, 旋即御劍隨風而去，下一站，依舊是人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