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見他面露遲疑,顏青棠又加一把火,將對方背後有人撐腰,點明了要盡快結案的事說了。


  又道:“還望大人能幫幫小女,若不然顏家因此四分五裂,今年的攤派肯定是完成不了了,到時候即使官府降罪下來,小女也無能為力。”


第15章


  ◎我想生個孩子,但我不想成親◎


  這是釜底抽薪,也是試探。


  賭的就是織造局不會不顧今年的派織任務。


  顏青棠說完,再不出聲。


  趙慶德緊皺眉頭。


  良久。


  “你先回去。”


  “那大人……”


  “退下。”


  顏青棠利索地站起來,退下了。


  走出織造局,上了馬車,顏青棠才收起愁容,露出笑容。


  銀屏見姑娘笑得輕松,問:“姑娘,可是事情辦成了?”


  顏青棠眉目舒展,伸出一手接過她遞過來的茶:“應該能成,不過估計他做不了主,還要去問話。”


  從始至終,說話算數的都不是蘇州織造趙慶德,而是那個隱在背後的江南織造。


  為何趙慶德這樣的人,能坐上蘇州織造的位置?


  皆因有人覺得有這樣一個人頂在前面,操心勞力,還能背黑鍋,又能幹髒活兒也不錯。


  如此一來,趙慶德自然輕易做不得主。


  見銀屏不懂這其中門道,顏青棠侃侃而談地點撥她。


  其實這中間的門道,還是她爹曾對她說過幾次,說雖如今他隻能跟蘇州織造打交道,但實際上此人不過是個傀儡,做不得主。


  此時的顏青棠,仿佛回到了顏世川沒死之前,自信、耀眼、舒展、胸有成竹……這讓銀屏不禁又是高興,又是感慨。


  “那我們直接回宅子?”


  顏青棠:“不,去幽蘭巷。”


  “幽蘭巷?去幽蘭巷做什麼?”銀屏大驚失色,“難道姑娘要去聽曲兒?可姑娘在守孝……”


  顏青棠赧然,斥她:“你想到哪兒去了,我是去找人打聽消息。”


  “……豔香原自苦寒來,小小瓊花八瓣開,引得隋王邗上來……”


  絲竹嫋嫋,曲調輕彈,歌女宛轉悠揚的小調,蕩漾一池清水。


  這裡是莳花坊,也是蘇州最有名的花樓之一。裡面姹紫嫣紅,百花齊放,做得卻不是花的生意,而是男人的生意。


  正值下午,莳花坊已經十分熱鬧了,不同於晚上的喧囂,白天來花樓的大多是衝著聽曲兒而來,因此一進來就聽得小調聲聲。


  “今兒我們顏少東家,怎麼有空闲來看我?”


  女子穿一件大紅牡丹的煙霞紗羅衫,散花羅翠水仙裙。肩若削成,腰若約素,風鬟霧鬢上斜插著一支碧玉瓚鳳金釵,嬌媚無骨,一笑入豔三分。


  顏青棠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好好好,我不逗你了,到底什麼事?”蘇小喬斂了臉上媚色,正經了不少,在她身邊坐下。


  “你幫我打聽些事。”


  顏青棠將要打聽的事說了。


  “提刑按察副使阮呈玄?你怎會想要打聽他的事?”


  見她不言,蘇小喬瞧了瞧她神色,說:“罷了罷了,我也不問你詳細了,看來你是真遇上什麼事了。”


  要不,也不會守孝期上妓院。


  關於顏家家主因故去世的事,蘇小喬也知道。


  蘇州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顏家也不是沒名沒姓的人家,一些商人們少不得來花樓裡尋歡作樂,這裡的消息自然靈通。


  這也是為何顏青棠會讓蘇小喬幫忙打聽消息的緣故。


  見她故做小意兒的模樣,顏青棠笑了。


  “行了,你不用套我話,我爹是去了,但日子總得過。至於違背守孝期規矩,我爹的性子我知道,他定不會怪我。”


  說到這裡,她聲音黯了下來。


  說起顏青棠和蘇小喬的交情,那還是幾年前,顏青棠正式從她爹手裡接了部分生意。


  時下但凡談生意,哪有不喝點小酒,聽會小曲兒,叫幾個花娘陪著的?


  那時的顏青棠雖聰慧過人,到底還年輕、青澀,遠遠還沒有現在的成熟老練。甚至有點小倔強,覺得男子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


  不就是上花樓,聽曲喝酒嗎?


  別人行,她也行!


  顏青棠一向覺得,女子當自立,要想不讓人用異樣眼光看待,那就不要把自己當做女子。而不是一邊顧忌女兒家身份,這不行那也不可,卻又覺得旁人用異樣目光看你不公平。


  蘇小喬猶記得,第一次見她,還是個嫩生生的小姑娘,卻佯裝老練的吩咐她,讓她在一旁陪客時機靈點。


  說是老練,其實讓蘇小喬來看就是不自在,緊張,不過出銀子的都是大爺,‘大爺’說什麼就是什麼。


  有這頭一回,第二次顏青棠更熟練了,她覺得蘇小喬這女子機靈識趣,從那以後也不換人了,每逢要談生意上花樓,便點蘇小喬的牌。


  至此兩人便熟悉了,還因秉性相投,關系很是不錯。


  及至後來,蘇小喬隨著年齡增長,做上了花魁頭牌,顏青棠也日益自信老練,遊刃有餘。


  說起來都是感嘆。


  “其實我今天來找你,還有一事。”


  “什麼事?”


  顏青棠清楚蘇小喬的性格,盡量用鎮定自若的口吻把事情大致說了說,又道:“我想生個孩子,但我不想成親。”


  蘇小喬本來正在吃果子,差點沒噴出去。


  她手忙腳亂地站起來把果渣拍掉,又叫了丫鬟翠兒進來收拾。


  待翠兒收拾完退下,她也恢復了一貫的鎮定,回歸柔媚入骨的模樣,裝得風淡雲輕。


  “你會有這種想法,我也不奇怪。你啊你,還總說我想法異於常人,其實你才最是離經叛道。”


  顏青棠早就尷尬得不行,幸虧蘇小喬知道顧全她顏面,也因此她面色怪怪的。


  “你少說廢話,就想讓你幫我出出主意,你知道這些事……我不太懂。”


  蘇小喬嗔了她一眼,美目一轉。


  “其實這事也簡單。”


  顏青棠擺出願聞其詳的姿勢。


  “這世上三條腿兒的□□不好找,兩條腿兒的男人滿街都是,隨便找個男人就能生了。”


  難道我就不知道要找男人才能生孩子?


  問題是怎麼找?


  顏青棠瞪她。


  蘇小喬忙收了隨意姿態,咳了一聲,正經道:“我說的是真的,女人想要生孩子,可不就得找個男人來幫忙。你隻想要孩子,不想要孩子爹,那就找個不會糾纏你的男人。你有錢又有人,等事成後,隨便找個地方藏個一年半載,等孩子生下抱回去,就說孩子的爹死了不就行了。”


  顏青棠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那我該找個什麼樣的人?”


  本來蘇小喬以為顏青棠就是隨便說說,見她都問具體了,顯然是動真心思了,因此她也認真起來。


  她認真地端詳了下顏青棠,道:“你長得好,肯定不能找個醜的。我跟你說,同床共枕的男人是個腦滿腸肥的,還是個英武俊俏的男子,區別還是很大的。你長得好人又聰明,肯定不能找個蠢的,要找個聰明的才能生下聰明的孩子,這樣以後才能繼承你顏家的家業。”


  她越說越有思路。


  “最好找個讀書人。最近蘇州城裡來了許多書生,來參加五月蘇州貢院舉行的院試,我聽說蘇公弄、定慧寺附近的客棧都住滿了,要不你就去那兒尋一個?”


  什麼叫要不就去那尋一個?


  說的好像露水姻緣一樣。


  但,可不就是露水姻緣?


  之後,顏青棠在回去的路上,還在思索這件事。


  去勾引一個男人生孩子,她還從沒有做過這等事。尤其是勾引——想到之前蘇小喬與她說得那些勾引的法子,她就渾身不自在。


  可顏青棠是個務實的人,不自在的同時她又在想其中的好處。


  若真能有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她不光不用招贅了,主枝那兒的官司也能迎刃而解,一舉數得。


  還能省去以後許多麻煩事,她再也不用去考慮自己到底要不要嫁人,以後隻用安安穩穩做自己的生意,養自己的孩子便好。


  好處太大了!


  顏青棠蠢蠢欲動。


  回去想了一夜,顏青棠還是覺得這個法子百利而無一害。


  唯一要想的就是她該怎麼去找個男人,怎麼去勾引對方生孩子,她大概要放下身段,做許多以前自己沒做過的事。


  可好處也極大,除了自己的這關不好過。


  顏青棠素來是個有決斷的人,既然打算去做,便要制定周密的計劃。


  大致人選範圍已經有了,那麼該怎麼勾引,如何勾引?雙方有接觸,必然少不得相處,她又該如何去跟一個陌生的男人相處?


  對此,顏青棠選擇繼續求助蘇小喬。


  論和男人打交道,全天下大概再沒有比莳花坊的頭牌更有經驗。


  “一次肯定懷不上,你要做好多次的打算,據說女子一月中有那麼幾天易受孕,你最好找個大夫問問,如此一來力氣才不會浪費在無用處。”


  什麼叫一次肯定懷不上?


  還要多次?


  什麼叫力氣才不會浪費在無用處?


  顏青棠難得一副大紅臉,卻強行忍著,認真聽。


  “如此一來,少不得有長時間的接觸,你最好給自己編個身份。”


  “那你覺得編個什麼樣的身份合適?”


  蘇小喬道:“肯定要能唬過人的,而且以後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的。”


  顏青棠認真地想了想。


  “你讓我去蘇公弄附近挑趕考的書生,我想了想這個範圍就挺合適,能考上秀才的,蠢不到哪兒去。為了以後省去麻煩,事成後對方最好不會再與我有什麼交集,所以要挑個家境貧寒的。最好不是當地人,以後大概率不會再來蘇州。”


  她拿出提前準備好的筆墨紙,在紙上寫下幾個字——


  家境貧寒,不是當地人。


  “你說蘇公弄定慧寺附近的客棧都滿了,前來趕考必然要住客棧,每逢這時,蘇州城裡的客棧都比往年貴,許多趕考的書生住不到客棧,都會選擇賃民居,或是去寺廟借住。如此一來,我需要一座房子,我作為房主,把房子賃給對方,這樣就有了接觸的機會。”


  她又在紙上寫下——


  房子,房主。


  “可如此一來,就如你所說,我需要一個身份。這個身份要能唬過對方,以及附近住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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