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劉家以所有人能夠看見的速度倒了，本來就是個沒有什麼根基，完全靠著劉芷婳和皇帝偏愛的一個家族，臨了了，連個拉扯他們一把的幫手都沒有也就算了，還引來了京城百姓們的歡呼。

　　可見這麼一幫人平日裡到底有多遭人厭嫌。

　　相信憑借著劉芷婳的腦子，也知道她的家人到底有多貪得無厭，卻始終不約束他們的行為，還肆意放縱著……說不定她也在等著他們這一天呢！

　　朝堂上的動蕩就這樣持續了近三個月，才逐漸平息了下來，劉家的人則除了一個還在長樂宮內苟延殘喘的劉芷婳，整個京城竟然再也看不到一個了。

　　這一日中秋，皇後照舊來到了乾清宮裡，先是處理完那案桌上每日都堆積著的奏折，然後才慢慢進了寢殿，一掀開帷幔，便看見了一臉蒼白的皇帝正坐在床上，默默地看著窗外的圓月。

　　“今天應該是中秋了？”

　　聽到他這樣的話，皇後也轉頭看了眼窗外的月，許久才嗯了一聲，“是中秋了，我已經叫御膳房準備好了中秋宴，一會給你送進來，我陪你一起吃。”

　　“別了，擱外頭，我想看看月亮。”

　　“也行。”

　　夜空之中明月高懸，幾乎叫人根本就看不到什麼星星，殿外的院子裡，僅有帝後二人對酌，身旁並無其他伺候的人。

　　兩人飲了一杯之後，看著月亮，皇帝才緩緩開了口，“你說，阿昭是不是也是帶著他的娘子現在正在賞月呢？他那麼疼愛他那個小媳婦，肯定帶著她在賞月……”

　　皇後沒有應和他。

　　他便繼續說著，“阿昭不容易，早年……早年是我們這對做父母的不對，他還沒長歪，真是萬幸，你以後應該對他好些。”

　　“嗯。”

　　“阿炎你也不要看得太嚴了，他雖聽話，卻性子焦躁乖張，極容易走錯路，你現在能看著還好，以後若是你看不了了，怕是要鑄成大錯！”

　　“嗯。”

　　“阿元確實是我親生，若是你看不慣他，就將他送遠些就好，不要……”

　　“嗯。”

　　“劉家人都清理的差不多了是嗎？既全都清理了，那太監與劉芷婳，你整治歸整治還是不要要了他們的性命了？畢竟這幾日我也想過了，一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進宮，這份情到底真摯，反正他們的下半輩子也就這樣了，不必……噗！”說著說著，男人便吐出一口烏黑的血來。

　　坐在他對面的女人卻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似的，繼續飲著杯中的酒。

　　“我以為……我以為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呢，我總有……總有機會叫你原諒了我，畢竟以前不管我們鬧了什麼樣的別扭，你隻要看見了那瓊花就會笑出來，然後就什麼都不氣了……可惜啊，瓊花敗了……我現在也老了，爬不動樹了……”

　　聞言，皇後的眼眶快速地紅了，捏著酒杯的手也開始微微有些顫抖了起來。

　　“我不怪你……你該恨我的！我娶了你，卻沒有好好珍惜你，你的孩子也流了，你該恨的，你該恨的……下輩子，要是還要下輩子，我們……”

　　聽他這麼說，皇後這才輕笑了聲，“這輩子我們都過不好，還許什麼下輩子，下輩子你可別再遇著我了，免得又被我毒死，我也不想再遇見你了，就這樣……”

　　“也是，也是……”男人的身體迅速地哆嗦了起來，終於忍耐不了地倒在了地上，他的雙眼用力地往下鼓著，但他卻始終都沒有離開過那個紅衣的宮裝女人一瞬，然後衝著她就緩緩伸出手來。

　　女人始終無動於衷。

　　等到對方終於停止了抽搐，她那蓄了許久的眼淚才終於墜了下來……

　　第二日，皇帝駕崩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朝野，滿朝大哗，但想著這三個多月來，皇上一直臥病在床的消息，也就又有些理解了。

　　還好，皇帝死之前就已經立好了太子，現在他們隻要準備好，等太子登基就好。雖然太子還小，但衛家、衛巡、皇後，他們哪一個來頭都不小，所以其他人也都沒有什麼心思，隻安心地等著新帝登基。

　　可這一日，皇後卻以太子初聞皇上駕崩，急火攻心，身體有恙為由，下旨急召溫暖入宮。

　　而收到了這一懿旨的裴昭卻隻是似笑非笑地轉頭看了一眼皇宮的方向，隨後便命人將溫暖帶來，兩人於門口相逢，他隻上前輕輕拉了下她身上的披風，便笑著說道，“早去早回。”

　　“嗯。”

　　女人點了點頭，便垂了眼上了那前來接她的馬車。

　　一進了宮，別說裴炎了，她就是連皇後的面都沒見著，就被人安排在了一間昏暗的屋子裡，進進出出都有人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此時，翊坤宮。

　　皇後看著面前急得來回不斷走動的衛巡，始終面無表情。

　　“你，哎呀！阿炎要登基，這不已經是明擺著的事情了嗎？現在整個朝堂都是我衛家的人，都是你衛玥的人，阿昭他拿什麼跟你鬥？啊？你明知道他們夫妻倆感情深厚，你又何必冒著得罪阿昭的風險，將他的王妃強行召進宮來，阿炎是你的兒子，阿昭就不是了嗎？他幼時已經受了那麼多的苦了，回京之後父不親母不愛，連衛家人搭理他的都很少，現在好不容易就得了個心愛的女人，兩人還成了親，你這個做母後的為何非要……”

　　衛巡一臉不解。

　　聽他說完，皇後卻也隻是微微垂了垂睫毛，“我這也不過就是防患於未然罷了，阿昭若沒有生就其他什麼心思，那麼大家相安無事正好，若是生了什麼其他的心思，有了那個女人，也好過兄弟阋牆不是？”

　　“你……我吵不過你，從小到大都吵不過你！這些破事我不管了，你以後莫後悔了就好！”衛巡拂袖而去。

　　皇後則看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後悔……她做什麼要後悔？她隻要得到她想要的就好了……

　　更何況她也不僅僅是為了防那個明明接受了大儒親傳身授卻假裝大字不識的裴昭，她也在防止她的兩個兒子為了一個女人而鬧起來難看啊……

　　所以，這位秦王妃必須死！

　　不管是她的阿炎能不能安穩登基都好……

　　三日後的登基大典——

　　她看著那個跟她跟著層層人群，卻依舊手起刀落，身姿瀟灑的大兒子，又看了看四周亂糟糟、毫無任何秩序的模樣，一時間竟有些想要笑。

　　裴昭還真是她衛玥的兒子啊！

　　她還真是了解他。

　　混亂之中，皇後竟然還有空闲這麼想到。

　　“母後！母後！舅舅呢，舅舅去哪裡了？大哥他殺進來了……我們現在該如何是好？”

　　突然間，身著一襲龍袍的裴炎突然就抓住了她的手。

　　因為年紀太小，又被她護得太好，此時雙眼之中早已布滿了恐懼與淚水。

　　也是這個時候，衛玥才發現實際上這個小兒子被她養得很失敗啊，雖然狠但狠得都是些陰私手段，比起他的哥哥來，簡直就像是小孩子在玩過家家，不堪入目。

　　怎麼會這樣呢？

　　她明明比之前的裴昭還要花上一百倍的心思來養他啊……

　　怎麼會這麼失敗呢？

　　皇後緩緩蹲下身來，面無表情地擦去了面前自己兒子臉上的淚，又轉頭看向了另一頭那越逼越近的裴昭，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突然她就看到了裴炎的眼中一瞬間就迸發出了一絲驚喜的光來。

　　“母後，其實你早就知道那裴昭今天會發難對不對？所以你早早地就將那宋家阿暖召進宮來了對不對？就是為了防著裴昭這一手對不對？那你趕緊叫人把她帶出來啊，把她帶出來，威脅一下裴昭，他那般喜歡他，肯定會收手的，隻要收手了，我們的登基大典就可以繼續進行的不是嗎？母後……”

　　聽到對方這麼認真地建議，皇後先是一愣，隨即轉頭看了他許久，久到裴炎的心都有些虛了，她這才笑了一聲，“你不是喜歡你皇嫂嗎？我還看你之前還偷看她來著，你要知道，現在這個情況，隻是普通的威脅，是威脅不了你大哥的，最好就是先砍了那女人的手，眼看著她就要血盡而亡了，裴昭必然會停下來的……”

　　聽著自家母後這麼說話，裴炎的眼中先是一驚，隨後他轉頭又看了看身後越逼越近的大軍，這才猛地一咬牙，“那我們……”

　　他後面的話都還沒說完，就突然感覺到腹中一疼，低頭，一柄華麗的匕首便已經深深地扎進了他的小腹，一隻素白的手則正握著那匕首的柄，手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他那個好母後！

　　“母……”

　　“果然是我魔怔了，所有人都說你哥哥好，我非說你好，到這個時候我才明白，我的確是錯了！”

　　“母……後……”

　　皇後將他輕輕抱進了懷中，“不怕不怕，你父皇在下頭等著接你呢，我也很快就會一起去的，到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就又會在下面相逢的，不怕……”

　　等裴昭突破重圍來到皇後面前的時候，就發現對方一直抱著懷中的裴炎，輕聲安慰著。

　　見狀，裴昭抬起劍就比到了她的脖子上。

　　皇後也始終沒有反應，一直像是抱著剛出生的嬰兒一樣抱著懷裡的裴炎，嘴裡更是輕輕哼唱著。

　　“呵……”裴昭緩緩放下了劍，低笑一聲，“母後，可真是可怕又可悲啊，明明愛父皇深入骨髓，卻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後，壓抑了自己所有的感情，得不到他的心，就想要完全地代替他，然後徹徹底底地催生了自己的野心！我想你之前選擇裴炎，也不過是他年紀小好控制，以後好方便你自己坐上那萬人之上的位置是嗎？就連父皇的悔過你都不要，非要中秋一杯酒毒死他，還不是為了那個位置嗎？現在殺了裴炎，是預備等舅舅來了，將所有的一切都推到我這個亂臣賊子的頭上，你才能毫無阻礙地坐上那個位置是嗎？”

　　聞言，皇後的哼唱聲頓時一頓。

　　見她這樣，裴昭又輕笑了聲，“想不到有朝一日，我那麼睿智的母後竟然也學會了裝瘋賣傻來了……怎麼，有沒有爭取到一點時間，好等舅舅帶兵衝進來啊？那你可能等不到了，昨天半夜舅舅就已經帶著自己的兵回了邊疆，你的人現在追恐怕也來不及了……”

　　“裴昭！”

　　皇後霍然站了起來，“你就不怕你那漂亮王妃……”

　　“主上。”

　　皇後的話還沒說完，一個宮裝女人便立馬幾招就制服了攔在她前方的一眾侍衛，躍了幾下，就來到了裴昭的面前，猛地撕開了臉上的面具，就恭敬地跪了下來。

　　看著對方撕下來的溫暖的面具，裴昭疑惑地看她，“我怕什麼？嗯？”

　　“裴昭！”皇後的身體哆嗦了下，看了那面具許久，突然便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你好得很，好得很，哈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她的眼淚竟然就這麼笑了出來。

　　什麼都沒了，她什麼都沒了，哈哈哈，她毒死了她的丈夫，親手殺了她的兒子，到頭來什麼都沒了，哈哈哈哈……

　　皇後始終笑個不停，笑著笑著竟然就要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