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揉揉太陽穴，以後不能再這麼喝了，頭還疼著呢。

「你是不知道啊，媽可太委屈了啊，嗚嗚嗚——」

我媽坐在客廳沙發上，我給她倒了杯熱水，她一口氣喝幹了，哭得停不下來。

「媽，我還要去公司加班呢，你有話快點說。」我不耐煩道。

我媽瞬間止住眼淚，開始沒頭沒尾地向我訴起苦來，我聽了半天，才理出頭緒。

原來我剛搬出去那會兒，我媽還挺高興的，她一直擔心我哪天跟張姨翻起臉來，沒有人伺候她。

張姨更高興，這下她克扣菜錢，偷拿吃的，也不用擔心被人發現了。

畢竟她把我媽哄得那麼高興，什麼體己話都跟她講，幾乎拿她當親妹子，根本不會把她往壞處想。

一來二去，張姨就有點蹬鼻子上臉了。

張姨的房子是租的，兩室的房子裡還同時住著她老公、兒子、媳婦還有她的三個孫子，其中還有一對沒斷奶的雙胞胎。

說實話，過於擁擠了。

想換個大房子，又心疼租金。

她看到我媽自己一個人住著三室兩廳的房子，就起了心思。

一天她幫我媽按腿的時候，趁機說：「媳婦一個人照顧不過來三個孩子，她能不能白天過來幹活的時候，順便帶最大的孫子過來。」

我媽一聽，高興得魚尾紋又多了兩條：「妹妹啊，你不知道我多想有個外孫，我那個女兒不爭氣，不生！你快把孫子帶來，我稀罕稀罕！」

張姨的大孫子四歲半了，因為張姨不舍得，一直沒上幼兒園。

大孫子一身黝黑的皮膚，厚嘴唇，三角眼，我媽看了一眼就後悔了，這跟她想象中的白胖大孫子一點都不沾邊。

大孫子身體還特別棒，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有一身的活力，每天光著腳在家裡「噔噔噔」地跑來跑去，從床上往下蹦，還爬到餐桌上面，張姨怎麼說都不好使。

我媽心髒不太好，她把門關著躲在屋裡，努力忽略外面的噪音，可用處不大。

她想讓張姨把孩子帶回家，可醞釀了幾天都抹不開面子提出來。

結果沒兩天，張姨直接把自家老頭也領來了，還自做主張地把客人房收拾出來讓他住。

「姐，我家老頭子幹工地的，最近沒活在家，我怕媳婦看不順眼，尋思讓他一塊過來，還能幫著看孩子，他和我大孫子的飯錢，你就從我工資裡扣。」張姨說得極真摯。

張姨承諾最多一個星期，就把老頭和大孫子領走。

可一個星期過去了，不但沒領走，兒子媳婦以及那對雙胞胎也過來了。

而且這次還帶著行李箱。

「姐，你再容我兩天，我們租的房子到期，房東說要賣房，把我們全家都趕出來了，你說，總得給我們找房的時間吧。」張姨眼淚汪汪地說。

這回，連我媽也維持不下去體面了，她拉下臉：「你們別太過分了，我就三室的房子，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還讓我怎麼住！」

「就當我租你的房子，下個月工資少開點，時間不會太久的，我兒子已經在找房了。」

這時雙胞胎開始嗷嗷大哭，張姨的媳婦放下行李，撩開衣服就開始喂奶。

「姐啊，就幫幫忙吧。」張姨哀求道。

我媽勉強同意了。

現在這套三室的房子裡，一共住著八個人，我媽自己住主臥，另外七個住另外的房間和客廳。

幸好我媽的房間裡有個衛生間，要不半夜出去上廁所，要是踩到個把人，魂都要嚇飛了。

每天家裡熱鬧得跟菜市場一樣，大孫子像個猴子一樣上天入地，兩個小的隔一陣就要吃奶，還要換尿不湿，弄得家裡時刻飄著一股屎味。

有時候忙不過來，我媽還得幫把手帶孩子，她的日子過得苦不堪言。

昨天晚上，物業經理突然上門，原來我媽家裡一下子住進這麼多人，特別擾民，被鄰居給舉報了，還說她疑似聚眾做不法的事情。

我媽這輩子沒受過這種屈辱，她維持了一輩子的高大形象，臨到老被張姨一家人全給破壞了。

我媽直接發瘋，要求張姨一家立刻馬上搬出去！

可她忘了，現在這個家裡，人家四個大人，三個小孩，她隻有一個人。

張姨一家根本不把她當回事，她說什麼都沒人聽，甚至張姨的兒子還在張姨的默許下，恬不知恥地想讓我媽把主臥讓出來給他們住。

我媽氣得心髒病快要發作了，想報警又怕得罪人，隻能給我打電話。

我不理她，她又大半夜來我家，可拍了半天的門也沒人開，最後隻能飢寒交迫地坐在門口睡著了。

我靜靜聽完她的講述，末了問她：」還覺得當初你幫著張姨是對的嗎？「

9

「我錯了，我後悔啊，面子值幾個錢，我害苦了我自己！」我媽悔不當初。

張姨把大孫子帶過來我是知道的，我當時就覺得不妥，但我根本不想管，我就想看樂子。

隻是沒想到事態的發展會這麼誇張。

現在房子被人雀佔鳩巢，對方人數多，又不講理，唯一的辦法就是報警。

我拿起手機撥了報警電話，一刻鍾後，一輛警車來到樓下。

正是周末，小區裡立即圍上來不少人，好奇地打聽發生了什麼。

我帶著警察上門，很多鄰居也跟在後面。

房門打開，除了張姨的兒子，全家都在。

「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的行為是違法的！立即收拾東西離開！」

兩位警官一開口，就把屋裡的人震住了，全跟耗子見了貓一般老實。

我進去一看，好家伙，好好的房子被糟蹋得跟豬窩一樣。

衣服、尿不湿、玩具滿地都是。

還有不知從哪撿來的紙殼子、易拉罐，也隨便堆在了角落，門口還有一輛沒見過的自行車。

張姨的媳婦正在我媽的房間，兩個小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床單上一大片莫名的汙漬。

那是我媽最鍾愛的床品，我媽一看到，眼睛都紅了。

也不顧鄰居會說些什麼，上去一把抓起媳婦的頭發就往下拽：」你給我下來！「

張姨和老頭見兒媳吃虧，剛要衝上去，被警察當即喝止住了。

這時門口看熱鬧的人中，有個中年男人突然說：「哎？這不是我前兩天丟的自行車嗎？」

聽到他這麼說，老頭猛的回過頭，滿臉的驚恐。

警察很有經驗，當時心裡就有數了，他把中年人叫過來：「怎麼回事，你詳細說說。」

中年人仔細檢查了自行車，然後氣憤地說：「這就是我的車，把手處有道一模一樣的劃痕，是我女兒用小刀刻的，你看。」

他指著右把手對警察說：「這是我新買的車，花了我三千多，剛買就被偷，我還報案了。」

警察犀利的眼神掃過那一家人，沒兩下老頭就招了，警察直接把他帶去了派出所。

警察一走，張姨就和我媽撕了起來。

張姨一掃之前的低眉順眼，潑婦罵街般叉起了腰：「成天端著架子，裝著挺有錢的樣兒，呸，其實是個窮逼！都說了過幾天就搬，你他媽還報警！」

我媽也吊著嗓子罵：「一家子窮鬼，外地人，到我們這兒討飯來了！我賞你口飯吃，狗還知道叫兩聲呢，你連狗都不如，你偷我們家飯吃，你老頭偷自行車，你一家子都是賊，活該被警察抓走，槍斃！」

我媽還是個地域黑，句句都直戳張姨的肺管子，還咒她老頭，張姨的臉當時就氣白了。

長這麼大，我才知道我媽這麼會罵人呢。

門口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都嗑著瓜子圍觀我媽和張姨噴口水對罵。

可惜後面媳婦加入了戰局，我媽逐漸有些力不從心，眼看她捂著心口喘不過氣，我趕緊和幾個看熱鬧的鄰居把她們拉開了。

那個警察很負責任，沒過一會兒還打電話問他們搬沒搬走，張姨他們心裡再不服，還是罵罵咧咧地收拾東西離開了。

圍觀群眾散去，隻留下我媽坐在一地狼藉的地板上，難受得直捶胸口。

為了所謂的面子，為了給自己樹立一個好形象，她一次次的忍讓，違背內心作出通情達理的樣子。

可不知道對於有些人，這樣隻會讓她變本加厲地蠶食自己。

以前，被犧牲的人是我，這次輪到她自己，她終於體味到這個滋味有多難受。

10

過了幾天，一個驚人的消息傳遍我們小區。

原來，偷自行車的老頭疑似是一個跨省搶劫S人犯！

警察把他帶回警局問話，無意間將他的指紋比對上了一個在逃S人嫌犯的。

他改了發型，換了假的身份證，跑到這邊的工地打工，本以為做的天衣無縫，卻沒想到馬失前蹄。

這件事連張姨都不知道。

我媽知道家裡曾經收留過S人犯，嚇得整夜睡不著覺，連著打了好幾天電話讓我晚上來陪她。

我隻能又暫時回到了那個家。

我笑她小題大作，沒想到危險悄然臨近。

半夜，我聽到客廳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踩得木地板吱嘎作響，迷糊之中，我翻了個身，手機掉到地上，發出聲響。

腳步聲瞬間消失，我一下子清醒過來。

如果客廳的人是我媽，她為什麼不開燈呢。

有小偷！

我把耳朵貼到門上，過了一會兒，輕聲走路的聲音又一次出現。

我的心快要跳出胸腔，立刻把頭蒙到被子裡打了報警電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在心裡面祈禱小偷最好隻求財。

我想提醒我媽，又怕打草驚蛇，正猶豫著該怎麼辦，隻聽到我媽的房間裡傳出一聲驚叫，緊接著又是一聲。

「媽！」

我衝到客廳打開燈，正好與一個年輕男人面對面。

猝不及防，他被燈閃得睜不開眼，我順手把餐桌上面的暖水壺朝他砸了過去，滾燙的開水從頭澆到底，燙得他滿地打滾。

正在這時，接到報警的警察趕到，當場拿獲了持刀歹徒。

我衝進屋一看，我媽坐在地上，腹部有個血洞，正在汩汩流血。

11

在被送到醫院的救護車上，我媽短暫地清醒了一會兒。

她握著我的手說：」女兒啊……媽知道錯了，引狼入室……媽要是走了，你記著，咱家存折的密碼是……「

我流著淚:「媽，別說了。」

她沒說完就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經過警察調查，那個進屋行兇的人，正是張姨的兒子，彪子。

原來老頭對於他S人越貨的事，一直咬S不承認，因為還缺少一件重要的物證——被害人手上一枚價值幾十萬的寶石戒指。

警方確定戒指被兇手帶走了。

老頭把東西藏在了我媽的房間，這件事隻有彪子知道，彪子擔心警方會來我家搜查，就冒著風險來取贓物。

可惜他經驗不足，把我媽吵醒了，慌亂中，他用提前準備的水果刀刺向了她。

在證據面前，老頭不得不承認他犯下的罪行。

我媽一語成谶，老頭這次真的要被槍斃了。

經過搶救，我媽度過了危險期，但是身體也受到嚴重的創傷，據她說，她把這輩子的罪都遭完了。

等她出院，我把自己的房子出租出去，搬回去跟她一起住。

經過這些事，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再也不會為所謂的面子，而讓我受委屈。

表弟考上了大學，五姨夫在家族群裡點名讓我送表弟筆記本電腦。

我不好意思翻臉，隻能插科打诨：【哈哈，我隻給親弟買，表弟資格不夠。】

沒想到我媽直接懟了回去：【？？？憑什麼讓我閨女買，你沒有錢嗎？】

五姨夫惱羞成怒：【這麼大人了，真小氣。】

我媽：【你這麼大方，怎麼我家小琪上大學沒見你送東西啊，兩口子過年給孩子紅包從來不超過兩百塊，這麼多年，你把差的錢還給我！】

媽呀，我媽為這事念叨了好多年，今天終於硬氣了一回，說出來了！

我在心裡為我媽鼓掌。

五姨夫不作聲了，幾個早有不滿的親戚也順勢說起五姨家愛佔便宜的事，我媽大獲全勝。

「以後看誰還敢佔咱家的便宜！」我媽神清氣爽，再不似從前, 為了一點面子，讓自己窩囊受氣。

「對了，我昨天走路遇到王宇他媽了。」她的臉上莫名多出一絲喜色。

「哦，怎麼了？」我不太在乎，我最近新認識了一個帥氣的弟弟，已經很少想起王宇了。

「他媽老了十歲不止，看到我就嘆氣，說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自從跟你離婚，過得一點都不好, 都是想你想的。」

笑S，什麼想我想的, 我跟王宇在一個大廈辦公, 他的八卦可是從一樓前臺傳到四十樓的總裁室，同事們都說我離得好。

王宇後來又跟梁思清好上了，不過沒幾天梁思清又愛上了一個已婚健身教練, 還說最愛教練身上的人夫感。

後來被王宇捉奸在床，王宇氣不過, 反被教練一頓毒打, 肋骨斷了三根，扎破內髒, 差點沒救過來。

而教練的老婆直接帶了幾個大漢，來到梁思清的公司, 公開播開她錄的教練和梁思清在家裡偷歡的視頻，全公司都驚呆了。

據說梁思清當時瘋了一樣要跳樓, 等救下來時精神都不好了。

我把這些告訴我媽，我媽興奮得滿臉通紅：「她活該，真解恨！」

「對了, 王宇他媽還說，王宇還想著你，問我你是不是還單著，你猜我怎麼說？」我媽想了想說。

「你怎麼說？」我好奇勁兒上來了。

「我罵她：大白天就做上白日夢了？我閨女單身貴族，長得好看, 有錢有工作，圍著她轉的小伙子不要太多，就是她一輩子不結婚不生孩子我也支持！我倒是建議你, 趕緊讓王宇上醫院查查去，別被那小妖精把病過身上了！」

我媽說完, 一臉得意地看向我。

我豎起大拇指：「媽, 你有這好嘴，之前真是浪費了。」

我媽不好意思地說：「以前是我錯了，你受委屈了，我很後悔, 以後我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沒說話，剝了一瓣橘子放進我媽嘴裡。

未來的日子，一定會幸福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