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媽，你胡鬧也要有個限度。孫子都有了還要離婚？多荒唐啊。」

荒唐嗎？我不覺得。

任何人都有開啟新生活的自由，哪怕是五旬老太。

老陳也不信，但見我態度堅決，便開始對我威逼利誘。

「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了，跟我離了還能再找不成？」

「你這樣瞎折騰，寒了兒子的心，誰給你養老送終？」

聽到這話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指著陳爽說道：

「指望這個白眼狼給我養老送終？開什麼玩笑！男人怎麼會給父母養老呢？」

「哪怕我再奉獻十幾年幫他將孫子孫女拉扯大了。等我老了，他也隻會以工作忙為借口讓他老婆在床前伺候我。」

「他頂多出點錢。能用我給他的錢來替我治病養老，這都算是孝順的了！」

我的父母、陳建國的母親，臨終前都是我在伺候的。

我的老姐妹們家裡也無一例外全都是這樣。

我可太知道養老送終這句話的含金量了。

【養兒防老】，下一句應該是【兒媳送終】。

他們被我懟得啞口無言。

良久，來了一句：「你瘋了！」

我是瘋了，瘋子總比傻子好。

12

老陳和兒子一直以為我隻是嚇唬他們。

直到我搬回老宅，他們才真的知道我心意已決。

他們那頭還在想辦法挽回，我這頭已經開始走離婚流程了。

我有一個老姐妹的女兒是一個女權主義的律師。

知道我的遭遇之後她非常氣憤，主動提出要幫忙，她全心全意地幫我操作離婚事宜。

幾十年婚姻，財產真要分割出來還是很不容易的。

不過這些年供兒子留學和結婚，我們剩下的財產不算多。

一共四套房子。

我父母的兩套老宅、我們現在住的這套、兒子的婚房。

剩下的就是一些存款，還有老陳放在股票裡的十多萬。

我的訴求是老宅是我父母留下來的應該歸我，住的這套也是我家當年出的錢，我要一半。

看在兒媳瑩瑩的面子上，兒子的婚房我就不要了。

反正當時婚房是兒子讓寫的老陳名字，可以歸老陳。

而我們剩下的那些存款，大部分我早就在之前轉移了保險和金子，老陳並不知道。而所剩的錢並不多。

那些錢我可以連著股票一起跟老陳平分。

但老陳並不同意這個方案，他認為老宅是老城區的學區房，說什麼也要分走一半。

不可能！

我父母留給我的，憑什麼分你一半？

協商即將陷入僵局的時候，我的老姐妹們閃亮登場。

大家發揮各自專長，有人繪聲繪色地給左鄰右舍傳播老陳三代還宗的光榮事跡。

有人感同身受地述說著我為丈夫和兒子當牛做馬的一生。

有人擺事實講道理，細數當年老陳從我父母這撈到的好處。

一傳十，十傳百。

附近的人都了解到了老陳的自私功利以及試圖吃絕戶的醜惡嘴臉。

你老陳頭能造謠黑我，我就不能傳播真相？

也不想想，誰傳播八卦誰能強得過我們老太天團！

13

老陳現在一出門都會被人指指點點。

他這人愛面子，不願服輸。

於是奮起反擊，想挽回清譽。

他知道現在老年人都愛玩短視頻，於是他也精心制作了一條，列舉自己的不容易和我拋夫棄子的十宗罪。

在他那顛倒黑白的視頻中，將我塑造成了年少時強迫他入贅，成婚後強勢了一輩子的潑婦母老虎。

他又故技重施，說五旬老太大搞婚外情，為了老小三鬧離婚。

這事一旦鬧上了網絡，就不由他控制了。

網友們抱著吃瓜的心態關注了這件事。

很快大家就扒出了我的賬號。

他們義憤填膺地衝去我的賬號，準備主持公道。

可當他們考古我的視頻，看到我之前分享的日常生活，事情就迎來了反轉。

那些視頻中，我笑呵呵地照顧著懷孕的瑩瑩、忙前忙後地伺候著一家老小的飲食起居。

而作為背景板的老陳不是躺著就是坐著。

他的謊言不攻自破。

隨後萬能的網友扒出來了我們更多的事。

沒有狗血的中老年出軌，隻有更狗血的三代還宗。

這一扒就引發了巨大的輿論喧囂。

網友們的嘴跟摸了蜜一樣，他們諷刺陳建國：

【說句母道話，男人就應該在家從母，既贅從婦。爸了個根的，這老登三代還宗不守信用！】

【上半輩子背典忘宗吃贅婿紅利，下半輩子三代還宗吃老婆絕戶。橫批：國男第一精算師】

也有些人調侃陳爽：

【爽子，你今天是姓徐還是姓陳？】

【朝徐暮陳，雙姓孝子！狗頭點贊。】

【大白眼狼生下了小白眼狼，我就說 Y 染色體自帶劣根性吧。】

【我家的柯基隻有一個品種，但耀祖爽卻有兩個姓氏。這噴不了，這是真牛！】

當然也有些男網友，特別是中老年男網友指責我。他們說我拋夫棄子，不是好女人，希望廣大婦女不要跟我學壞。

老陳點贊了這些支持他的言論，然後再持續發視頻詆毀我。

他還發動他的親戚朋友一起幫他助力。甚至在家裡撒潑打滾，逼兒媳瑩瑩加入罵戰。

迫於無奈，瑩瑩發了條視頻。

但是她在視頻中說道：

「我從小就失去了父母，嫁人之後婆婆對我很好，她不遺餘力地照顧我關心我。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母愛。」

「孩子們姓氏的事，誰是誰非我一個晚輩不好評價，但是我婆婆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瑩瑩的話受到了網友的一致好評，也讓我很感動。

我知道老陳和兒子打的什麼算盤。

讓女人們衝鋒陷陣去撕扯，男人躲在後面得利益，這是他們一貫的做法。

不過好在，我和瑩瑩沒有按照既定套路走。

網上越吵越兇。

兒子一向自詡體面人，不想家事再被人評判。

於是他也調整方向去勸老陳。

畢竟兒子認為，我們離婚不管怎麼分，反正最後都是他的。

迫於無奈，老陳最終還是同意了。

事情告一段落。

一切搞定之後，我安安心心地跟著老年團出去玩了很久。

從海南玩到新疆。

我見到了山河湖海，感受到了潮起日落。

不困在婚姻的枷鎖裡，不限在廚房的狹小空間內。

我一路走走拍拍，向網友們分享我的喜悅。

她們也很支持我，恭喜我在五十多歲的年紀裡，終於找到了自己。

14

再次見到老陳，已經是幾個月之後了。

他早已沒了往日的精神頭，整個人都頹了許多。

他的財產被我拿走了大部分，身上也不寬裕，退休金不能支持他的日常消費以及長期請保姆。

以前有我照顧他的飲食起居，老陳每天起床梳個油頭就看報紙看電視，然後出門下下棋釣釣魚，到飯點了就回來吃飯。

而這幾個月，他得自己洗衣做飯，收拾房子。

他過了沒多久就吵著搬去了兒子家。

兒子家雖說請了育兒嫂，但是人家隻管照顧孩子，可不伺候老陳。

快六十的老頭終於過上自力更生的日子。

可不得憔悴嗎？

我笑了，這才多久，他就扛不住了？

這樣的日子我可過了三十多年！

所以俗話說的好啊, 當你把男人放在女人的處境上, 他就成了女人。

見到我時，老陳像見到救星一樣激動。

他哭喪著臉哀求我：

「徐霞, 幾十年的情分你真的一點都不顧及了？你回家吧，我把孩子們的姓都改過來。」

我搖了搖頭, 驚嘆於他的天真：

「老陳, 我要離婚不是想要孩子們跟我姓, 我是真不在乎這個。離婚是我的目的, 不是我要挾你的手段。」

老陳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不在乎那你為什麼要離婚？」

事到如今, 他連這個都想不明白, 那我這個婚倒真的是離對了。

我懶得理他，轉身走了。

15

後來很久我都沒有再見過老陳。

怕他糾纏我, 我去看瑩瑩和寶寶們也都會躲著他。

但我偶爾也還是會聽到他的消息，都十分離譜。

聽說他主動追求兒子家的育兒嫂, 想人家跟他結婚，被人家追著罵了幾條街。

我聽到後忍不住想笑, 他還是那麼自信。

都是活了幾十歲的人精，又不是小姑娘, 能那麼好騙嗎？

他打的什麼主意人家看不出來？

本來人家好好的上班賺錢。腦子壞掉了才會同意跟他結婚，去當免費保姆伺候他。

兒子嫌棄老陳啥也幫不了他，還整天給他搞事作妖, 嚇跑了三個育兒嫂。

老陳反過來指責兒子不孝順。

失去了我這個供他們一起吸血的血包, 原來的父慈子孝如今竟是水火不容。

而我這邊則是每天跳舞、旅行、拍視頻、開直播和網友們聊天。

我也成了一個別人眼中的網紅老太太，賺了不少錢。

見我越來越好, 老陳越來越氣。

他本來身體就不好，又鬱結於胸。

加上跟好大兒也鬧了矛盾, 他的老年生活說不盡的晚景悽涼。

後來, 他在一次去黃昏戀相親活動的路上，摔了一跤。

沒過多久就病死了。

16

而現在的我, 身體健康、有錢有闲, 不用伺候老頭也不用被兒女拖累。

老陳睡眼朦朧，不耐煩地說道：

「（我」明碼標價，不用求人。

錢能買到的服務可比兒子能給的貼心多了。

我的兩套老宅和那些金子，我準備留給瑩瑩, 作為她的個人財產。

她是個好孩子，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她沒有娘家, 沒有依靠。

我告訴她, 這些東西就是她的依靠。

她能和兒子白頭到老固然是好。可如果哪一天她想離婚，這些東西就是她的退路。

我將當網紅賺到的錢，成立了一個婦女救助基金, 希望能幫助更多困在婚姻泥潭中的女人。

我想這比留給白眼狼兒子更有意義。

後來有的人將我的故事拍成了電影, 叫【徐霞的選擇】。

電影上映之後，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大的討論。

從過去的入贅到現在的兩頭婚, 孩子應該跟誰姓這個話題被拿到了臺面上討論。

這個問題太深奧, 是社會學專家們研究的事。

我一個老太婆不太懂。

但是我知道, 想得到一些東西就要失去另一些東西，人不能既要還要。

太貪心和太自私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而我也很慶幸自己當時能勇敢地邁出那一步。

讓我不再是陳建國的妻子，也不再是陳爽的母親。

我隻是我, 單純作為徐霞的我。

我花了五十多年才明白，女人不應該被社會給予我們的角色所束縛，我們首先要選擇為自己而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