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許力明遲疑了許久,他知道,在這時候通知梁潛的三位好友,他一定能拿到一筆數額不小的報酬。


  可這筆錢又能花多久呢?


  原著中許力明的結局,其實也足夠諷刺。


  就連當初傷害過公司利益的劉宏陽,梁潛都會讓人家無路可走,更別說許力明,他怎麼可能會放過。


  “這就是過去一年裡的種種。”梁潛舒了一口氣,“霜霜,不是我想隱瞞,而是這種事不太光彩。我擔心你會誤會,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向你坦白,但我發誓,我隻愛你,我從來沒有對別人動過哪怕一秒的心思。”


  池霜莞爾一笑。


  她等待的就是這一刻。其實認識三年,戀愛兩年,梁潛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又怎麼可能不清楚。他是那種要到婚禮宣誓的那一刻才發現心意的人嗎?


  他如果遲鈍到這個地步,當初又怎麼能對她一見鍾情繼而展開猛烈的追求。


  他很敏銳。


  所以,在婚禮上當著所有人的面離開,既是對許舒寧的一種證明,更是對她的報復。他認為在她的身上他灌溉了滿腔的愛意,而她吝嗇於說一句“我也愛你”,他回來後,她並沒有比從前更珍惜他,她沒變,還是那個池霜——他曾經可以接受,曾經可以忍耐,可當他一旦試過了被人放在心尖上,被人噓寒問暖的滋味後,他自然會下意識地進行比較。


  誰都喜歡更舒適的生活。


  所以常常有這樣一句話,談戀愛要跟愛的人,但結婚的話要選擇愛自己的人。


  他並不是最後一刻才做的決定。


  他隻是想要報復她,僅此而已,順便將這一份大禮送給許舒寧,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許舒寧也沒有立場跟他爭吵,因為她欠他的,因為他都已經為她毀了自己的婚禮,在婚禮上拋下了新娘選擇了她。


  她永遠、永遠也不能懷疑他對她的愛,無論他愛或者不愛。


  這就是梁潛。


  這一步看似荒唐,但他毫發無損。


  “霜霜……對不起。”


  池霜手裡握著切牛排的刀叉,她漫不經心地低頭看了一眼這刀刃。


  在所有的戲碼中,忠貞不二、以淚洗面,從來都不會讓一個人,或者說一個男人難受,相反,他們會竊喜、得意。當初無聊的男生為什麼喜歡扯小女生的辮子,為什麼喜歡往課桌裡放毛毛蟲——因為他們很享受女性的驚恐和哀嚎,她們越痛,他們就越興奮。


  梁潛從來沒有對別人動過半點心思嗎?


  不。是沒來得及。


  她才是這出戲最大的變故。


  她抬起臉來,似是為他的話動容不已,“我知道了。坦誠都是互相的,我希望你能誠實,那我也不能對你有所隱瞞。”


  梁潛怔了一怔。


  池霜垂下頭,聲音很輕地說:“在以為你已經不在人世的這一年裡,我愛上了別人。”


第48章 048


  原本就安靜的餐廳,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落針可聞。


  梁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他來不及偽裝, 茫然而又愕然地看著她,一時之間,靜得他都好似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緩慢、加速又陡然沉寂。


  池霜抬起眼來,跟他對視。


  他所有的情緒都寫在眼裡和臉上,和在那個夢境裡, 被他突然在婚禮現場拋下的她的神情一模一樣。


  原來感受是這樣的痛快,難怪他會走出那一步。


  很多人都以為自己被人傷害以後,渴望的是對方痛哭流涕的懊悔以及道歉,原來並不是這樣。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他如果薄情至此,拿著一把刀捅向她, 那她也要再狠狠地捅他一刀、兩刀。


  她不要他的眼淚,她要看到他的血。


  隻是,她的心還是沒有他那樣狠,也對,眼前這個人能夠從一群豺狼虎豹中奪得公司的控制權,他又怎麼可能是心軟的人。她永遠也不會為了報復一個人拿自己的婚姻開玩笑。


  她緩了緩語氣,柔聲道:“本來我已經想好了,你不願意跟我坦白,那我們就散了。現在你對我誠實,我也不能欺騙你, 梁潛,我很高興, 在感情結束的時候我們至少做到了彼此坦誠。比起那些明明有了別的心思,卻還是想隱瞞對方的爛人好多了。”


  “你剛出事的時候,我特別難受,也特別痛苦。”她頓了頓,“沒少給身邊的人添麻煩,還好他們都很包容我,一直都耐心地陪伴照顧我,如果不是他們,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下去。後來,我也慢慢走了出來,接受了你已經不在人世這個事實,身邊的人也都在勸我要向前看……”


  一字一句,一刀一劍,全都刺向了靜坐在對面的梁潛身上,滿是看不見的窟窿眼,正在流著鮮血。


  “逐漸地,我也注意到了一直陪著我的那個人。”池霜似是遲疑著看向他,“梁潛,你能活著回來我真的特別高興,我相信你經過了這一遭也會明白,什麼都沒有活著重要。”


  其實,梁潛早就已經猜到了她有可能喜歡上了別人,他並不意外,因為那時候她以為他已經死了,正如她所說的,她很痛苦很難受,旁人哪怕別有用心,也確實陪伴在她身邊,她有所貪戀也很正常。


  可是知道歸知道,聽她親口說出來……


  梁潛緩慢地呼吸,隻覺得肺部都在灼燒。他還沒有忘記她最開始說的那句話,用的那個字眼,他呼出一口氣,他看起來是這樣的平靜,但眼裡卻有什麼東西在碎裂。


  “你……愛他?”他輕聲問。


  愛。


  居然是愛嗎?


  池霜沉默了一會兒,也輕輕地點了下頭,“是。”


  那些梁潛曾經過去想聽、她卻怎麼也不願意說的話,今天她說了,隻是對象不是他。


  這個世界上溫柔可人的人太多太多,他一早就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最後卻惱怒於她沒有為他改變。他希望她保留著驕縱生動的一面,更希望她如許舒寧一樣善解人意,對他百般照顧。


  他算什麼東西呢?


  她池霜永遠都不會為了取悅一個男人而改變自我,她就要這樣過一輩子。


  也許那個眼裡心裡都是她、她也付出過感情跟眼淚的梁潛早就死在了那片海裡。回來的,不過是一個叫梁潛的陌生人罷了。


  “我愛他。”她垂眸,滿意地看著手中的這把刀完成了它的使命,“其實現在想想,我們沒有訂婚也不需要遺憾什麼,梁潛,我們也算是好聚好散,你挑選的這個餐廳很好,在這裡開始,也在這裡結束。”


  梁潛麻木地聽著。


  在她說她“愛”上別人後,他感覺喉嚨,不,感覺身體全都被人冰封。他不得動彈,深入骨髓的冷,她是什麼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過去兩年他恨不得將一顆心都捧給她,隻要她開心她願意怎麼摔打都可以,他都沒有聽到她說過愛他。


  可現在,他等到了她說愛,隻是她愛上了別人。


  池霜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最後還俏皮地舉起杯子,傾身,跟他手邊的杯子輕輕碰了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響,她大約也想活躍氣氛,以開玩笑的口吻對他輕快地說:“分手快樂。”


  不去看他的臉色有多蒼白,不去看他的眼裡仿佛流著血淚般猩紅。


  她抿了一口紅酒,歪著頭仔細品味,唇角漾開天真的笑意,“這個酒還不錯,好了,隻有我們兩個人也怪怪的,就這樣吧,我還有事先走了。祝你一切都好,身體健康。”


  說完後,她起身,在他木然的目光中,拿起手包,衝他揮手,腳步輕盈地離開。


  一步——


  “霜霜,你真的答應當我女朋友了嗎?”男人難掩驚喜地問,燭光映照著他俊美的臉龐,他眼底的愛意一覽無遺。


  “錯了!”女人勉強憋住臉上的笑容,眼睛卻很明亮,夜空中消失不見的星星都被她藏在了眼裡,她微微抬起下巴,“不是我當你女朋友,是你當我男朋友。你要記住這個邏輯,不能弄錯了。”


  兩步——


  “霜霜,我是真的真的愛你。”


  男人單膝下跪,手中還攥著戒指盒,“我會永遠永遠隻愛你一個人,不會惹你不開心,更不會讓你難過,無論前方的路是否平坦,我都會站在你前面為你遮風擋雨,嫁給我好嗎?”


  女人眼中有淚,撇過頭,不讓眼淚掉下,伸手到他面前,“快給我戴上!梁潛,你知道你得到的是誰的同意嗎?我就沒答應過要嫁給別人,你是第一個,但是不是唯一一個,這就得看你的表現了,你要是敢做對不起我的事,哪怕隻是一點點念頭,我讓你好看!”


  …


  池霜沒有回頭。


  走出餐廳後,她抬頭看了一眼這夜空。


  不用灰心,也不用懷疑自己,無論多堅貞不二的愛意,也可能會轉瞬即逝。但太陽底下無新事,如一座橋,有人走,就會有人來,永遠都會有人懷揣著炙熱的情意而來,不必留戀流星的尾巴。


  明天就是一個好天氣。


  她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向她本該去往的地方。


  餐廳裡,梁潛如雕像一般枯坐,他雙目無神地看著對面空了的座位,良久,他伸手放在桌上,緩緩拿起了刀叉,他閉了閉眼睛,滿腔的恨意也無法平復,恨不得對孟懷謙食肉寢皮。


  他怎麼敢。


  怎麼敢。


  -


  這是自受夢境困擾以來,池霜頭一次體會到神清氣爽是什麼感受。她不在乎她的話語會給梁潛帶來怎樣的傷害——如果一點傷害都沒辦法造成,那才要鬱悶,她更不在乎他會不會去猜忌她那個無中生有的“愛人”是誰,隨便他猜測是誰好了都跟她沒關系,總之,這件惡心她很久很久的事情,終於被她畫下句號一腳踹開。


  回了翡翠星城後,她愜意地一邊泡澡一邊跟父母電話聊天。


  如果說她對什麼人感到抱歉的話,那也隻有疼她愛她最深的父母。


  “你別泡太久了,當心泡暈了!”


  媽媽在電話裡揚聲提醒,“京市七八月份熱得喲,要不,你幹脆回來,或者咱們一家三口上哪避暑去?”


  池霜嘆氣:“我又不是真的無業遊民,七八月份不知道多忙,哪裡走得開。”


  爸爸的聲音也遠遠地傳來,“我跟你媽去給你幫忙,你去休息,這一天天的,看你瘦的!”


  “我這叫勻稱!”池霜反駁,“而且這一年多我都胖了三四斤了!”


  “好大的口氣,還以為你胖三四十斤了。”媽媽在那邊譏諷,“現在豬肉都降價了,三四斤都不值五十塊。”


  池霜:“……”


  他們一家三口正溫馨地闲聊。


  地下車庫裡,楊司機心驚膽戰地通過車內後視鏡看向在後座閉目養神的孟懷謙,疑惑的同時這心裡也直打鼓。他也不知道孟總這是要做什麼,一身酒氣地過來,過來以後又坐在車上一言不發,以前孟總也不是沒有應酬過,飯局應酬難免也會碰酒,但從來沒見過他喝成這樣,隔著一些距離都能嗅到他身上的酒氣。


  這是喝了多烈的酒。


  孟懷謙並不冷靜,不然也不會失態到讓司機送他來這裡。


  他體內的暴戾因子作祟,理智告訴他,他要忍耐,可僅剩的理智也要隨著酒意上頭而被情感全面壓制。他失去了所有的判斷,腦子一片混沌,記起的全是當初他作為旁觀者親眼目睹的一幕又一幕。


  他以為自己沒有半點印象,其實都儲存在大腦中,他無法否定過去梁潛跟她在一起的甜蜜,因為他見過她在梁潛懷中撒嬌,也見過梁潛為她剔出魚刺哄她眉開眼笑,更見過梁潛在求婚成功後,她看向梁潛時的專注眼神。


  克制再克制,還是潰敗於他記起的那個眼神。


  她從未這樣看過他。


  她對梁潛有過感情,他們差一點點就成為了未婚夫妻。


  隱忍了這麼久,他也真的很想衝到她面前問一問她,你的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他知道自己不能去。


  他也不允許自己以這樣不理智不鎮定的模樣出現在她面前。


  司機是不敢攔住他的,他要找個能攔住他的人逼他離開這裡。


  接到孟懷謙電話的時候,容坤還很疑惑不解,隻可惜他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否則,他一定會在電話接通的那一秒就開始錄音,因為這可能是他認識孟懷謙二十多年以來,頭一次見他這般失態。


  “容坤,無論你用什麼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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