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聶江瀾靠綜藝節目一炮而紅。


節目裡,他號稱無影旋風,跑得快到讓人咋舌。


而沈彤是他的跟拍攝影師,需時刻跑在他前面,為他拍攝照片。


某次錄制,身後有人追趕,聶江瀾抬腿狂奔,沈彤快速跟上。


十分鍾後,她氣喘籲籲——


“你慢一點吧,我真的追不上你了……”


“那就別追了。”


“啊?”


“現在,換我來追你。”


第1章


  “轟隆——”


  沈彤才剛蓋上單反鏡頭,就聽到不遠處傳來雷聲悶響。


  她疑心是自己聽錯,皺著眉,有些難以置信地抬頭往上看。


  剛剛本還明媚的天光忽而壓沉,鉛灰色流雲湧入,在頭頂鋪做細密的一大團。


  助理趙萱本來也還在整理東西,一聽這雷聲也是眉頭一皺,看了眼天幕。


  “不會變天了吧?!”


  她話音才落,又是一道雷閃過,空氣也愈發沉悶起來。


  豐富的外景經驗讓沈彤立刻反應過來,她加快速度收拾東西:“估計是要下大雨了。我們收拾一下,快點走吧。”


  “好,”趙萱把三腳架和一些零碎的器材收起來,一邊裝包的時候一邊嘟囔,“我們早上出來的時候太陽還那麼大,一點下雨的徵兆都沒有。才過幾個小時就這樣了,這天真是說變就變,比女人還難捉摸。”


  沈彤把其餘的東西扔進包,拿出手機打開了天氣軟件:“預測也說要下雨了,別耽誤時間了,我們快走。”


  “行行行!東西都清好了!”趙萱背好包,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我們沒帶傘,萬一等下打不到車就完了。”


  兩人才走出去幾步,天幕又加重暗了幾分,像一瞬間從下午過渡到了深夜。


  下山的路不好走,加上天色漆黑,泥土松軟,一邊舉著手電筒一邊還要維持平衡,兩個人差點打滑幾次。


  還有十分鍾就能下山的時候,遠處驚雷轟隆幾聲,細密雨點就砸了下來。


  趙萱趕忙脫下背包舉在沈彤頭頂:“先遮一下吧,希望我們等下能順利出去。”


  沈彤把她也遮進包裡,加快了步伐:“我們走快點,等下用打車軟件,馬上就能叫到車了。”


  然,當沈彤落湯雞似的站在馬路上時,她才明白,自己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她對雨神的力量一無所知。


  不過短短五分鍾,雨勢翻了幾倍地加大,很快,細密小雨就變成了瓢潑大雨。


  碩大雨珠砸在人身上,澀澀發疼。


  這塊兒雖然不算頂偏僻,但也絕非熱鬧之所,要不是為了攝影練習,沈彤是不會來的。


  來的時候是在市區,打車軟件一拿出來便很好叫車,但要回去的時候,就不簡單了。


  在這裡能叫到車的幾率不大,突如其來的惡劣天氣又加劇了行車難度。


  她們在路邊站了整整一個小時,打車軟件無人接單,沿途也是一輛車的車影都不見。


  趙萱舉著包,沈彤在狂風中按著手機,把訂單的小費又翻了兩倍。


  “就算出五倍的價格也不一定能叫到車吧,”趙萱嘆氣,“這附近也沒地方能躲雨,實在不行的話,我喊朋友來接我們吧?”


  沈彤的聲音有些顫:“叫朋友來接,至少也需要三個小時。再等一下吧,也許一會就有車帶我們走了。”


  衣服被冰涼的雨打湿,淅淅瀝瀝往下淌著水,沈彤穿得又不多,被大風一吹,寒意幾乎侵入到骨髓裡,凍得人四肢百骸都在顫抖。


  趙萱舉著包遠望:“我們還是把希望寄託在過路的車上吧,管它出租車私家車,隻要來了,我們就央求車主帶我們一程……”


  話沒說完,趙萱忽然興奮起來了:“那邊!是不是有車來了!”


  驟然拔高的音調,像是在這悽茫夜色裡燃起一簇火光,希望就在這樣的火光中被點起。


  沈彤轉頭去看。


  不遠處,一輛黑色跑車劃破夜雨疾馳而來,還裹著凜冽的風聲。


  沈彤側頭同趙萱道:“我試著攔一下。”


  沈彤上前兩步,在雨幕中招手,試圖讓自己被注意到:“你好,我們被困在這裡了,你可以捎我們一程嗎?”


  緊接著,她隻來得及看到那輛車快速駛過的車影,以及車尾。


  ——那輛車,毫不猶豫地,從她們身邊,開過了。


  沈彤:“……”


  這一個多小時僅有這一輛車路過,卻不帶她們走。


  給了她希望,卻又讓她絕望。


  趙萱撇撇嘴,也發出了一樣的感慨:“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給我一輛不接我走的車啊,空歡喜一場,我現在更痛苦了,媽的。”


  “算了,”沈彤認命了,“我找朋友來接我吧,在這裡叫不到車,還沒車經過,連找車順帶捎我們一程都做不行。”


  她呼出一口氣,動了動被凍僵的手指,點開通訊錄。


  低頭的那個剎那,餘光卻忽然捕捉到了什麼。


  再抬頭時,那輛開出去好一段距離的路虎,正減了速,勻速退回到她們面前。


  沈彤一怔,看見前方的黑色車窗中映出自己凍得泛白的臉。


  伴隨著一聲機械輕響,她面前的黑色車窗緩緩降下來。


  主駕駛上坐著一個男人。


  橘色燈光自他發尾徐徐傾瀉下來,在他眼窩處撂下淡淡的陰影。眉骨下是微斂的眼,挺直的鼻梁,和緊繃著的下颌線條。


  變幻的光影點到為止,隻留給她一個剪影般的側臉。


  聶江瀾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雲淡風輕地吐出幾個字:“上車吧。”


  ……


  男人讓她上車的時候,某種情緒才後知後覺地來臨。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狂風驟雨的夜,這幾樣東西,好像每一樣都無法讓人完全放心下來。


  就在這一刻,沈彤忽然躊躇了,低聲和趙萱商量:“要不還是找人來接我們算了。”


  但趙萱看到了什麼,眼睛忽然一亮,渾身繃著一股內斂的亢奮。


  她指了指車子的標志:“這是路虎诶!價格七位數往上走!我有生之年還沒坐過超七位數的車!”


  “……”


  趙萱繞到後面去,手搭上後座把手,有個拉的動勢。


  趙萱自然明白沈彤在擔憂什麼,試著打消沈彤顧慮:“我覺得不用擔心吧,這車七位數啊,能開得起七位數車的人,還會把心思打到我們身上嗎?”


  沈彤噎了一下:“那也說不準。”


  “可要是再等下去,我們真有可能站一晚上,”趙萱說,“女孩子不能長時間吹風淋雨的,不然往後會落下病根。”


  說完這些,趙萱回頭看沈彤,徵求她的同意:“上嗎?”


  沈彤覺得趙萱說得有理,想了想,也點點頭:“行了,那進去吧。”


  大不了少說話多道謝,警惕一些就行了。


  眼下,再沒有比這輛車更能救她們的東西了。


  趙萱進了車,沈彤也伸出無知覺的手握住門把,借力坐進車裡。


  車門剛關好,就感受到了車內的一陣暖氣。


  沈彤抿出一個笑,看向駕駛座上男人的肩膀,禮貌道:“謝謝了。”


  他點點頭,扶著方向盤的修長手指沒動,算是應了。


  沈彤以為他會問自己要去哪裡,誰知他一句話也沒說。


  也是,這條路隻通往一個方向,等到了收費站後再問目的地也不遲。


  等到路途結束,再怎麼說也要包個紅包或者送個禮物給人家,以示感謝。


  窗外狂風簌簌拍打著枝葉,雨沿著窗玻璃向下連綿不斷地傾瀉。


  沈彤拉開包檢查了一下單反完好無損,一顆心這才完全放下。


  趙萱看她:“都說這包防水了,我買東西你還不放心嘛?”


  沈彤把拉鏈拉好,回道:“放心肯定是放心的,但這畢竟是我吃飯的東西,不少靈感都存在裡面,保險為上。”


  檢查完之後,她這才開始拿紙巾擦身上的水。


  剛剛在外面淋了太久,帶了不少雨水進車,這會兒,座位上全是她們帶來的水,腳底的水也已經匯成一小灘了。


  一小包紙很快見了底,但身上的水還沒被吸幹,趙萱苦著臉,沈彤則勸她忍一忍:“等會就會幹了,你堅持一下。”


  趙萱撐住臉頰,言語裡都是敬佩:“沈彤姐你知道嗎,你在我們的圈子裡真的堪稱神話了。大家都說出外景你超能忍,什麼泥濘怪路糟糕天氣你都能抗住,我以前不信,今天真的見識了。”


  沈彤笑了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到駕駛座一直沒怎麼說話的男人換了個動作,拉開抽屜,不知道在找什麼。


  未過多久,聶江瀾從抽屜裡找出兩條折疊整齊的白色毛巾,放在前排的中央扶手上,示意她們可以用。


  沈彤拿過軟綿綿的毛巾,遞了一個給趙萱,看著前座,抿了抿唇:“謝謝。”


  趙萱也跟著她道了個謝。


  沈彤把毛巾搭在頭上,擦頭發時聞到毛巾淺冽的海香尾調,那味道掠過鼻腔,像帶起了一陣沐著晨光的海風。


  擦了一會兒,眼見毛巾的吸水度差不多要到頂了,沈彤決定先把座椅擦幹淨。


  不管怎麼說,人家在這樣的大雨天肯讓她們搭個順風車,最起碼走的時候還是要保持車內的整潔的。


  聶江瀾透過內後視鏡瞥了後面情況一眼,很快發現了什麼,聲線淡淡地開口:“不用管。”


  沈彤手上動作僵住,兩縷發絲垂下來,視線被分成若幹個小塊:“……什麼?”


  她本來就白,頭發柔柔散亂開的時候,更是襯得唇紅齒白,整個人自清純處又添了一絲少女媚態,一雙杏眼亮的像是浸了水。


  “車上不用管,先管好你自己。”他聲音低醇,攬著並不清晰的沙啞。


  既然人家都不嫌她身上的水打湿豪車座椅,那她也沒必要再拘泥了。


  沈彤低頭,聲音很輕:“嗯。”


  車內暖和,僵著的身子慢慢恢復了知覺之後,沈彤這才覺察出一絲涼意,不由得搓了搓手掌。


  過了會兒,空調不動聲色被人調高,暖風加大。


  沈彤有點驚訝,抬眼,正好從內後視鏡裡看到他的一雙眼睛。


  那雙眼的眼型很漂亮,眼皮寬度恰到好處,弧度流暢耐看,至眼尾處微微上挑。


  瞳仁漆黑,帶一點清冷的疏離,眼尾卻又掛著一股莫名慵懶,中和了那股生人勿近的氣質。


  饒是從事攝影見過不少皮囊上乘的藝人,沈彤也不得不承認,這雙眼睛能在驚豔程度裡排前三。


  鏡中那雙凝視前方的眼睛,不期然和沈彤視線對上。


  沈彤一怔,聽他壓著聲兒開口:“封路了。”


  沈彤往外看去,漆黑夜色裡隻有車前燈照著前方路況,一個立牌就大喇喇擺在路中間。


  “封路的話……我們怎麼回去?”


  趙萱也緊張地握住沈彤的手。


  比起她們,聶江瀾就鎮定多了。


  他語氣依然漫不經心:“天氣太差了,能見度也很低,安全起見隻能封路。”


  說完這句話,他調整了方向,往另一條路駛去。


  前路陌生而漆黑,明顯不是回程的路,但既然上了車,就要一切以車主為先。


  沈彤靠著窗戶,看著陌生的遠處,半明半昧地問道:“所以您打算去哪?”


  “換條路啊,”他懶散地笑了,勾著點笑的鼻音,“不然呢,杵在路中央麼?萬一這雨要連下三天,我們還走不走了?”


  他說話的時候絲毫不慌,鎮定得像是將一切了然於心的人。


  故而沈彤繼續問道:“所以您知道路怎麼走?”


  男人敲著方向盤,依然鎮定自若地表達意思:“不知道。”


  “……”


  所以是瞎開?


  凝噎片刻,沈彤把目光投向窗外,對路況進行研究。


  “換了條路,也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出去。”


  萬一越繞越遠,真是得不償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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