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假期出遊被堵在高速上六個小時。

 

傍晚時，我的車窗被敲響：

 

「小姐姐，請問我可以上你……嗝……的車嗎？」

 

漂亮的臉蛋梨花帶雨，還打了個哭嗝……

 

當時我以為她是個無害的女大學生。

 

直到後來她拿著指甲刀步步朝我逼近時，我才知道有的時候太快樂也是種痛苦。

 

1

 

「媽，我就算在高速上再堵十天也不會回去見那些普信男的！

 

「您就安心在家和老陳過二人世界吧，少忙活我了。」

 

喇叭聲此起彼伏，刺得我心煩。

 

轉頭看到高架橋上的落日，更加沒好氣。

 

「世界如此美好，我卻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關上所有窗戶，打開車載音樂，進入了冥想。

 

……

 

「咚咚……」

 

我的車窗被敲響，隱約有女孩的聲音。

 

降下車窗。

 

一張哭得梨花帶雨的白嫩臉蛋展露在我眼前。

 

「請問，我可以上你……嗝……的車嗎？」

 

咳……幸好聽人家說完了。

 

眼看天已經黑下來，我忙讓女孩上了車。

 

小姑娘直打哭嗝。

 

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眼淚滑落過紅豔豔的唇邊，順著下巴沒入鎖骨……

 

我突然有些口幹，拿出酸奶喝了一口。

 

等她平復心情，我開口詢問緣由。

 

「本來我隻是想下車透透氣，可是那個男的一直站在我後面看我，我太害怕了。

 

「我覺得你長得這麼好看，不可能是壞人，所以就……」

 

小姑娘眼睛紅彤彤的，一包紙抽被她用了大半。

 

「不好意思姐姐，把你的車弄髒了。」

 

她指著腳下的紙團。

 

小姑娘指尖粉粉的，像小貓的肉墊。

 

我淡淡移開視線，笑著說沒關系，遞過去一瓶酸奶。

 

小姑娘受了驚嚇又哭了很久，喝完酸奶就躺在座椅上睡著了。

 

纖長的睫毛像是振翅的蝴蝶，輕輕顫著。

 

我側頭看了會，拿出小毛毯給她蓋上。

 

小姑娘翻了個身，嘴唇擦過我的手腕。

 

軟軟的，像是羽毛輕掃過。

 

2

 

「叮咚叮咚……」

 

收到小姑娘消息的時候，我正在酒店辦理入住。

 

【可可姐姐，我到酒店嘍！】

 

雲夢的聲音聽起來已經完全恢復了元氣。

 

我輕笑，年輕就是好啊。

 

反觀我，就開個車，腰就酸得不行了。

 

拿起房卡直奔房間。

 

前臺隱約有爭執聲。

 

「不好意思女士，沒有身份證登記不能入住的。」

 

我默默點頭，不錯不錯，這酒店制度還挺嚴格，看來沒踩雷。

 

「我可以給您看我的訂單……」

 

這聲音？

 

我倒退幾步。

 

「雲夢？」

 

「可可姐姐！」

 

小姑娘很驚喜，眼睛睜得圓圓的，像隻快樂的小兔子。

 

我的心裡莫名泛起了隱秘的情緒。

 

我倆在前臺好一陣折騰終於讓雲夢成功入住了。

 

「幸好有你可可姐姐。

 

「兩次都是你幫了我，我一定要請你吃飯！

 

「都怪我太粗心，我明明記得放進來的……」

 

回房間的路上小姑娘嘰嘰喳喳個不停。

 

神奇的是我竟然不覺得厭煩。

 

反而一路上的勞累都被她的活力衝散。

 

躁動的心漸漸回歸平靜。

 

3

 

晚上雲夢選了當地菜館，據說是外賣小哥也會來吃。

 

小姑娘點起菜來行雲流水，還不忘給我解釋每道菜的推薦理由，攻略做得很是到位。

 

真是隻快樂的小鳥，我在心裡想著。

 

奶茶下了大半以後，我知道了雲夢是我的學妹。

 

隻不過我們相差三屆，我本校讀博留校任教，當時她才大一。

 

「我還經常去播音系裡蹭課呢！」

 

「哦？」我有些驚喜。

 

並且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我每天上課的裝扮。

 

精心搭配，全妝上班，很好。

 

不過，老師怎麼會關心在學生面前是否好看呢？

 

察覺到自己的想法，我愣住。

 

「可是我怎麼沒見到可可老師上課呢？」

 

雲夢認真提問。

 

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清澈見底，我莫名有些不自在，打岔過去。

 

雲夢懂事地不再問，復又說起這幾天的行程安排。

 

但我並沒有任何安排，純瞎轉。

 

雲夢知道後很是吃驚，表示自己有義務帶上我這個老師好好轉轉。

 

我不太適應在校園外被人喊老師，所以當即表示自己願意跟她走，但條件是別叫我老師。

 

小姑娘怔住片刻，隨即哈哈大笑。

 

我也被她感染得笑出聲來。

 

4

 

離開飯館時追上來一個小伙子。

 

看著不大，應該也是讀大學的樣子。

 

男生拿著手機站在雲夢面前扭捏撓頭。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顯然是要聯系方式的。

 

我看看羞澀的男生又看看低頭的小姑娘。

 

我拿捏不好雲夢的態度。

 

也許是我這個老師在這裡她不好表達。

 

畢竟小姑娘正是對浪漫邂逅憧憬的年紀。

 

可是離開的腳步就是怎麼也邁不開。

 

就這樣，三個人都立在原地。

 

僵持不下時。

 

雲夢開口了：「不好意思啊，我，我不喜歡男生。」

 

「啊？」

 

男生蒙了。

 

我也有點。

 

同時還有巨大的，說不清來源的喜悅。

 

雲夢抬起頭直視男生又重復了一遍。

 

這一次語速慢了許多。

 

男生尷尬地離開，經過我時聽見他小聲嘀咕：「這拒絕的理由還挺新奇，學廢了。」

 

隻是拒絕的理由嗎？

 

輕盈的喜悅被澆了一盆冷水，重重地掉到地上。

 

車上她沉默了許多，不如出門時健談。

 

我多次想要詢問，都忍住了。

 

怕是真的，更怕是假的。

 

一路無言到了酒店。

 

好幾次我都感覺她欲言又止。

 

我送她到房間門口，準備離開時小姑娘叫住了我。

 

「可可姐姐，我，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

 

她低著頭，白嫩的手指攪在一起。

 

我瞬間明白。

 

現在社會對於不同性取向的接受度不高。

 

雲夢應該也是擔心的。

 

我上前一步抬手揉揉小姑娘毛茸茸的頭頂。

 

「你能勇敢地說出來，已經戰勝了很多人了！更何況每個人都有愛的權利，怎麼會奇怪呢？」

 

小姑娘抬起頭來，眼圈紅紅的，眼淚含在眼眶，我見猶憐。

 

「那，可可姐姐，你還會喜歡我嗎？」

 

5

 

我怔住。

 

有一瞬間大腦無法思考。

 

她這麼問，是不是說明很在乎我的看法？

 

是不是說明我在她心裡也有不同？

 

我整個人像是充滿氣的氣球飄在半空中。

 

小姑娘眼淚又撲簌簌地落下。

 

「既然可可姐姐不喜歡我，那我明天……」

 

我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沒有！我很喜歡你。」

 

我抬手為她擦去眼淚。

 

小姑娘這才破涕為笑。

 

撲進我懷裡悶悶地說了「晚安」就逃跑似的進了屋。

 

少女的馨香盈滿在鼻尖又轉瞬即逝。

 

我對著猛然關上的門失笑。

 

小朋友的心情還真是，一會兒晴一會兒雨。

 

6

 

第二日出門時，小姑娘貪美隻穿了風衣。

 

蘇城的冬天不比北方的幹燥，相反較為湿冷。

 

我轟她回去加羽絨服。

 

為此，雲夢念叨了我一路，一直說這樣太臃腫，拍不了好看的照片了。

 

檢票後我終於忍不住捂住她的小嘴輕聲說：「我會把你拍得漂漂亮亮的，現在，先安心觀賞好嗎？」

 

小姑娘睫毛撲閃撲閃的，呆呆點頭。

 

隨著她的動作，柔軟的嘴唇蹭過我的掌心。

 

我驟然收回手，攥了攥手掌。

 

進了園林以後我發現一件嚴肅的事。

 

雲夢做了攻略，但她不認識東南西北。

 

而且看不懂地圖。

 

無奈之下隻能她指哪我找哪，最後竟然是我做了向導。

 

雲夢特意帶了相機，每看到一處驚奇的景色都會拍下來。

 

有時候也會把相機遞給我，並且叮囑我千萬要拍她好看的一面。

 

小姑娘很上相，在冬日的蕭瑟裡她像是抽條的柳枝，充滿了生機。

 

怎麼拍都好看。

 

黃昏時我們坐在長椅上休息。

 

她給我分享相機裡的存檔。

 

每一帧景色都沾染了她的熱情和活力，每一帧都美得恰到好處。

 

翻到後面，一抹熟悉的景色映入眼簾。

 

那是學校的林蔭路，照片裡的我正蹲在鬱鬱蔥蔥的樹蔭下喂貓。

 

出現在別人相機裡，這種感覺有些奇妙。

 

「這是？」

 

我指著照片問。

 

雲夢看看我，看看照片，表情生動。

 

「這是你！

 

「原來我和可可姐姐之間的緣分這麼早就開始啦！」

 

小姑娘激動得一直要給我多拍一些照片。

 

美其名曰讓緣分永遠流傳。

 

我不愛拍照，避開了鏡頭。

 

雲夢卻不依，嚷嚷著追我。

 

「我已經打開錄像了！姐姐跑也沒用！」

 

小姑娘邊跑邊擺弄相機，眼看就要踩到水坑。

 

她這麼臭美踩到水坑還得了？

 

我急忙止住腳步，把她攔腰抱過了水坑。

 

乍然被抱起來，她嚇了一跳，埋頭驚呼。

 

女孩急促的呼吸噴灑在我頸側，帶了一絲香甜。

 

激起一陣戰慄。

 

7

 

回酒店的路上，旁邊的小姑娘頭點得都能啄米了。

 

我輕輕把她攬過來靠到肩膀上。

 

小姑娘睡著之後沒了白天時的跳脫，更多了些靜謐的可愛。

 

我不由抬手將她臉龐的碎發攏到耳後。

 

下車後小姑娘看著我大衣肩膀處的水痕紅了臉。

 

跟我說話時眼睛飄來飄去不肯再看我。

 

「那可可姐姐，我進屋了？」

 

雲夢低著頭耳尖紅紅的。

 

我有些想笑，捧起她的臉：「我不會笑話你的，雖然我家小侄子早在五歲的時候就不會流口水了。」

 

「啊你，還說不會笑我！」

 

小姑娘氣惱，捂住我的眼。

 

「不許你看我！」

 

一片黑暗中，我腦子裡不合時宜地想到了韓劇裡的告白。

 

我迅速打住。

 

抓下她的手將她推進門裡。

 

8

 

洗漱完畢，躺在床上。

 

身體放松了，思緒卻是亂糟糟的。

 

夢裡也是一塌糊塗。

 

一會是相親，一會是學校領導的刁難……

 

夢境的最後，定格在雲夢梨花帶雨的小臉上。

 

淚水滑過紅豔水潤的雙唇，順著嫩白的脖頸，沒入深處……

 

我猛地睜開雙眼，已然天亮。

 

起身進入浴室，衝走一身的黏膩。

 

昨晚的夢無疑是個暗示。

 

可我已經 28 了，已經是必須負責的年紀了。

 

早餐後，站在雲夢房門前。

 

敲門的手舉了半天都沒有落到門上。

 

猶豫時兜裡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

 

是雲夢。

 

摁下接聽鍵。

 

【可可姐姐，我生理期來了，抱歉今天不能陪你出門了。】

 

聽到她虛弱的聲音，那些猶豫糾結頓時全被我拋到腦後。

 

【我在你門口，開門。】

 

電話那頭一陣窸窸窣窣。

 

門開了。

 

小姑娘面色蒼白，一隻手捂著小腹，佝偻著腰。

 

走路顫顫巍巍。

 

看她可憐的樣子我心裡悶悶的。

 

扶她躺下後，我去前臺多要了一床被子。

 

回屋調高了空調溫度，又燒了一壺熱水。

 

小姑娘一直安安靜靜地窩在被子裡，眨巴著眼睛看我，乖得不像話。

 

我突然不想要什麼理智了。

 

隻想把這隻小白兔抱進懷裡，佔為己有。

 

於是我對這隻小白兔實施了誘捕計劃。

 

「其實今天我也沒什麼想逛的，況且，沒有你帶我，很無聊的。」

 

我低頭稍微湊近：「現在你還有哪裡不舒服？還有沒有需要我做的？」

 

小姑娘慢慢搖頭，又猶豫點頭。

 

我輕笑：「到底有還是沒有啊？」

 

小姑娘嗫喏開口：「可是今天外面天氣很好的。」

 

我看著她飄忽的眼睛。

 

「你想讓我去嗎？」

 

9

 

小姑娘翻了個身背對我，一半臉埋進被子裡。

 

聲音悶悶地說：「姐姐去吧，蘇城的風景很美，不要因為我錯過。我沒事的，隻是痛經而已。太難受的話我會喝熱水的。餓了，我也會點外賣的。」

 

我坐在床邊沒有動。

 

過了一會兒，床上的小鼓包扭了扭。

 

小姑娘慢慢轉過身來。

 

期期艾艾地看我，眼睛水潤潤的。

 

「為什麼不走？」

 

「我以為你想我留下。」

 

我垂頭看她。

 

海藻般的長發一半鋪在枕頭上，一半遮住了她的小半張臉。

 

我抬手把那些漂亮的頭發撥走，指腹輕輕落在她臉側。

 

「所以，現在需要我揉揉肚子嗎？」

 

小姑娘呆萌著表情點點頭。

 

我差點忍不住直接撲上去。

 

咳……克制克制……

 

把手搓熱緩緩伸進被子裡。

 

小姑娘紅著臉不敢看我。

 

我突然渾身發燙。

 

被子下的手已經摸到了她的毛茸茸睡衣。

 

小姑娘已經徹底閉上眼睛，睫毛輕顫著，像是學飛的蝴蝶。

 

手摸索著探上她的小腹……

 

觸手滑膩。

 

她竟然，把睡衣掀開了！

 

昨晚的夢境突然閃現。

 

我想收回手。

 

「姐姐的手好暖和。」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看我。

 

我僵著，把整個手掌貼到了她的小腹上。

 

手掌被什麼東西軟軟地撓了一下，一直痒到心裡。

 

和她接觸的半邊身子仿佛完全不屬於我了，隻能機械地重復揉的動作。

 

10

 

那天之後我們之間變得有些微妙。

 

雲夢會抱著我撒嬌要奶茶，會喝我勺子裡的湯，會在每晚睡前都擁抱我說晚安。

 

我縱容這一切，貪心地享受她肆無忌憚的親密。

 

甚至邪惡地想擁有更多。

 

她是那樣的耀眼奪目，充滿生機，我想每個靠近她的人都會被她吸引。

 

然而，距離返程的時間越近，我反而感到焦躁不安。

 

我迫切地想擁有她。

 

迫切地想告訴老陳不用給我相親了，我有喜歡的人了。

 

但仍有許多問題我不得不面對。

 

我不知道雲夢的家庭是否已經接受她的選擇。

 

我也不知道在大院裡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兩口會是什麼反應。

 

回到校園後我又該以什麼身份和她相處……

 

11

 

離開前一天，雲夢提議體驗漢服。

 

蘇城到處都是漢服打扮的年輕男女，有些甚至還約了攝影師跟拍。

 

小姑娘這麼愛拍照肯定也是要參與的。

 

我對此熱情不大，但不忍讓她失望，就幫忙約了攝影師。

 

當天約到的攝影師叫莫吉，是一個健談的女孩。

 

雲夢和她很能聊得來。

 

關於拍攝角度二人更是一拍即合。

 

小姑娘爬上爬下的擺姿勢。

 

站立不穩時莫吉快我一步把她扶住。

 

小姑娘甜甜地對她道謝。

 

我僵著手在一旁咬碎了後槽牙。

 

拍到好看的照片時兩個女孩子會相視一笑。

 

恨不得互相誇八百遍。

 

我明顯看到莫吉看她的眼神帶了不同。

 

才一上午，兩個人就已經從攝影聊到學校和專業。

 

「我的天，咱們竟然是一個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