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其實書院離我和阿弟的小院還有幾裡路。


 


我跟阿弟說那裡放竹蜻蜓可以飛更高。


 


阿弟便歡天喜地隨我去了。


 


他去一次便喜歡上了聽夫子講課。


 


我們盧氏崔氏子弟,又怎會不喜讀書呢?


 


我心裡安慰自己,是阿弟想學的,我沒有違了爹娘的遺命。


 


卻忘記了阿弟和阿爹長得有多像。


 


我也沒想到太子會來。


 


不然我該避著的。


 


那天太子先去找了謝夫子。


 


本來是要直取官道返京的。


 


偏偏謝懷安說了句,梅林鎮的豆腐特別好吃,不妨嘗嘗。


 


太子臨時改道去了街市。


 


和阿弟爭竹蜻蜓時,隨從耳語了幾句。


 


太子便道:「寧可錯S,不可漏網。」


 


如果是別人,或者是巧合。


 


而算無遺策謝懷安,說的每一句話都有用。


 


我問:「你怎麼忍心?」


 


謝懷安低頭想了一下,回道:「我本就不是什麼好人。」


 


「你知道阿弟聽說你肯收他為弟子時,他多高興嗎?


 


「他還央我做了新的竹蜻蜓要送你。


 


「說夫子一定會喜歡的。」


 


那天阿弟拿的竹蜻蜓,本來是想送他的。


 


「我把天下送你,還不能贖罪嗎?」他探詢地看著我。


 


「天下?不如我阿弟一根頭發!


 


「何況這天下,我不能取就是我不配有。


 


「我能取就是我配有,何須你送?」


 


謝懷安一愣:「和我的情誼,都是裝的?」


 


我淡淡道:「你說呢?


 


「有個人教我說,美人計隻能三分真情。


 


「可這個人太狡猾了。


 


「三分,他不信啊! ƭŭₓ


 


「所以,我用了十分。」


 


謝懷安突然大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我下令將謝懷安關於昭獄。


 


19


 


廢帝和小太子被押到了殿前。


 


我找了一個最差的庖丁候著。


 


幾個大儒跳出來說,廢帝處S亦當遵循儀制,不可擅為。


 


另幾個老腐朽也點頭附和。


 


我之所以非要稱帝,就是因為猜到會有人阻攔我暢快復仇。


 


仰賴別人復仇,哪有自己親來暢快。


 


我寒聲問:「儀制可有說當帝王者,可以淫人妻子,濫S無辜?」


 


「不可。」


 


「他行此種事時,你可有站出來說不?」


 


「不曾。」


 


「彼時未說者,此時又有何資格反對?」


 


四下默然。


 


老腐朽羞赧地不敢抬頭。


 


我冷笑一聲,一揮手,庖丁拿出刀具動手。


 


老廢帝哀號道:「牝雞司晨,天欲亡我,非我之罪!」


 


我一步一步走下高臺,一耳光摑去:「憑你個狗彘不如的東西,還敢說雄雌?


 


「庖丁,先廢了他根,讓他非雌非雄。」


 


庖丁拿出一個鈍刀,顫聲說:「小人不熟,不曾做過。」


 


「要的就是你不熟!放心去做。」


 


老廢帝哀號聲響徹皇宮。


 


號了兩聲就昏S過去,便尿傾瀉而出。


 


什麼承天之命,什麼真命天子,不過是豬狗之輩。


 


太醫用冷水將他潑醒,止血,用上好紅參給他續命。


 


老廢帝醒來又罵:「你們一群將軍大儒,竟聽令一個揚州瘦馬。


 


「你們有何顏面見列祖列宗?」


 


我緩緩說道:「揚州瘦馬?


 


「你不知道我是誰麼?


 


「我乃盧芷崔復之女,崔氏以寧。」


 


老廢帝駭然失色:「不……不可能。


 


「你們皆葬身於火海。


 


「那火燒了一天一夜。


 


「你不可能活著。」


 


「不燒一天一夜,你沒找到我姐弟屍骨,怎會不追S呢?


 


「你猜那火是誰放的呢?」


 


「你竟如此狠毒?親手燒了爹娘?」


 


「不,我還有更歹毒的。


 


「我阿爹阿娘和阿弟所遭受的,我要ṱū́₊加倍還給你。」


 


庖丁拿出鈍斧,一刀一刀開始砍老廢帝的腳。


 


號叫,暈țűⁿ厥,叫醒,參湯吊命……


 


如此循環往復。


 


整整四十八刀,全在他醒著的時候剁下去。


 


阿爹,當初那些人砍了您二十四刀,我說過會加倍償還。


 


寧兒做到了。


 


老廢帝成了一個人彘,被棄於恭桶。


 


庖丁又累又嚇,虛脫過去了。


 


奄奄一息的老廢帝還垂S掙扎不肯S。


 


有求生意志很好。


 


S得太快就便宜他了。


 


我告訴他,一起看好戲吧。


 


我慢慢把目光轉向了廢太子。


 


20


 


廢太子已經嚇得像個鹌鹑,躲在柱子後面瑟瑟發抖。


 


哪還有當日摔S阿弟時的高高在上?


 


我命侍衛將他拖了出來,就放在裝廢帝的恭桶旁。


 


他都沒替他爹哭一聲,隻顧涕泗橫流地替自己求道:「都是那個天S的老東西幹的呀!我什麼都沒做,別S我。」


 


我找來史書慢慢讀到:「允亨太子幼有仁心。


 


「七歲嘗微服過江南道梅林鎮,與稚子同樂。


 


「你不妨說說是與哪個稚子,又是如何同樂的?」


 


他驚恐地看向我。


 


我恨道:「那是我的阿弟呀!他才六歲。


 


「剛換了新衣,過了午時就可以入書院了。


 


「他說他要好好讀書,給我買頭小毛驢。」


 


廢太子越聽臉色越白,已經跪不住了,匍匐在我面前求饒。


 


瞧他這個慫樣。


 


虎子說,阿弟可是一聲都沒求饒的。


 


我讓太監們抬著廢帝恭桶,拖著廢太子走出了午門。


 


「朕,今天要觀兵。」


 


老皇上突然明白我要幹什麼。


 


剎那間面如土色,歇斯底裡地哭求一S。


 


我剛才就想到了。


 


他不求S就是因為我不夠狠不夠虐。


 


不過他求不求的都沒用。


 


我偏不讓他S。


 


我一定要讓他活到大戲落幕。


 


我走到點兵臺上,親手高高舉起廢太子。


 


他那粗腿踢打著,竟然敢比阿弟還有力氣。


 


我狠狠向臺下掼去。


 


廢太子比阿弟結實太多了。


 


如此高處摔下去,還隻是骨斷肢折。


 


癱在那裡,人還會喊痛。


 


撕心裂肺地一聲聲求饒。


 


我的小阿弟,當時可是一聲都沒來得及哭喊啊。


 


我一揮手,軍隊緩緩而行。


 


廢太子嘶喊著,和他爹的叫聲呼應著。


 


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地被大軍行進的聲音淹沒。


 


廢帝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子變成了粉末。


 


便如蝼蟻一般。


 


人生在世,本就是命如蝼蟻。


 


把自己看得太高,那就反不如蝼蟻。


 


刑部問皇室餘孽如何處置。


 


當初S我爹娘阿弟者,我一一督著凌遲。


 


其餘人眾,著刑部按律而辦。


 


小舅舅說,有非議我用公器泄私憤,過於殘暴。


 


勸我注意民心民意。


 


我說:「小舅舅,即使天下人都反對我,我也不會動搖。


 


「若我連S父辱母之仇都不報,我就不配為人。


 


「我的仇人,現在隻剩謝懷安一個。


 


「待我處決了他,這天下我就不要了。」


 


當夜我去昭獄,發現謝懷安不見了。


 


小舅舅在等我。


 


他說:「謝懷安是我放走的。」


 


我怒問為什麼。


 


小舅舅:「謝懷安說,若仇人皆S,你也會S。


 


「所以讓他活著,你大仇未報就不會S。


 


「我本來不信,以為是他的託詞。


 


「現在我知道他說得對。


 


「小舅舅當初沒救下阿姊,不能再看著你S。」


 


小舅舅,你……


 


21


 


謝懷安的通緝令遍布十八州。


 


我發誓要把他找出來。


 


可他就像消失了一樣,我怎麼都搜捕不到。


 


我生下了一個孩子。


 


欽天監說,此子乃神龍投胎轉世。


 


真是一派胡言。


 


我根本就不信什麼神仙天命。


 


不過欽天監又說此子乃一青龍。


 


這話就很好聽。


 


我記得阿弟出生時,有個道士也曾這樣說過。


 


那就姑且讓他們說去吧。


 


小舅舅和叔伯父們搶著要看看神龍是什麼樣子。


 


結果他們看了孩子一眼,皆是無語。


 


和他爹太像了。


 


他們都有了中計的感覺。


 


小舅舅說:「前月過桃葉渡時,遇見了個老艄公。」


 


「怎麼著,他還活著?」我問。


 


難怪我尋不到他。


 


原來是小舅舅護著的。


 


「他說,有了孩子,你必不會再尋S了。


 


「當初他是想救人,卻遲了一步,算不得真仇人。


 


「世上已無仇人,你該放下過去,好好過活。」


 


遲了一步?


 


那小獅子上刻著梅林字樣,我才會帶著阿弟去了梅林鎮。


 


他明明早就算好了的。


 


22


 


春日,微服過江南道梅林鎮。


 


我見到了趙大哥。


 


是他說,親耳聽到謝懷安跟允亨說,梅林鎮豆腐好吃。


 


這句話,誰說我都不一定信。


 


單單趙大哥說,我從沒懷疑過。


 


他心直口快從不撒謊,對謝夫子從來也都是惡言惡語。


 


趙大哥看見我,眼見著瑟縮了一下。


 


想了想又爽快道:「碗兒姑娘,那是謝夫子讓我說的話。


 


「我信他是為了碗兒姑娘好。」


 


謝懷安,他還真是一步不漏地算計我啊!


 


我一怒之下換上素服, 取道桃葉渡。


 


老艄公須發皆白,滿面風霜。


 


我心莫名一顫。


 


他正要吃一缽素豆腐,看我來了便笑說:「素服亦美。」


 


我面無表情:「夫君新喪。」


 


「嘖嘖,好可憐。」


 


「老艄公, 你算計太多, 耗心血太多。


 


「須Ṫũ̂₌發如此早白, 可真是活該呀!」


 


艄公說:「算計不過用我心血一二,是多情才早生華發呀!


 


「我呀,遇見了一隻小狐狸, 就想她活著。


 


「她活了, 又想她活好。


 


「想啊想,生生長出了這滿頭白發。」


 


我吸了吸鼻子。


 


好氣!


 


本來過來是要算舊賬狠狠折磨他的。


 


可他總是知道怎麼能讓我心軟。


 


老艄公可憐巴巴地說:「也不知那個小狐狸成精了,還要不要我?」


 


我嘆了口氣:「你那豆腐,一看就不怎樣。


 


「我缺一個拉磨的。


 


「小毛驢就不買了。


 


「勉為其難就你吧。」


 


我用手指纏繞著他的發絲。


 


他明顯慌張了。


 


我看著收手時帶出來的滿手白發,咬牙道:「謝懷安,你又算計讓我心軟?」


 


「沒有。你剛才答應了要我,就不能改了。」


 


「不改了。」


 


畢竟這世上還有誰比他更適合當太子之師呢?


 


23


 


謝懷安:


 


我這一輩子,又有哪件事不是為了成全她呢?


 


24


 


仁安十五年, 太子主政兩年。


 


四海升平,萬邦來朝, 盛極一時。


 


十五年前, 我跟阿爹阿娘說他們有了外孫, 跟阿弟說, 他當小舅舅了。


 


我不能那麼快去找他們了。


 


十五年後, 我終於可以去見他們了。


 


我跟謝懷安說太子治國已不需我。


 


我闲著沒事,想親手做豆腐了。


 


謝懷安沉默了好幾天。


 


春日時,他說忽感風寒, 念故土。


 


我傳位於太子, 與謝懷安同回桃葉渡。


 


我看著他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有點不爽:「怎麼感覺又上當了?


 


「當初說把天下送我, 其實是你一己之力拿不到吧?」


 


「呵呵呵。」


 


「經由我轉頭再送給自己兒子,你可真是會算計!」


 


「我會算計嗎?


 


「天下人皆說我算無遺策。


 


「可我就是用遍了三十五計,也不敵你那一計。


 


「我呀,怎麼就過不了你那一關呢?」


 


他的聲音帶著寵溺。


 


「因為美人計用了十分情,便是真心啊!」我吸了一下鼻子。


 


「是啊,我也用了十分情啊。


 


「所以下輩子,別不要我啊!」他乞求著。


 


那小渡船晃晃悠悠在江心。


 


便如許多年之前一樣,晃得我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我端出了一盤豆腐:「我親手做的, 許多年不做了。


 


「不知味道如何。」


 


他看著笑了笑,提箸吃了一口。


 


「碗兒做的豆腐, 果真無人能及啊!」


 


他如許多年前在書院裡一般,端坐在那裡,吃一口白米飯, 吃一口熱豆腐。


 


吃完整盤豆腐, 他抬手輕輕幫我整理好鬢邊亂發。


 


「謝謝你,碗兒。」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我俯身輕輕吻了一下他的額頭。


 


就像他曾經吻我那樣。


 


他走了。


 


我也該走了。


 


微風斜雨。


 


無人的小船在水面上飄過來又蕩過去。


 


我深愛的人曾跟我說,桃葉渡,渡的不是人, 而是心。


 


可是,渡人易,渡心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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