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公子，恭喜你了。」

 

他激動的無以言表，巨大的喜悅讓他再維持不住平時端莊溫和的樣子。

 

猛然一把摟我進懷，頭埋進我的脖頸處。

 

我一怔。

 

心底竄出一些異樣感覺。

 

還沒等我細想，他就突然松開我，顯得有些慌亂無措。

 

他深呼了一口氣，眼中似有晶瑩之色。

 

突然鄭重像我深深一拜，眼神變得堅定認真。

 

「春華，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這三年來，他拖累她了。

 

……

 

大公子身體已好，我們終於可以重新攢錢，眼看日子越過越好。

 

隻是我們不知道，街坊四鄰早對我們同進同出起了疑心，私下傳大公子表面是我的表兄，其實是我買來的夫君。

 

搞得我每次出攤都一大堆人來問我和大公子的關系。

 

每日隻應付他們這些好奇心就使我心疲力竭，無奈隻好休息一下，淡出他們的視線。

 

時間長了自然就忘了。

 

我上午罷工，下午就聽見李嬸嬸說大公子已經承認了我們是夫妻的事實。

 

據他說。

 

他本是富家子弟，一朝落難，幸由我救了他。

 

我心善為他治病，他感激我恩德為我做事，我們兩人相處久了情愫暗生，就結為夫婦了。

 

這個故事編得，好像對又不對。

 

李嬸嬸疼惜地拉著我的手，「你這孩子也真是，這有什麼不好說的，街坊四鄰早就看出來了，怕你們小夫妻臉皮薄才沒戳破罷了。」

 

「诶，說起來你們趕緊在一起也好，聽說皇帝老爺子快不行了，要是趕上國喪，你們婚禮都要延後嘍。」

 

這時正好大公子回來，他還沒反應過來，被李嬸嬸一把拉過來，手與我的手疊放一起。

 

「你們在一起低調，沒有辦婚禮，可這成婚乃是人生大事馬虎不得，趕巧下月初三月老廟放紅線，據說綁上就是三生三世的姻緣，你們也去求一對兒吧。」

 

我頭頂冒出一堆汗滴，幹笑兩聲。

 

「好，多謝李嬸嬸操心掛念著我們。」

 

李嬸嬸的手早已拿走。

 

大公子與我相疊的手卻遲遲沒有松開，他手掌溫熱觸感，熱流仿佛順著手臂一直鑽進我的心裡。

 

噗通，噗通噗通……

 

我迅速撤回了手，順便轉身平復心情。

 

他對著李嬸嬸說好，語氣意外的認真。

 

李嬸嬸走後，大公子關上門轉身，面色歉然。

 

「抱歉，未曾經過你的允許便說出那樣的話，他們嘴裡的傳言太過粗鄙，我情急之下便說出口了。」

 

我捂著指尖，仿佛上面還留著別的溫度，開口有些結巴。

 

「沒，沒關系。」

 

想到剛剛李嬸嬸的話，我皺起眉頭。

 

「剛剛李嬸嬸說陛下他好像……，不會亂起來吧。」

 

這話已經傳到民間，那定然是宮裡瞞不住了，皇帝的幾個兒子對皇位虎視眈眈，就怕到時候爭個你S我活，波及百姓。

 

大公子語氣肯定回答。

 

「這裡亂不起來，你放心就是。」

 

10.

 

去月老廟這件事兒，我是真忘記了。

 

當時我正準備出攤，李嬸嬸奪門而進，二話不說。

 

一手一個把我和大公子推上了馬車，直接拉到月老廟山腳下。

 

馬夫冷臉伸出手，「十文。」

 

……到付啊。

 

來都來了，我和大公子無奈對視一眼，付完錢逛廟會去了。

 

月老廟前有一棵三人合團才能圈住的大樹，據說已經在此佇立百年有餘，歷經風霜，它枝繁葉茂的樹枝上掛滿了紅鍛子，每條上都布滿虔誠的姻緣願望，遠遠看去，像披著一件紅衫。

 

這樹這麼靈？

 

那如果有兩個男子同時許願要娶同一位女子怎麼辦？

 

我站在樹下胡思亂想，最後在把自己逼進S胡同前止住思緒。

 

看的久了這裡也沒什麼意思，不過是痴男怨女的寄託罷了，還不如去廟會上逛一逛。

 

我搖了搖頭，輕嘆一聲挪動腳步準備離開？。

 

「大公子，我們走吧。」

 

轉身一抬頭，就撞見一雙溫柔多情的眼眸。

 

我身軀一僵，視線開始躲閃。

 

他一眨眼，輕笑道，「好，那我們去吃些東西吧，出來這麼久想必你也餓了。」

 

我的肚子適時配合的叫了起來。

 

沒出息！

 

好在周圍人多嘈雜，沒人聽到。

 

但大公子離得很近，他肯定聽見了，但他很有涵養的沒有嘲笑我，隻是控制不住嘴角上揚。

 

我面色薄紅，矜持地拉著他衣袖快走。

 

剛走沒兩步，迎面撞見一位呆呆看著我們，雙眼含淚的妙齡女子。

 

「子安？」

 

她語氣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我滿腦袋問號。

 

她認識大公子？

 

大公子反應倒是平靜，即便一身布衣也掩蓋不了他氣質出塵，溫和儒雅。

 

他淡笑著，向那女子彎腰行了一禮。

 

「殿下萬安。」

 

我內心吃驚。

 

此時也想起了她的身份。

 

原來是當日在眾位權貴子弟面前向大公子示愛的六公主。

 

不怪我沒看出來，當時那樣場面，我抬頭看她一眼都怕被她惱羞成怒砍頭。

 

聽說她後來在國公府傾覆之時還向陛下求旨嫁給大公子，想用驸馬身份救大公子性命。

 

身處皇家卻是性情中人，難得。

 

……

 

茶樓雅間，六公主眼淚慢慢止住，情緒也慢慢穩定平靜下來。

 

隻是說話間仍有些抽泣。

 

「子安，原來你還活著，我就說你不可能被王叔S了，我五哥說你肯定還活著，我一直讓他派人幫我找你呢，親眼看見你真是太好了。」

 

我瞪大眼。

 

原來他竟是被定安王害成那樣的？

 

六公主天真率直，覺得定安王獨子的事情不會牽連到大公子身上去。

 

她被保護得很好。

 

大公子突然起身對著六公主深深鞠了一躬，語氣認真鄭重。

 

「多謝公主殿下關心。」

 

「懇請公主碰見我的事情還請公主不要說出去，我現在隻想過這種清靜舒適的生活，不想被京城的是非打擾，還望公主答應。」

 

六公主愣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之後我們也無心逛廟會，找了輛馬車回了家。

 

一路上，我腦子裡控制不住的多想。

 

大公子明明說國公爺用先帝賜下的玉牌救他一命，那滿京城該知道他還活著的信息啊？

 

可剛剛他跟公主說的話，意思是現在京城人人都以為他S了。

 

那說明他不能暴露於京城眼前，這其中肯定不是因為定安王。

 

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還有他每日去書院當助手，可我十次路過那裡八次不見他的蹤影。

 

若說替先生拿東西去了，可這也太頻繁了。

 

隻是他不說，那肯定是不能讓我知道，我問了也沒用。

 

「篤篤篤」……

 

一陣敲門聲傳來，伴隨著大公子溫和的聲音。

 

「春華，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我走過去剛要開門，他急聲阻止。

 

「不用開門，面對著你，我不知怎麼同你講。」

 

我的心立刻提起來，說話都有些緊張。

 

「你，你說。」

 

難不成我那些隱藏的小心思被他發現了？

 

今晚終於忍不住要坦白了？

 

門外修長人影動了動，似是在思索怎麼開口。

 

我心跳的更快了。

 

「在府裡時，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又重情重義的好姑娘，京城裡那些勾心鬥角不適合你，但你未必看不清楚，隻是你更希望獨居一隅，安穩過日子。」

 

「今日我同六公主說的話你心裡定然有了些許猜測，但你相信我，我所做的事情肯定不會波及到你身上，打擾你的清淨日子的。」

 

波及到也沒關系的。

 

我心裡默默想。

 

11.

 

次年開春的時候，皇帝駕崩，全國各地服國喪三個月。

 

大街上煙花柳巷珠寶首飾一類的店鋪關了大半，往日熱鬧的街道隻剩零散幾個人。

 

我的小攤也受影響隻能闲在家裡空看落花。

 

院裡的桃花又開了，陽光均勻的鋪在每一片花瓣上，照的桃花好像在發光。

 

賞花是一件舒適開心的雅事，但我的心情如同巨石沉入海底，整個人蔫蔫的無精打採。

 

因為大公子不見了。

 

是的，突然就消失了。

 

房間隻留下幾錠金子，被我狠狠摔了幾下出了口氣後藏了起來，打算養老用。

 

其實我有預感他去做什麼了。

 

但就是這樣，我才更低落消沉。

 

因為這意味著，他注定成為王公權貴尊貴異常，與我再沒有交集。

 

換句話說，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就這樣行屍走肉般過了幾日，期間果不其然聽到五皇子繼位成為新帝的消息。

 

新帝剛登基，接連頒布三道政令。

 

清掃貪汙納賄官員，減輕百姓賦稅。

 

百姓們對新帝稱贊有加的同時，對他身邊的那位新晉顧丞相更是感興趣。

 

聽說他貌若天人，俊秀出塵，能力出眾，短短幾日就在朝堂上站穩了腳跟。

 

氣得一眾老臣吹胡子瞪眼，但也拿他沒辦法。

 

李嬸嬸揮著桃紅色小手絹到我家來, 開門就是诶呦一聲。

 

「春華, 你這是怎麼了，臉色蒼白看起來病殃殃的，莫不是生了大病了？」

 

我懶懶掀開眼皮，「沒有。」

 

她又是疑問，「怎麼這些日子都不見你家神仙夫君, 我前幾日在書院遇見他還跟我說了一通莫名其妙什麼讓我以後多多關照你的話，他這是什麼意思？你們小兩口莫不是在耍弄你嬸嬸我。」

 

我撐起精神坐起來，認真看著她。

 

「李嬸嬸，他拋棄我了，跟京城富家女子成婚去了。」

 

她瞪圓大眼張著嘴巴，一拍大腿又是诶呦一聲，這那了半天才組織好話來安慰我。

 

……

 

幾個月後, 街上慢慢又熱鬧起來。

 

我又收拾收拾我的小攤，哼著輕快的小調出門做生意。

 

店鋪還是要繼續開的。

 

託李嬸嬸的福，街坊四鄰很快就都知道我被夫君拋棄而去了。

 

於是我每次出門都會接受到鄰居們隱晦善意的安慰。

 

真是謝謝他們了。

 

我都快從消沉低落的情緒中走出來了, 好險又被他們送回去。

 

皇帝用了一年時間整治朝政, 如今朝堂煥然一新, 少了許多冗員, 比起先帝那時清明不少。

 

這多虧了皇帝身邊那位手段果決能力出眾的顧丞相。

 

現在朝堂穩定, 江山穩固, 百姓安居樂業。

 

可皇帝不太高興了, 因為他最得力的臣子要向他請辭。

 

皇帝自然舍不得, 每日恨不得躲著顧丞相走。

 

但耐不住顧丞相去意已決, 隻好放人。

 

「朕當日救你命時, 你可沒說隻輔佐朕一年啊。」

 

丞相親眼看見皇上批了自己的請辭奏折, 才含笑回答。

 

「草民當日隻答應輔佐陛下登基為帝, 肅清朝野, 草民已經做到了，也不算是失信於陛下。」

 

「如今我請辭而去，正是為了不失信於另一個人。」

 

皇帝失望地嘆了口氣, 「看來朕的六妹是真沒機會了。」

 

「你去吧。」

 

……

 

我扯下李嬸嬸拿來的最後一張畫像, 看著上面禿頭歪嘴滿臉痦子的男人, 嘆了口氣。

 

「李嬸嬸，你能不能看看我的長相, 再看看這位仁兄的尊容，相配嗎？我就是再二婚也淪落不到嫁給這樣的吧？」

 

她怒其不爭, 一指頭戳在我腦門上。

 

「小姑奶奶, 您都多大歲數了？再不嫁出去都老了，再說這不是給你相看的，隻是敲打著你, 再嫁不出去就真隻能跟這樣的人了。」

 

自從她見我被夫君拋棄, 安慰了我幾天。

 

從那以後，隔幾日就拿來幾張畫像給我相看, 隻盼我早日出嫁, 遠離失夫之痛。

 

這份心是好的。

 

行為是有些擾民的。

 

但她是李嬸嬸。

 

是我心中敬重的長輩。

 

我深吸口氣, 保持微笑。

 

「沒關系，到時嫁不出去我就去買幾個貌美小倌兒，也是風流。」

 

這時推門聲響起, 一道修長身影映入眼簾。

 

他嘴角掛著溫和的笑，眼眸含著化不開的溫柔繾綣。

 

「我這樣的，可能算得上貌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