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爹和裴相在朝堂是死敵,聖上卻為我和裴琢賜了婚。


裴相大笑挑釁我爹:


「我兒子是紈绔啊,你女兒嫁過來可慘了!」


我爹不甘示弱,也大笑:


「我女兒囂張跋扈,嫁過去害你全家啊!」


兩人冷哼一聲,互罵「老賊」後回了家。


可到家後,我爹卻直闖我的閨房,扔掉我的刺繡,將桌子一拍道:


「嬌嬌,從今日起,你要學做一個壞女子!」


01


閨房門倏地被推開,驚得刺繡的我扎破了手指。


我淚眼汪汪地瞧著闖入的我爹,語帶哭腔地嗔怪:


「爹啊,你嚇到女兒了~」


要是平日裡,我爹早過來哄我了。


可今日他卻呆坐在我面前,兩眼發直地喊:


「嬌嬌啊,是爹對不住你啊!」


我見他神色不對,識趣地把眼淚憋了回去。


又自丫鬟鳶兒手裡接過琵琶,輕聲寬慰我爹道:


「爹啊,別不開心了,女兒彈奏新學的曲子給你聽啊~」


說完我就噼裡啪啦地開彈。


可一曲彈完,我爹又坐不住了:


「嬌嬌啊,你爹是武將沒什麼文化,但是也聽出來了!


「這是近日京中盛行的名曲《使臣檀兒戲西藩》吶!


「不是說這曲指法復雜,非名家彈不得嗎,你怎麼也會?」


我謙虛笑笑,隻說是隨便彈彈。


但其實我學琴多年已臻化境。


這世上還沒我不會彈的曲子。


我爹忍不住又問:「你還會些什麼?」


我掰著手指道:「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咯,刺繡也不錯,女戒女訓倒背如流。先生說我過目不忘悟性又高啊,京中的名門貴女都不如我......」


我爹顫聲打斷:「那還有你不會的嗎?」


我拿出帕子,捂住嘴輕咳兩聲:「女兒身子骨有些弱啊,刀槍劍戟都舞不得......不過沒關系,先生說我知書達理,我嫁給誰都造福他全家啊!」


我爹驚得一屁股癱坐在我面前,搓著臉大喊:


「完啦,這下全完啦!」


02


我爹本是朝堂中赫赫有名的謝將軍。


他一生戎馬,戰功累累。


這等頂天立地的糙漢子,卻娶了我娘那般如水般柔軟的人。


我爹愛慘了,所以常對我說:


「你娘是真正的名門淑女,若你有她一半賢淑,我便知足了。」


於是我自小便苦學那些閨閣女子該學的。


我的發小都是持鞭縱馬的小將軍,再不濟也是百步穿楊的將門女。


隻有我拉不開弓、縱不得馬、一步三喘息。


我爹之前對我超滿意:


「哈哈哈哈哈!我這是狼窩裡養出了個金鳳凰啊!」


他說我這樣的才是「好女人」,以後絕對是要「旺夫」的。


但是今日他卻一反常態,愁眉苦臉地說一切都完了。


在我的百般詢問下,他才說出真相。


原來今日上朝,聖上為我和裴相之子裴琢賜了婚。


我爹抱頭痛哭:


「世人都知道我和裴相不和的嘛!


「聖上玩這一手,美其名曰什麼將相和啊,其實害慘我了。


「嬌嬌你這麼好,嫁給他家那個紈绔,簡直是鮮花插在牛糞上啊!」


我也不由呼吸急促。


我們文二代和武二代向來各玩各的,我根本不了解這個裴琢。


我爹說他是個紈绔,那肯定就是啊!


我心中巨駭,忙問道:「爹啊,那女兒要怎麼辦啊?」


我爹冷靜下來,一抹臉,一咬牙,站了起來:


「嬌嬌,從今日起,你要學做一個壞女子!


「你要囂張跋扈、蠻不講理、肆意妄為!


「咱們先下手為強,害他全家!」


03


一年後,我與裴琢大婚宴請了文武百官。


上轎前,我爹將長鞭塞進我手裡:


「嬌嬌啊,這一年你已學有所成,千萬不要露餡啊!」


我嗚咽一聲,用嫁衣遮住這一年來練鞭留下的鞭痕。


卻又忍不住惶恐:「爹啊,我害怕怎麼辦啊?」


我爹也鼻子一酸,聲音哽咽地舉起拳頭來:「嬌嬌別怕!他們若是敢欺負你,爹就上門發飆,正好我看裴相那老匹夫不爽很久了。」


鳶兒扶我上了轎。


在爹娘的淚光中,我乘轎離開了這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


花轎很快到了裴相府邸前。


按照規矩,新郎官要先對著花轎連射三箭驅邪,射完了我才能下轎。


花轎外喜婆喊道:「請新郎官射箭!」


話音剛落,就有一支箭破開轎簾,直襲我面門而來。


我一邊徒手接下那箭,一邊委屈巴巴地小聲哭泣:


「這也太可怕了!怪不得爹讓我學武啊!


「裴府是什麼龍潭虎穴,還未進門就要殺了我?」


丫鬟鳶兒隔著簾幕安撫了我幾句。


我還在抽泣,卻又聽到一道浮誇又輕佻的少年音:


「唷霍!不好意思啊,手滑了。」


不消說,這便是我那紈绔夫君了。


此話一聽便是敷衍,他定是故意的!


我委屈間又多了幾分怒氣,反手就將手中箭如投壺般擲了出去。


花轎外傳來一陣驚呼。


鳶兒驚慌地告訴我:「小姐啊糟了,你的箭把姑爺的臉劃破了!」


這下我也慌了。


我並不是故意的,學壞一年了,這卻是我第一次傷人。


我正糾結是否要道歉。


可花轎外卻又傳來嘈雜聲。


原來是來了不少我爹的同袍,對我方才的「壯舉」連連誇贊:


「虎父無犬女啊,謝家小姐好臂力!」


「裴家小子不會射箭是吧,吶,這下看明白了吧?」


裴琢真是個不知羞的。


他也不惱,而是笑嘻嘻地應下了:


「是啊,我君子六藝都學不明白的,哪裡懂什麼射箭。


「多謝娘子賜箭~」


或許是人多了他不敢造次,後面兩箭都穩穩當當地落在了轎門上。


喜婆又喊:「請新郎官背新婦下轎!」


話音落,我面前的轎簾被挑起。


日光如碎金般灑入了轎撵,偏生還有一雙笑眼——


正好奇地瞧著我。


他身披喜服,頭戴鎏冠,清俊靈動的臉上有一道淡淡血痕。


我看到那血痕,一下子就漲紅了臉:「對對對、對不起!」


裴琢笑得眼角彎彎,背對我蹲下身來:「娘子無妨,快出來吧。」


我傻愣愣地伸手去攀他的肩,卻未曾留意他笑裡憋著的壞勁兒。


04


裴琢哎喲一聲背著我摔倒在地。


他嬉皮笑臉地坐在地上。


而我被甩出去半丈遠,手裡遮面的扇子也掉了,被圍觀眾人看了個正著。


有玩鬧的孩童大喊:「新娘子摔了個屁股墩,哈哈哈哈哈!」


我何曾受過這般屈辱,羞得是滿面通紅。


偏生還有人在旁說些下作話:


「裴琢,你真大方啊,自家娘子的臉都舍得讓大家先瞧!


「那洞房花燭要不要讓大家也瞧瞧啊!」


裴琢臉皮奇厚,竟還笑嘻嘻地回:


「好說好說,都是兄弟!」


我又羞又怒,這裴琢果真什麼混賬話都說得出口!


我抓起腰間的長鞭,揚手就抽了他一鞭子,鼻子發酸地怒罵:


「讓你這小潑皮欺負我,我打死你啊~」


我爹說了,到裴家如果受了委屈,千萬不能憋著。


尤其是這裴家小子要狠狠教訓。


他說做人就跟打仗一樣,這次你要是服軟了,下次人家就要騎在你頭上了。


裴琢毫無羞恥地扯著嗓子大喊:「謀殺親夫啦——」


他叫得越響亮,我便越是惱怒。


我越惱怒,便抽得越狠。


裴琢見勢不妙,朝人群裡一鑽,我的鞭子也旋即趕到:


「小潑皮哪裡跑!」


可不知怎麼地撞過來一人。


那人身穿粗布麻衣,滿臉驚恐地受了這一鞭,哀號一聲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裴琢走近一瞧,手往人鼻子底下一伸。


他倏然神色一緊,語氣凝重地抬起頭來:「娘子,你打死人了。」


周圍人哗地一下散開。


以裴琢和躺倒那人為圓心,空出了一大片地。


我嚇得臉色煞白:「怎、怎麼可能?!」


我才練了一年鞭子啊。


練得自己滿身鞭痕不說,力氣也不如別人大,也就架勢足唬唬人。


怎麼就能打死人了呢?


裴琢神色嚴肅:「沒了呼吸,也摸不到脈,瞳色發散......這不是死了是什麼!不如娘子你親自來看看?」


我驚恐地退了半步。


有看熱鬧的罵我:「囂張跋扈,應該送到官府懲治!」


也有人陰謀論道:


「一鞭子就抽死了,這也死得太輕易了。莫不是有人要阻止裴謝兩家成婚?」


「可這是陛下賜的婚啊!究竟是誰要壞了這門親事?」


我腦子嗡地一下呆住了。


我怎麼就害了人性命?


我不過剛學了壞,怎就成了殺人兇犯了,今後又該如何自處?


罷了、罷了!隻望我這錯事不要連累我爹娘。


心中百轉千回後,最終歸於一片死寂。


我認命地走到裴琢面前:「你將我送官吧。是我做錯了事,我自己扛。」


他詫異瞧我:「你哭了?」


我抹了抹湿潤的眼角,咽下喉間澀意,梗著脖子如松柏矗立,並不言語。


裴琢嘴角卻勾起一抹惡劣的怪笑。


那笑容逐漸放大,隨即他誇Ṫù⁵張地捧腹,笑聲大到震顫天地:


「上當了!哈哈哈哈哈!我耍你的!」


躺在地上的人也一骨碌爬了起來。


他沒事!


原來那人是裴琢的貼身小廝!跟裴琢做了這場戲!


我瞪大了眼,先是劫後餘生的慶幸,旋即又是熱血湧上腦的怒氣——


「裴琢,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05


我終究是沒能當場報了仇。


門口動靜太大,高堂喝茶的二位終於忍不住來催:


「別玩了,待會兒耽誤了吉時。」


喜婆又喊著拜堂。


我將頭砸得哐哐響,氣憤得牙都要咬碎了。


裴琢笑得眼角彎彎,還不忘煽風點火:「雖蠢笨了些,但好聽就是好腦袋。」


我聽得這渾話簡直要噴火,卻又無處發作。


想來裴家對這門親事也不怎麼滿意。


才剛拜完堂,裴相就說有要事先走了,裴夫人也火急火燎地離開:


「快快快、人湊齊了,來打馬吊啊!」


裴琢去跟狐朋狗友喝酒去了。


我則被送進了新房,孤寂地等待夜晚的到來。


06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打盹的我猛然驚醒。


已是夤夜。


裴琢帶著一身酒氣走進來:「娘子,睡了沒?」


我捏著鼻子嫌惡:「睡了!」


裴琢「哦」了一聲,然後把一樣東西隨手丟在了桌上:


「睡了就算了,這燒雞我留著明早自己吃。」


有燒雞!


我一日未進食,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於是我連忙道:「既是夫君回來了,我便勉為其難地醒了。」


我利落地從床上爬起來,坐到桌邊,打開油紙包。


噴香的燒雞味一下子竄出來。


我也顧不上禮儀,上手撕扯燒雞,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裴琢也觍著臉湊了過來:「娘子吃得真斯文!」


我剜了他一眼沒說話。


房間裡隻剩油紙簌簌的聲音。


裴琢適時開口:「娘子,我今日也不是故意要與你為難的。」


我警惕地看著他。


裴琢委屈:「娘子這麼瞧我作甚,難不成我裴琢還能騙你?」


他長籲短嘆,說出自己的難處。


「......」


他說這婚事是陛下御賜的,推脫不得。


但是誰都知道,裴相與我爹謝將軍朝堂不和,是死敵。


裴琢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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