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蘇塵眼中躍起一抹亮色,道:“不過技藝之高,彈奏起來極難,廉離先生辭世之後,琴譜遺失,玄寧曲成為絕響之音,無人再可彈奏。”


  蘇塵素來琴律雜談,除去對琴仙嵐離先生的琴,便是當今皇後一曲名動四方的劍器之舞,都頗有研究,隻可惜皆不是隨著可賞見的。


  “蘇大人果真是懂琴之人。”宋意歡淡笑道:“此曲慷慨激昂,蕩氣回腸,正因對琴師的技藝要求絕高,便阻了不少人能研習,意歡為此練習數月初得成果,正是要彈奏給老夫人聽的,又怕會遭眾人嫌棄。”


  這話說得在場眾人眼前一亮,穆奕詫異地挑眉,宋意歡的琴藝極佳,京中人皆知,隻是這玄寧琴譜讓他有些意外,這類琴譜乃是世間難尋。


  穆老夫人也坐正了身,神色頗為期待,探首招手喜道:“此曲老身可得賞過,可謂如痴如醉,如若今時能再得聽聞,奕兒可要好生聽聽,這份禮可不小了。”


  穆奕聽言,給穆老夫人作了個禮,“如此,孫兒也有些好奇了,是什麼樣的琴音惹得祖母都驚喜。”


  在場人皆端正著身姿,正等著宋意歡接下來的動作,怎知她沉頓了一下,話鋒轉低:“隻不過玄寧曲還有個獨特之處,需搭玉琴配之,才能奏出那種空靈的音色,當年嵐離先生每每彈奏此曲,便是用玉琴,不然就沒了那金戈殺伐之氣。”


  “不過一首琴曲,說得這麼玄乎。”穆洛落猜到她要提什麼,連忙將宋意歡的話打斷,哼一聲道:“就宋姑娘這技藝,到時別彈都彈不出來,那真是笑掉大牙了,搞這些花裡胡哨的,還不如渝言姐姐的芙蓉玉佩來得實誠。”


  這時的薛渝言臉色也有些難看,照洛落所言,宋意歡的確帶了一把玉琴來,隻不過被洛落劃斷了琴弦。


  宋意歡冷瞥穆洛落一眼,將候在廳外的柳薇進來,轉而對穆老夫人道:“原諒意歡今日不能為老夫人,國公爺和世子奏琴了,意歡費盡心思備好的碧白玉琴,在亭廊之時被人用簪子劃斷了琴弦,意歡難奏此曲。”


  宋意歡說罷,就神色委屈地低下首來,故作欲泣之態,仿佛有萬般心酸難以言語。


  柳薇則把手裡提著的紅木琴盒打開,隻見裡頭一把碧玉極佳的長琴,銀弦斷落幾根,上好的玉琴,盡毀在這琴弦上了。


  座上的人相顧一眼,穆老夫人臉色一沉,顯然是有些不悅,她這半隻腳沒入黃土的人難得再聽一回這絕響之曲。


  衛國公見母親變了臉色,指著那玉琴,開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穆洛落略微緊張,往後退了一步,她本是以為這琴是要送給兄長的生辰禮,怎知這是宋意歡要用來彈奏的。


  宋意歡以絹帕掩唇輕嘆,裝模樣委屈得像是話都說不出來,一旁的柳薇憤憤不平道:“來時在亭廊撞見四小姐,定要檢查我家小姐的琴盒,怎知趁不注意,用髻上發簪將玉琴劃斷了。”


  穆洛落聞言,探身呵斥柳薇道:“你這婢也胡說八道,誰沒事會劃斷你們的琴弦,莫不是本就是破的,宋意歡彈不出那所謂的玄寧曲,便把這破琴怪到我頭上來。”


  柳薇氣道:“這大白天的,皆有人看著,四小姐做的事倒不敢承認了!”


  二人爭吵,衛國公呵了一聲安靜,本又要爭辯的穆洛落停住口。


  國公夫人這時又出來緩和氣氛,道:“玉琴斷了琴弦,換一把彈奏便是,一把彈奏的玉琴,國公府還是拿得出來的,莫擾了大家想聽琴的興致,正巧我也想聽聽意歡的琴藝。”


  說著,她看向穆洛落,“洛落雖調皮任性了些,但不會做出隨意壞他人物品的事來,這事兒裡可能有些誤會,先放一放,讓老太太聽琴高興高興才是。”


  國公夫人招來袁管家去庫房取琴,就宋家的實力,玄寧琴譜豈是隨隨便便能尋到之物,缺琴尋一把來就是,這話說的太滿,倒瞧瞧這宋意歡如何彈得出來。


  宋意歡則面帶愁意,上前一步說道:“這不隻是把琴這麼簡單了。”


  宋意歡輕睨柳薇端的玉琴一眼,就知曉楊梅凌會包庇穆洛落,將此糊弄過去。


  她自然是有琴譜,當年宋初堯與嵐離先生有過幾分交情,更是為其醫治過身疾。


  所謂的玄寧琴譜正是落到宋家,絕少人得知,加上宋意歡鮮少走出閨閣,玄寧曲難奏,易出錯,她不敢當眾奏琴,便無人聽過。


  宋意歡看向座上的國公夫人,道:“大夫人恐是不識得琴,這把玉琴名為鶴唳清宵,世間絕無僅有,受太子殿下所賜,此番四小姐斷弦,若是風聲落到東宮那裡,意歡定會遭太子治罪。”


  此言一處,在眾人安靜幾分。


  隻聽國公夫人輕笑起來,“宋家得罪太子的事,盛京城人盡皆知,如今太子於東宮調養身體,不見闲雜人等,何來賜你玉琴?”


  穆洛落在一旁呲道:“莫不是從來弄來的假貨,還敢把太子給抬出來,也不看看宋家如今罪臣之家,自身難保,到時別腥到了國公府,害得受牽連。”


  說言,國公夫人冷視一眼穆洛落讓其閉嘴,這丫頭太過任性,平日太放縱於她。


  見穆洛落喃喃幾句不再發作,國公夫人又轉向宋意歡,好心道:“意歡,你這話說得還是需謹慎些,莫落了他人疑心才是。”


  宋意歡容色平和,仿若什麼都沒聽到,道:“大夫人有所不知,五年前意歡赴春日宴上獻曲,得太子甚喜,而後賜與此琴,太子不外揚此事,宋家便沒有聲張。”


  見眾人不為相信,宋意歡接著道:“若是懷疑此琴真假,大可讓人來瞧瞧是否為真的鶴唳清宵。”


  穆奕目光凝在那把玉琴身上,的確不像是宋家的手筆。


  如此僵持著,國公夫人說道:“意歡你又何必執拗,即便真是太子殿下所賜,以現在的宋家,他會護著你不成?”


  蘇塵興致勃勃地起了身,開口道:“正巧在下對琴頗有研究,可探探真假。”


  話語落下,聽了眾人言語的穆老夫人開口:“不必了。”


  她面容微沉,沒了剛才的喜色,語調也淡下些許。


  “好好的一場家宴,爭吵不休,洛落做了錯事,理應為此道歉賠禮,何須為她包庇。”穆老夫人說著冷瞥了一眼國公夫人,惹得她有些難堪,不好反駁什麼。


  穆老夫人則將翡翠佛珠放在宴幾上,看向國公夫婦,淡淡道:“老身便想問問,這宋家如今自身難保的言語從何而出的,你們是當我糊塗了,有什麼事瞞著我。”


  國公府眾人皆一頓,不敢言語,老夫人年盛時為女將,後被先皇封為一品诰命夫人,好說是位登高望重的人物。


  衛國公微僵了下臉,淺笑道:“母親多慮了,哪裡有事瞞著你。”


  穆老夫人蹙緊眉,畢竟是過來人,豈會瞧不出小輩的神色,道:“別忘了當初是宋太醫救的我這條老命……”


  說罷,她便胸口悶痛,猛咳起來,惹得眾人驚慌,身旁丫鬟連忙斟水給她,衛國公緊張道聲母親莫氣壞身子。


  作者有話要說:  意歡要解除婚約,穆老夫人放不放人呢


第15章 退婚


  穆老夫人微顫著手將茶水喝下,些許平復下來,老人家身體大不如從前,三兩句話容易著急。


  衛國公起了將宋意歡清退下的心思,礙於母親的臉色,未曾言語。


  站立於廳中的宋意歡輕輕跪下來,開口道:“是意歡不才,本有心奏琴獻曲給老夫人,竟鬧得滿堂皆不歡喜,意歡的錯。”


  說著話,宋意歡瞥望被弄斷的玉琴,“這琴便不提了,反正父親身處牢獄,宋家已是眾矢之的,太子若是怪罪,意歡也認了,豈敢惹得國公府處於兩難之地。”


  隨後便讓柳薇把琴盒關上,仿若萬般無奈。


  穆老夫人看向宋意歡,忙問道:“宋太醫身處牢獄?發生了什麼?”


  宋意歡故作一愣,瞥顧衛國公夫婦微沉的臉色,忙低下首來,“是意歡說錯話了,宋家尚好……”


  穆老夫人見宋意歡神色,自然是認為衛國公威利,她端正起身,道:“今日老身在此,沒人敢堵你的話,你盡管說便是,宋太醫究竟發生了什麼!”


  宋意歡支吾幾句,才開口道:“兩個月前家父為東宮太子診看風寒,怎麼藥中不知被何人落了毒,太子身中毒症,而家父就此入大理寺地牢。”


  聽言,穆老夫人臉色一沉,瞥望在場國公府眾人,冷道:“為何無人同老身提起這事?”


  國公夫人面色難堪,心中微怒,就知道不該把這小妮子喊來國公府,果然是來作亂的,好一個宋意歡,如今還會裝模作樣賣可憐,讓老太太為其說話了。


  她道:“母親需多靜養身息,這等事便不曾打擾於您,免得害了您的清靜。”


  穆老夫人不予理睬她,則是目光投向穆奕,道:“奕兒,此事你可是也清楚。”


  穆奕從宴幾前起身,走到廳中拱手道:“回祖母,孫兒清楚,不敢讓此事驚擾祖母。”


  衛國公道:“宋太醫毒害太子一事,為聖上命大理寺審案,無人敢有半分異議,事態嚴重,國公府上下也是為了母親身子著想。”


  宋意歡抬首,辯解道:“家父自來本分,豈會毒害太子,此案未定,尚有變故,家父是清白的,伯父莫早早下了定論。”


  見宋意歡插話,衛國公面容一板,不悅道:“這人盡皆知的事,你是說我誣陷宋太醫不成?”


  他這是欲加之罪,宋意歡哽住話,緊攥著手,礙於身處國公府,她不好深加辯解。


  穆老夫人將翡翠佛珠拾回手中,緩緩道:“宋太醫的為人,老身是知曉的,東宮太子自幼由他請脈看診,這不是他會做出的事。”


  她看向宋意歡,緩下語氣接著道:“意歡起來吧,莫跪著了,衛國公府與宋家兩家交好,意歡同奕兒婚約將近,必然不能冷觀,如是宋家有什麼難處,意歡定要與祖母提起。”


  在場之人神色皆有幾分微妙,兩家今非昔比,豈還能如當初那般交好。


  宋意歡容貌、琴藝、醫理皆是極佳,好又如何,這性情膽小懦弱,遇事膽怯逃避,難當大任,更難做穆奕的正妻,加上宋家如今的地位低下,宋初堯又有罪名在身,宋家豈能同國公府相提。


  衛國公如何滿意得了宋意歡,如何滿意得了宋家。家世尚好的女子大有人在,不解母親為何非得要這宋意歡同穆奕成配,即便是於宋家的人情,也不能拿穆奕婚事做兒戲。


  衛國公隻能將話攬下來,對穆老夫人道:“宋家交給我去處理便是,母親不必如此煩心,若宋太醫真治了罪,我也當會保半個宋家不遭他人隨意欺辱。”


  說著話,他轉目看向宋意歡,“如此,意歡你可安心了。”


  宋意歡尚未站起身,微微斂眸,竟想冷笑,這話裡定是認為父親有罪了,就像她宋意歡求著他們施舍一樣,真當她還是前世嗎,是曾經那個模樣?


  宋意歡輕吐了一口氣,抬眸看向穆老夫人,“老夫人,今日意歡來,是來見你的,不為穆奕生辰,更不為宋家,家父一身清白,無須國公府為宋家打理,往後也不用。”


  這話說得穆奕都詫異,不為他生辰……?


  宋意歡看了穆奕一眼,回眸堅定道:“如今衛國公府,宋家高攀不起,就當意歡不才,與穆世子沒有緣分,意歡是來退婚的。”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滯住了臉色,氣氛頓時冷凝下來,多的是男子退婚女子的事,鮮少有女子提出退婚,這宋意歡可是瘋了?還是有意羞辱國公府的不作為。


  穆奕愣在原地,從來沒想到宋意歡竟想和他退婚,欲擒故縱?


  不止他沒想到,在場之人誰都沒有想到,這可是拂了衛國公府的顏面。


  穆老夫人驚谔不已,探身問:“這話何意?可是奕兒欺負你了。”


  宋意歡朝穆老夫人磕了個頭,她站起身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望老夫人成全。”


  穆老夫人沉頓住,抬手輕扶額角。


  薛渝言眸色詫異,今時太子重病纏身後,她便打消了對太子的心思,把目光轉向穆奕,有心取代宋意歡,而宋意歡自動棄了婚事?


  穆奕面色微沉,道:“宋意歡,你可是不識好歹?知道這是國公府嗎,我還沒發話,你倒先開口了。”


  一旁的穆洛落插腰,指著宋意歡怒道:“真當國公府稀罕你啊,要退,也是我大哥退婚於你,毀了婚約,國公府才是皆大歡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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