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唐師師僵硬地擺著舞蹈動作,許久不敢動。她擺了很久,上方久久不叫停。唐師師有些意外,樓下的女眷也開始交頭接耳:“怎麼了?”


  “她們在等什麼?”


  竊竊私語中,劉吉從樓梯上下來,揣著手,笑道:“王爺看了這支舞,覺得很是新鮮。領舞是誰,隨老奴上來,王爺有話要說。”


  唐師師站好,提著裙子飛快地跑下臺階,跟著劉吉上樓。唐師師豔麗的裙擺從席面上掠過,女眷們停了半晌,忽然發現不對勁:“她好像沒摘面具。大膽,面見王爺,竟敢蒙面?”


  唐師師裝聽不見,下方叫嚷的間隙,唐師師已經步入二樓。屏風合上後,唐師師遠遠靠在牆角,很不想面對裡面這些人:“參見王爺,世子,世子妃。”


  趙承鈞看著她,冷不防問:“觐見時戴著面具,莫非想行刺?”


  “不敢。”唐師師連忙道。她的聲音穿過面具,有些瓮聲瓮氣的,她又扭捏了一會,不情不願摘下描金面具:“王爺。”


  “這就是你精心準備的舞蹈?難怪要跑到沒人的地方練,確實水平不高。”趙承鈞慢條斯理,說道,“論理除夕獻藝都該賞,但是你的舞實在太差了,別說賞賜,我看得罰。”


  “不行。”唐師師驚詫,脫口而出,一臉不可置信,“我本是好意,結果討不著好不說,還得倒貼錢?”


  “嗯。”趙承鈞點頭,漫不經心說,“在本王這裡,規矩就是如此。”


  是可忍孰不可忍,侮辱唐師師可以,想讓她掏錢卻不行。唐師師憤怒,忽的快步上前,轉瞬逼到趙承鈞身邊。


  身後的侍衛、太監瞬間警惕,趙承鈞擺手,示意他們不要動。


  唐師師握住趙承鈞的佩劍,忽的拔劍出來。這下連趙子詢都忍不住緊繃起來,而趙承鈞依然穩穩坐在原位,看著唐師師急旋幾圈,退到五步遠的地方。


  唐師師目光緊緊盯著趙承鈞,說:“王爺,剛才的群舞既然您不滿意,那小女單獨為您獻舞一支。”


  唐師師說著,右手握著佩劍挽了個劍花,忽的從原地躍起。剛才並不是唐師師的舞蹈,那是舞姬們排的,唐師師不過在模仿原本的領舞。如今,才是唐師師在跳。


  她身量纖長,尤其難得的是雙腿又直又細又長,比例看起來非常舒服。她擺劍的姿勢幹淨利索,快且有力量,然而下腰時,腰身柔軟纖細,又充滿了女子的柔美。


  沒有伴奏,因為她身上的環佩就是最好的伴奏,唐師師手臂和腳腕上的镯子來回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清響。這隻劍舞時而疾時而緩,剛柔並濟,她旋轉時輕巧如蝶,停下的時候瞬間就能定格,全程唐師師的目光不閃不避,始終直視著趙承鈞。


  是美麗,也是挑釁。


  快結束時,她高高躍起,劍尖直指趙承鈞,侍衛等人已經暗暗握住了刀,趙承鈞微微含笑,毫無閃避之意。在中途時,唐師師突然轉了方向,在空中飛旋,飛天的衣裙在燈光下幾乎轉出光暈,最後,唐師師腳尖落地,一個漂亮的收尾,將所有動作都收住。


  這支劍舞消耗的體力極大,唐師師忍不住微微氣喘,閣樓中一片沉寂,隻能聽到唐師師的喘氣聲。過了一會,趙承鈞率先鼓掌:“好。”


  唐師師似乎是得意,又似乎是炫耀,故意問:“王爺,現在還要罰錢嗎?”


  “免了,該賞。”趙承鈞說完,忍俊不禁,“平時沒見你這麼上進。一份賞錢就能把你逼成這樣,瞧你這點出息。”


第42章 心計


  唐師師壓根沒把趙承鈞的話放在心上, 愛錢怎麼就沒出息了?尊嚴可以舍棄,但是錢不行。


  趙承鈞和唐師師說話,盧雨霏就站在後面, 明明她也在場, 卻像個隱形人一樣。盧雨霏不太贊同唐師師的行動, 當眾獻舞,拔靖王的劍,還屢次頂撞靖王, 一樣比一樣不成體統。然而不得不承認,方才的唐師師極為耀眼, 光芒灼目。


  但是再好看,都不掩蓋唐師師以下犯上的事實。這是大不敬, 至少敢對著靖王比劍, 不管唐師師有沒有那方面的心思,都足夠她死好幾回了。


  盧雨霏覺得應當嚴懲, 可是靖王完全沒有降罪的意思, 盧雨霏悄悄去看趙子詢,發現他微微失神,似乎被燈光迷了眼,眼神中有驚訝、意外、贊嘆,卻獨獨沒有責怪。


  盧雨霏垂下眼睛, 抿著嘴,忍耐著不說話。


  唐師師現在還穿著敦煌舞衣, 稍微一動就叮叮當當的,幾乎沒有消停的時候。趙承鈞說完後,掃了眼她的衣服,說:“賞賜我會讓人送到蒹葭院, 你先回去換衣服吧。下次再敢冒充舞姬,就不是一句話的事了。”


  唐師師應下,趕緊扣上面具,從樓梯處離開。她一下樓,瞬間感受到許多人的目光集聚在她身上,唐師師扣緊了面具,不理會任何叫喚,飛速跑開。


  任鈺君收回目光,輕輕瞥了眼周舜華,說:“這是哪家的舞姬,竟然如此放肆?王府貴人叫她,她竟然裝聽不到,停都不停。”


  周舜華抿了口茶,放下茶杯,用帕子擦拭唇角:“誰知道呢。可能是小門小戶的女子,不懂禮數吧。”


  任鈺君一動不動望著周舜華,周舜華也不閃不避,面無表情地回視。她們這個角落偏,燈燭熄滅了一根,另一根隨著氣流搖曳,光影幢幢。一時間,兩個人的臉都沉浸在陰影中,看不清神色。


  最終是任鈺君先笑了一下,說:“她們出身低微,自然比不上舜華妹妹,世代公卿,詩書傳家,連世子都對你另眼相待。我最佩服妹妹的就是行事妥帖,無論什麼時候,遇到什麼事情,總不會失態。但是剛才妹妹卻出去了許久,不知道是什麼事情絆住了妹妹,竟讓妹妹一反常態,有失禮儀?”


  周舜華同樣笑著,說:“任姐姐這話折煞我也,論大度,論規矩,論品德心性,我哪比得上任姐姐?連世子妃都對任姐姐贊不絕口呢。自從入府後,任姐姐教了我良多,若是有機會,我必定好生報答姐姐。”


  任鈺君扯了下嘴角,淺淡地笑笑:“彼此彼此,我也是和妹妹你學的。”


  這場談話刀光劍影,暗帶機鋒,兩個人誰都不愉快。周舜華和任鈺君說完後,不約而同轉過臉,一個看戲臺,一個低頭喝茶,誰都不肯和對方再說一句話。


  周舜華盯著光怪陸離的戲臺,思緒慢慢飄遠。她是蔡國公府的嫡女,被送往靖王封地,家裡怎麼會不給她準備些底牌?前兩天,她在自己床下發現了家裡探子送給她的密信,她按照上面的信息,在約定時間出去會面。


  結果,差點中了世子妃的計。


  周舜華發現不對,倉皇離開。她匆忙跑回宴會廳,好在後面並沒有人跟著她,她應當沒有被發現。周舜華整理了妝容後進入席面,一進來,她就看到任鈺君坐立不安,不斷朝門口望,似乎在等待什麼的樣子。


  周舜華的思路一下子就明晰了。對啊,還能有誰,知道她所有的生活習慣,知道她通過密信和外面聯絡,還知道她傳遞消息的信放在哪裡呢?周舜華防人很緊,每次見面也非常小心,隻有和她同屋的人,才防無可防。


  任鈺君背叛了她,還將她的密信以某種手段讓世子妃知道了。任鈺君借世子妃這把刀,兵不血刃就能除掉一個心腹大患。


  很可能,是兩個。世子妃做出這種事後,不光趙子詢表面上怎麼說,心裡必然會生出芥蒂。到時候周舜華被靖王處死,世子妃和世子離心離德,任鈺君就是最大的贏家。


  可真是好算計。四周熱鬧擁擠,眾生百態,然而周舜華眼底,卻冷如寒窟。


  這就是她的好姐妹。周舜華發誓,她一定要讓任鈺君、盧雨霏,都付出代價。


  戲臺上的角兒用袖子遮住臉,一轉身倏地換了張臉,轟得噴出火來。周圍人驚呼,周舜華被外面的動靜拉回神,她發現所有人都在鼓掌,她也跟著笑,抬手鼓掌。


  她鼓掌時看向戲臺方向,突然發現一個問題。戲臺前最尊貴的那一桌,隻有三個人。


  唐師師哪兒去了?


  唐師師捂著臉一路疾馳,跑回蒹葭院換衣服。在半路時,她躲閃不及,砰的撞到一個人身上。


  唐師師連連後退幾步,扶著廊柱才勉強站穩。如今所有人都在宴會廳看戲,路上不該有人,就算有人,聽到她的腳步聲也會提前躲開。可是這個人沒有,與其說失誤,不如說對方是故意的。


  唐師師緊了緊鬥篷,問:“你是誰,怎麼在這裡?”


  對方帶著兜帽,她快速朝四周看了看,拉著唐師師躲進旁邊的屋子裡。她拉人的時候唐師師沒有反抗,唐師師已經猜到這是什麼人了。


  進屋後,對方關上門,摘下兜帽,露出一張平庸憨厚的臉。唐師師瞳孔微微放大,原來花園裡負責侍弄花草的吳婆子,竟然是太後的人。


  吳婆子也不和唐師師兜圈子,開門見山道:“唐姑娘,想必馮嬤嬤和你們提過,王府裡會有人接應你們,老奴就是那個接頭的人。時間有限,請唐姑娘坦白相告,倚春閣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靖王會去那裡?”


  唐師師心裡轉了轉,立馬一臉感動地說道:“吳婆婆,原來你就是馮嬤嬤交代的接頭人,我可算找到你了!我本來還在愁要怎麼通知太後娘娘呢,沒想到你這就現身了。”


  “闲話暫且不提,靖王查得緊,我不能離開太久。”吳婆婆語速飛快,問,“今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說來話長。”唐師師嘆了口氣,娓娓道,“今日,我在宴席上發現周舜華偷偷離開,心裡覺得不太對勁,借故和送茶丫鬟打聽了一圈,這才得知樓上已經空了,世子妃和王爺、世子不久前就走了。我直覺不對,不顧危險跑到倚春閣,想要阻止周舜華的動作。沒想到,周舜華自己躲開了,卻將我引到陷阱裡。我一推門發現是陷阱,世子妃氣勢洶洶地等在裡面,我急中生智,假裝來找舞姬練舞,這才蒙混過關。”


  唐師師一邊說一邊組織語言,所以語速很慢。吳婆婆急著離開,聽唐師師不緊不慢地說,險些急死:“此事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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