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是他年輕時的習慣了。

據說當初婆婆看上公公，就是看上他的善良。

 

結果結婚後，就被公公的善良整到崩潰了。

 

婆婆是希望丈夫是善良的，但不希望這種善良是踩在她的肩膀上的善良。

 

他們兩人大吵一架，差點鬧到離婚。

 

後來是公公主動低頭認錯，再也沒出資撫養過學生。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公公年輕時的習慣再次卷土重來。

 

婆婆咬牙切齒。

 

「你是不是忘記當初答應過我什麼了？」

 

「我允許你善良，可你的善良必須建立在家裡不缺錢的前提。」

 

「可現在呢？你看兒子的公司都成什麼樣了，你還在這想著資助學生？」

 

「我怎麼看不到有人來資助資助你呢？」

 

公公垂著頭，不說話。

 

我冷笑一聲。

 

當初在我面前，公公可不是這副姿態。

 

公公第一次找我要錢的時候，我是支持的。

 

因為我覺得這是做好事，可以積福報。

 

但是時間長了，卡裡的錢漸漸入不敷出，我委婉地勸公公，

 

「爸，卡裡的錢快見底了。」

 

「要不然我們這個月先不資助了？」

 

公公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我。

 

並且居高臨下地指責我，

 

「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勢利！」

 

「當初如果不是有好心人資助你，你以為你能讀到大學？」

 

「你淋過雨，就要把別人的傘給撕破嗎？」

 

「做人還是要講點良心！」

 

講良心？

 

就連大學兼職以後，我每個月都要給資助我的人寄一些特產。

 

更別提我工作以後了。

 

可公公呢？

 

那純是無底洞。

 

09

 

婆婆不耐煩地看向我。

 

「他們的錢都花光了，那我的呢？」

 

「我每個月可沒有要資助的人，也沒有什麼大額支出。」

 

「你該不會是想說我的錢也花光了吧？」

 

我輕扯嘴角。

 

都被打了兩次臉了，不知道婆婆為什麼還這麼理直氣壯。

 

「是啊，您是沒有什麼大額支出。」

 

「可是小錢付的次數多了，那支出可就不少了。」

 

婆婆平日裡最大的愛好，就是跟她的老閨蜜們去商場逛街。

 

按她的話來說就是，年輕時沒怎麼享福，老了全都要彌補回來。

 

所以每當看到好看的首飾、衣服、包包，她全都要買回來。

 

「怎麼可能？我買的東西都不是大牌，怎麼可能會花那麼多錢？」

 

婆婆想也沒想地反駁。

 

「那您可以看看賬本。」

 

每個月婆婆光是買衣服就要花費五位數。

 

但那些衣服她頂多穿過一兩次就不要了。

 

我也提醒過婆婆，可以適當地控制下消費。

 

每當這時，婆婆就很生氣道，

 

「我又沒花你的錢，你心疼什麼？」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老太婆是看你們這群小年輕的臉色過日子！」

 

我悻悻閉嘴，生怕再惹怒了婆婆。

 

而這樣的生活，我整整過了五年。

 

婆婆不服氣地把賬本扔到桌上。

 

「這賬本是你寫的，誰知道你會不會從中造假？」

 

「按你的話來說給我們一家管賬不僅一分錢存不下來，還要虧錢。」

 

「這樣賠本的生意你能做三年？你當我傻？」

 

我沉默地把賬本拿起來。

 

「因為對於當時的我來說，這並不是生意，而是因為我們是一家人。」

 

「因為是一家人，所以我不想計較太多。」

 

記賬，是我從小就養成的習慣。

 

那時父母不願意供我讀書，基本上都是老師替我四處奔波爭取補助金。

 

也有老師實在不忍心，偷偷塞給我錢。

 

關系好的同學，時常會從家裡帶來零食給我吃。

 

這些善意，全都被我記錄下來。

 

也是因此，我養成了記賬的習慣。

 

因為收到的善意太少，所以我很珍惜。

 

嫁給老公以後，我是真把他們當成了一家人。

 

所以哪怕我知道管賬會有虧空，我還是一如既往地管賬。

 

反正用我自己的工資填補進來就夠了。

 

可是家裡的花銷也不固定，有時我的工資也不足以支撐。

 

這樣就需要我掙到更多的錢來養家。

 

公司裡別人不想幹的活兒，我幹。

 

甲方要求奇葩、同事們怨言頗多，我來。

 

我留在公司的時間越來越長，家裡人對我的意見越來越大。

 

有時候我也覺得委屈想辯解。

 

公公忙著學術研究，婆婆忙著養花。

 

老公，很少回家。

 

我的委屈根本沒有地方訴說。

 

所以我就想著，是不是我做得好一點。

 

公公婆婆就能對我滿意了？

 

我更加拼命地掙錢。

 

身體素質也變得越來越差。

 

直到我在公司暈倒進了醫院……

 

10

 

關於家裡的賬本，這件事顯而易見誰不佔理。

 

警察離開前委婉地勸說他們，

 

「有這麼好的兒媳你們就偷著樂吧。」

 

「你們知道現在有多少兒媳背地裡N待公公婆婆。」

 

「你家兒媳這麼多年都毫無怨言，已經仁至義盡了。」

 

等警察離開以後，家裡的氣氛一度變得沉默。

 

但很快，老公質問道，

 

「韓涵，你剛剛都幹了什麼！」

 

警察來之前，我偷偷開了語音直播特意分享到朋友圈。

 

我淡淡道，

 

「這不是跟你學的嗎？」

 

「你不是就愛跟外人說家裡事嗎？」

 

「我還以為這是你的愛好，所以特意滿足你。」

 

老公被我氣到差點頭頂冒煙。

 

「你知不知道我馬上就要拉到投資了！」

 

「合作商如果看到這場直播，我所有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那又跟我有什麼關系呢？

 

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這件事被宣揚得很廣，就連小區的鄰居都有人聽說了。

 

有人特意偷偷問公公婆婆是真的假的。

 

「你們家裡真的就指著一個小姑娘過日子了？」

 

「要我說娶媳婦可不能這麼小氣啊。」

 

「人姑娘遠嫁到你們家，你們這麼委屈她，就不怕遭天譴嗎？」

 

公公婆婆在外面幾乎被陰陽的抬不起頭來。

 

回到家，他們把怒火發泄到我身上。

 

「你到底想幹什麼？」

 

「當初賬本的確是我們對不起你，但是我們都給你道歉了，你還要怎樣？」

 

「既然當時你不提出異議，為什麼現在忍不下去了？」

 

看吧，人總是這樣蹬鼻子上臉的。

 

你維持所謂的體面。

 

但偏偏有人把你的體面當成你的軟肋，行事愈發過分。

 

我冷笑,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我在醫院裡醒過來的時候，旁邊病床的病人周圍圍滿了家人。」

 

「可你們呢？你們又在哪裡？」

 

「我這些年對你們難道不夠好嗎？但凡你們身體有點不舒服，我就要忙前忙後地伺候。」

 

「輪到我住院了，你們又是怎麼對我的？」

 

公公婆婆心虛到說不出話來。

 

當時我因為過度勞累在公司暈倒。

 

同事們把我送到醫院後，給老公以及公公婆婆打去電話。

 

老公沒有接。

 

公公婆婆接了。

 

可他們還不如不接，因為他們認定了是我在裝病。

 

「不就是讓你早點回來給家裡做飯嗎？至於出來裝病嗎？」

 

「沒事趁早讓她回來, 我們老兩口用不上她了還不行？」

 

「整天就知道往醫院跑, 也不嫌晦氣。」

 

聽到同事尷尬地轉述時，我連最基本的笑容都扯不起來。

 

同事臨走前，勸道,

 

「人活一輩子，還是要多為自己謀算。」

 

「這些年你對婆家什麼樣，我們這些同事都看在眼裡。」

 

「你是真把他們當親人了，可他們呢？」

 

同事的話其實我不是不明白。

 

單方面的付出早晚都會有厭倦的一天。

 

但我一直堅持到現在，是因為我不甘心。

 

因為我不是女孩兒，所以我從小就是被家裡放棄的存在。

 

我拼命讀書, 就是為了擺脫原生家庭。

 

可現在呢？

 

我有出眾的職位，能養活家庭, 待人溫和有禮。

 

為什麼我還是得不到想要的親情？

 

懷揣著這個想法, 我堅持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今年, 我徹底醒悟。

 

11

 

我向老公提出了離婚。

 

老公一開始不同意。

 

但後來他見我態度堅決, 皺眉反問道，

 

「都結婚這麼多年了, 你現在鬧什麼？」

 

「傳出去, 還不知道外人怎麼說我們N待你。」

 

「你就不能懂點事嗎？」

 

這是我第一次在老公面前發火。

 

「懂事懂事懂事，難道我還不夠懂事嗎？」

 

「你真想讓我把你幹的那點破事全都抖摟出去就滿意了？」

 

老公當然不願意看到他付出了這麼多年的心血付之東流。

 

他咬牙切齒地同意了離婚申請。

 

「離就離, 誰後悔誰孫子！」

 

等待離婚冷靜期三十天的時間裡, 我也向公司提出了離職申請。

 

老板挽留我,

 

「為什麼？」

 

「你馬上就要升職了你不知道嗎？」

 

我拒絕了。

 

「世界很大，我想出去看看。」

 

這是很多年前很火的一句話。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這句話代表什麼。

 

隻知道一昧在公司埋頭苦幹。

 

現在回首, 隻後悔年輕的時候沒有好好享受生活。

 

三十天的時間一到。

 

我成功拿到離婚證，也成功離職。

 

看到我腳邊的行李箱, 前夫冷哼一聲。

 

「以後收收你那個爛脾氣吧, 也不知道除了我還有誰能忍受。」

 

這些年我就在他面前發過一次脾氣都能被稱為爛脾氣。

 

那他算什麼？

 

超雄嗎？

 

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笑嘻嘻地懶得和他辯駁。

 

拿著離婚證，我踏上了旅遊的途中。

 

等再聽到前夫一家的消息, 已經是一年後了。

 

這一年裡, 我走遍了國內大大小小四十多座城市。

 

我體驗當地的風土人情, 感受到了不一樣的人生。

 

這一年裡, 我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

 

身體也變得越來越好。

 

事實證明, 我離婚是正確的。

 

因為老公破產了。

 

沒有了我以後, 他們家的理財完全亂成一鍋粥。

 

老公、公公婆婆每個月因為大額支出都會欠上一大筆債。

 

這筆債的利息越滾越高，直到後來他們再也還不上。

 

老公無奈，隻能宣告公司破產。

 

同事幸災樂禍道,

 

「當初你在的時候, 他們一家就知道大手大腳地花錢。」

 

「現在他們每個月的工資剛下來, 就立馬被劃到還債的賬上。」

 

「別說花錢了，他們現在吃一頓肉都困難。」

 

我驚訝挑眉。

 

他們混得這麼慘，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不過這和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韓涵, 快來玩啊！」

 

當地的伙伴興奮地朝我揮手。

 

她身後是巨大的篝火，一群人手牽著手開開心心地唱著歌。

 

我簡單向同事告別。

 

「以後他們的事情就不必告訴我了。」

 

我要往前走，就讓往事隨風飄走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