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醫生告訴我。


是她自己拔的管。


 


在凌晨,夜深人靜的時候。


 


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當時,氧氣管就在她手上捏著。


 


但凡她有一絲求生意識,抬手便能活。


 


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奔向了S亡。


 


13


 


我茫然地站在搶救室門口。


 


努力消化著醫生的話。


 


手抖得厲害。


 


卻無能為力。


 


能做的居然隻有祈求媽祖,祈求各路神明。


 


但好運向來不會眷顧我。


 


沈書瑤還是沒能出得了手術室。


 


她被推了出來。


 


從我身旁路過的時候。


 


身上罩著白布。


 


我看不見她的臉。


 


隻能看到她瘦弱的滿是針孔的胳膊,暴露在病床的邊沿。


 


白色灼傷了我的眼。


 


我的世界瞬間變得一片雪白。


 


心底空蕩蕩。


 


眼裡卻一滴淚都沒有。


 


甚至還能冷靜地處理她的後事。


 


隻是在看到她留給我的最後一封信時,我所有壓抑的情緒才瞬間崩潰。


 


【姐姐,我最近學會用紙折雪花了。


 


本來想送給你當生日禮物的。


 


可惜姐姐生日那天,我居然睡著了。


 


我真是太沒用了。


 


很抱歉呢,拖累姐姐這麼多年。


 


原諒我以後不能再陪你了。


 


我走之後,姐姐不必難過。


 


這是我的選擇。


 


我想擺脫這沉重的軀體。


 


我更想姐姐獲得自由。


 


我的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她配擁有這世間的所有美好。


 


離開一切讓你傷心難過的人和事吧。


 


因為姐姐你如果就這樣過完下半輩子,我會難過的。


 


隻是可惜,我沒能當姐姐的伴娘,親眼看著姐姐真正走向幸福。


 


不過,我堅信,我的姐姐會獲得真正平等的幸福,而不是誰的施舍與強制。


 


還有。


 


姐姐,我想看雪。


 


你替我去看看,好不好?】


 


窗外風起。


 


花絮滿天。


 


如同漫天的雪。


 


但維港無雪。


 


我捏著五角雪花,直愣愣地看著窗外。


 


輕聲隔空應了一句:「好。」


 


14


 


我沒有通知任何人。


 


一個人安靜地處理著瑤瑤的後事。


 


宋辭川不知從哪裡得知消息,來過幾次。


 


我沒有阻止。


 


隻有唯一的要求。


 


不要告訴其他人。


 


尤其是陳佑庭。


 


不過。


 


這估計是多此一舉。


 


因為,瑤瑤被推進火爐的那一刻,網上正鋪天蓋地宣傳著他與何嘉寧的婚禮進程。


 


當火焰吞噬掉一切之後。


 


我轉頭朝站在身旁的宋辭川,提出了一個請求。


 


「我想順利離港。」


 


他錯愕抬頭,盯著我細看半晌,輕吐出一句:


 


「留下,跟在我身邊吧。


 


「我能護著你。」


 


我知道此刻答應宋辭川,我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差。


 


不管此刻他對我是好奇,是憐惜,又或者單純想要救贖。


 


總歸我對宋辭川是不一樣的。


 


我也相信,我能在短期內攏住他的心。


 


但我又無比清晰地知道,他和陳佑庭是一類人。


 


他的人生亦由不得自己做主。


 


而跟他在一起,我又將成為一個見不得人的金絲雀。


 


等數年之後。


 


他厭棄了我之後。


 


我再繼續輾轉在下一個男人的身邊?


 


我抬頭望天。


 


伸手抓過一片潔白的飛絮,轉頭堅定地拒絕了他:


 


「不了,如果我以後都要過這種見不得人的日子,瑤瑤她會難過的。」


 


他怔怔地看著我。


 


沒再開口。


 


最後也隻留下沉悶的一句:「好,我幫你。」


 


接下來。


 


陳佑庭變得更忙了。


 


忙著開展航運的事。


 


忙著陪何家大小姐。


 


忙著處理公司最近突發的各種問題。


 


他陪我的時間越來越少。


 


能給到我的,隻剩下銀行卡裡一串串與日俱增的冰冷冷的數字。


 


而我能做的,便是把那串數字,變成金燦燦的黃金,變成任何值錢的,能帶走的奢侈品。


 


確保後期不被會被他一鍵凍結。


 


我甚至還能在他難得來我這兒的時候,哄著他寫下自願贈與協議。


 


瞧。


 


我真正成了一個合格的金絲雀。


 


隻談錢。


 


不談愛。


 


我臉上的妝越來越豔。


 


對著陳佑庭的時候,越來越溫柔小意。


 


我滿足了他所有的要求。


 


不醋不鬧。


 


甚至還能貼心地幫他選婚禮上要用的胸花。


 


他卻捏著我的下颌,滿眼冰涼:


 


「沈書韻,沒想到有一天,你也變得跟她們一樣。」


 


我歪頭躲過他的手,拿出紙巾擦了擦他碰過的地方。


 


笑著問他:「我乖順聽話,不是正好順了你的心意麼?」


 


陳佑庭黑了臉。


 


摔門而去。


 


後來。


 


直到他婚禮前,他都未曾出現過。


 


15


 


婚禮前夜。


 


陳佑庭打電話給我的時候。


 


我正在跟他未婚妻何嘉寧小姐,討價還價。


 


「一千萬港幣,我永遠離開維港,再也不出現在陳佑庭的面前,怎麼樣?」


 


何嘉寧差點跳起來:「你打劫啊!」


 


我靠在椅背上,淡定地開口:「那我明天去你的婚禮上搶親。」


 


她咬唇,思索半晌。


 


恨恨道:「成交!」


 


她背過身去打了個電話:「辭川哥哥,我想借點錢。」


 


「多少?」


 


「一千……萬。」


 


「何嘉寧,我不是專門給你擦屁股的。」


 


電話那頭,宋辭川磨牙的聲音清晰可聞。


 


他那頭正要掛斷,我接到了陳佑庭的電話。


 


「沈書韻,我明天就要結婚了。」


 


陳佑庭似乎有些醉了。


 


口齒都有些不清不楚。


 


我看了眼桌子對面,黑了臉的何嘉寧,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恭喜你啊。」


 


陳佑庭有些不滿,嗓門提高了八個分貝:


 


「沈書韻,你說過的,如果我結婚,你就要來搶親!」


 


我輕笑出聲,眉梢朝著對面的何嘉寧微微挑了挑:「也許會。」


 


「我等你。」


 


陳佑庭滿意地掛了電話。


 


何嘉寧臉色難看至極。


 


我看了看時間,瞥了一眼對面。


 


假意起身。


 


何嘉寧騰地一下,先一步站了起來。


 


「真的!謝謝辭川哥哥!」


 


她臉色潮紅,面露喜色。


 


她的電話那頭隱隱傳來:「我讓財務打你賬戶上。」


 


得到電話那頭的肯定答復。


 


她朝我譏諷一笑:


 


「不就是錢麼?我多的是。


 


「你如果再出現在陳佑庭面前,我會讓你一分不落地還回來。」


 


半個小時後。


 


看著到手的支票,我抿唇喝完最後一口咖啡,起身離開:「當然,信守承諾是我的本職。」


 


她輕嗤一聲:


 


「你這樣見錢眼開的女人,永遠得不到真正的愛情。」


 


我對她的祝福,千恩萬謝。


 


【愛情是什麼,能當飯吃麼?】


 


16


 


船離港的那刻。


 


陳佑庭給我打了電話。


 


我沒接。


 


任由那個熟悉的鈴聲,瘋狂地響著。


 


直至熄屏。


 


而此刻。


 


維多利亞港灣沿岸的廣告屏,正在直播陳佑庭與何嘉寧的世紀婚禮。


 


而陳佑庭對著媒體的鏡頭。


 


言笑晏晏,舉止得體。


 


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能找到時間空隙一遍又一遍地給我打電話。


 


我最後瞥了一眼他發來的信息:【沈書韻,你在哪兒,回答我!】


 


拔出手機卡,扔進了翻騰的海水中。


 


【別了,維多利亞港。


 


【再也不見了,陳佑庭。】


 


巨輪底下翻滾的白浪,把維港永遠地留在了背後。


 


迎面吹來的是新鮮湿潤的暖風。


 


從深圳下船。


 


一路向北。


 


從薄衫到厚重的羽絨服。


 


那場燈火輝煌的晚宴中,我那被扒下的衣服與尊嚴。


 


在這一路,又被我重新撿起,裹緊。


 


越往北。


 


氣溫越低。


 


我卻越來越激動。


 


直到我闖入哈爾濱的冰天雪地。


 


漫天的飛雪中,我躺在厚厚的雪地裡, 淚流滿面。


 


也笑得不可自抑。


 


掌心向上,觸摸著冰涼的雪花。


 


又舉起那枚紙折的雪花,緊緊貼在了心口:【瑤瑤,你看, 下雪了。】


 


不過。


 


我沒能在雪地裡躺太久,就被街邊飯館的老板娘拉了起來。


 


「閨女,你是南方人, 沒見過雪吧。


 


「但再喜歡雪, 也不能直接躺在雪地上, 要凍壞的。


 


「趕緊進屋上炕暖一暖。」


 


我順從地跟著老板娘,進了屋。


 


脫下厚重的外套,露出薄衫,反而讓我有些不適應。


 


坐在炕上。


 


透過玻璃窗戶,看著外面紛紛揚揚的大雪。


 


那顆S寂的心又鮮活跳動起來了。


 


我頭一回對未來, 對生活有了清晰的計劃。


 


【我想在這個城市生活。】


 


我看了眼被凍結的銀行卡。


 


再抬手看了看腕上的镯子, 無聲地笑了。


 


【陳佑庭,你是困不住我的。】


 


我盤算著手裡的資產, 在北方這座寒冷又溫暖的城市住了下來。


 


17


 


陳佑庭是一個月之後找來的。


 


我從不懷疑他的能力。


 


隻是有些驚訝。


 


此刻的他, 不是正新婚宴爾麼?


 


居然還能分出時間來做這種無聊的事。


 


一個月不見。


 


陳佑庭憔悴了許多。


 


哈爾濱的冬天格外漫長。


 


他似乎是急匆匆而來。


 


身上的衣服還是港城單薄的西裝。


 


站在零下三十多度的街頭。


 


他臉色凍得慘白, 嘴唇烏青。


 


卻還是倔強地不肯離開。


 


我站在陽臺上。


 


頭一次撥通了宋辭川的號碼。


 


「你找人來把他帶走。」


 


半個小時後,宋辭川也出現在了樓下。


 


陳佑庭已經凍得站不住腳,卻還強撐著奪過了宋辭川的手機,給我打來了電話:


 


「沈書韻, 我後悔了。


 


「你下來見見我, 好嗎?」


 


他的聲音破碎不堪。


 


帶著無盡的悔意。


 


「那天,你沒來搶婚, 但我自己逃婚了。


 


「那一刻, 我才明白,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拿來交易的。


 


「你跟我回去好麼?我們結婚。


 


「婚紗我已經準備好了……」


 


我打開半扇窗, 接住了一片雪花。


 


任由它在掌心融化。


 


冰冷的雪花驅走了室內的暖氣帶來的昏昏沉沉。


 


腦海一陣清明。


 


我堅定地打斷了他的絮絮叨叨:


 


「晚了, 陳佑庭。


 


「我做事, 從不後悔。


 


「而且, 何嘉寧應該告訴過你, 我收了她的錢,答應過再不見你。我可不能食言。」


 


我抬頭看向漫天飛雪,輕吐出一口氣:


 


「況且, 我如果再回到原來的生活。瑤瑤會不開心的。」


 


我掛斷了電話。


 


關上了窗戶。


 


在熄燈之前。


 


我給派出所也打了個電話。


 


畢竟, 如果他凍S在我家樓下。


 


這棟樓就沒法住了。


 


我又得搬家了。


 


18


 


陳佑庭抱著婚紗,跪倒在厚厚的雪地裡。


 


宋辭川沒能帶走他。


 


後來還是警察來了, 才把他強制送去了醫院。


 


隔天他便被送回了港城。


 


半個月後, 宋辭川再一次找到我:


 


「他的腿凍傷了, 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


 


「再晚一會兒, 他估計得凍S在這兒。」


 


我沉默片刻,隻憋出一句:「我無責。」


 


宋辭川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我以為你會動搖。


 


「沒想到你會如此毫不留情。


 


「我可是越來越欣賞你了。」


 


我眼角微微跳動。


 


卻不再接話。


 


宋辭川離開了哈爾濱。


 


我們偶爾聯系。


 


我也從他那兒聽到一些有關陳佑庭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


 


他在婚禮現場當場悔婚。


 


打了何家的臉。


 


別提要發展航運。


 


他陳家名下的產業能正常運營都成了問題。


 


更何況從哈爾濱回去之後,他的腿嚴重凍傷。


 


就算頂尖醫療, 也無法徹底治愈。


 


他再也無法正常行走。


 


簡單的站立也成了最困難的事。


 


何嘉寧放出話。


 


隻要他登門道歉,她便再給她一次機會。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妥協。


 


所有人都說陳佑庭變了。


 


一夜間,他成了港城骨頭最硬的人。


 


聽說, 他拒絕了所有女人。


 


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孤家寡人。


 


聽說,他一直在等一個不會回頭的人。


 


聽說……


 


但,與我有何幹系呢?


 


我很忙。


 


忙著創建娛樂公司。


 


忙著培養新人。


 


忙著享受不一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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