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郎助是個非常好的人選。河麗又不是溫塔,犯了罪直接殺了了事。


  趙瓊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花廳裡現在是怎麼個情景。


  那樣嬌妍的表妹被欺,他想想也是有幾分舍不得呢。


  趙瓊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忽然的喧哗聲,讓趙瓊嘴角得逞的笑容不由收了收。


  “何事?”他面色不愉,心裡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不該這麼快鬧起來,郎助送過去分明還沒多久。


  小太監慌張稟告:“回殿下的話,郎助走錯了花廳,誤闖了太子妃平日裡待客的花廳,驚擾了小郡主。”


  姜崢立刻抬眼,望了趙瓊一眼,然後起身往外走,吩咐身邊經過的宮人:“帶路。”


  趙瓊眯著眼盯著姜崢走出去的背影。


  博山爐裡的燻香多加了兩倍助眠的藥。趙瓊並不敢加真正的迷藥,免得留下洗不脫的證據。隻能加助眠的燻香。可就算沒有用迷藥,他已經將所有人支開,郎助那樣強壯的漢子竟沒能得手?


  趙瓊想不通。他不多想,匆匆跟出去。


  姜崢臉色涼沉如水。他邁出的步履很快,身邊帶路的宮人險些跟不上。


  花廳的門開著,裡面的燈光在夜色裡灼亮。


  姜崢終於趕到花廳,見到了俞嫣。她坐在貴妃椅裡,腿上搭了一條毯子,臉色發白,眉心緊蹙。


  竊藍蹲在她身邊,用湿帕子去擦她手心的血。


  太子妃林宜嘉立在一旁,臉上有愁容有關切。


  郎助已經被侍衛押著,跪在花廳門外。


  姜崢掃了郎助一眼,快步奔到俞嫣面前。離得越近,越能看清俞嫣蒼白的臉色。


  “釀釀。”


  熟悉的聲音讓俞嫣眼睫顫了顫。她慢慢抬起眼睛,望向姜崢。失神的眸子裡慢慢聚出一捧委屈。


  望著俞嫣的眼睛,姜崢心裡忽然蟄了一下。他在俞嫣面前蹲下來,去看她的手的血,又看見她手腕上的一點淤痕。


  趙瓊已經追了來,掃一眼花廳裡的情景,壓了壓心裡的意外,用關切的語氣詢問:“表妹這是怎麼了?可有受驚?”


  他又瞪林宜嘉,質問:“怎麼招待的?”


  出了這樣的事情,林宜嘉心中早已惶惶,被趙瓊這麼一吼,更是自責。


  沒有人注意到趙瓊說話時,姜崢眼底的冷意。他將落在俞嫣手上的目光緩緩上移,望向俞嫣時,已經是柔和的目光。他溫聲哄著:“我們先回家。”


  “是!”趙瓊趕忙說,“表妹一定嚇壞了。青序,你快帶她回家去好好睡一覺。今天太晚了,人先押著。等明日稟了父皇再處理。”


  俞嫣身上很乏,她盯著姜崢的眼睛,認真搖頭。然後她慢慢抬手,去指郎助。


  不可能。她不可能讓這個狗東西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如果不是剛剛喊叫打砸時用盡了力氣,她現在已經拿了刀去砍他的狗頭!


  她的手剛抬起,還沒有指過去,已經被姜崢握住。他握著俞嫣的手,盯著她的眼睛,再緩聲重復:“我們先回家。”


  俞嫣望著姜崢,微微睜大了眼睛。她的眼睛慢慢有了一點湿,氣憤和委屈摻雜著。


  姜崢卻移開了目光,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從了她的心意。他站起身,將俞嫣抱起來。俞嫣掙了掙,沒什麼力氣去掙,氣惱地將目光移開,不去看他。


  趙瓊又叮囑了姜崢幾句讓他好好照顧俞嫣,姜崢輕頷首,眉眼間甚至掛著一如既往溫柔淺笑。


  趙瓊心裡忽然有一點摸不透。


  回去的路上,姜崢仔細給俞嫣手上被茶器割破的手心上了藥。俞嫣始終將臉偏到一旁,不說話不看他不理他。


  兩個人一路無言,到了家,姜崢才先開口:“你先休息。”


  俞嫣驚訝地抬起眼睛瞪向他。她緊抿著唇,心裡難受。不管是母親還是兄長,甚至是臭弟弟,遇到今晚的事情都不會是他這樣冷漠的態度。


  俞嫣一個人躺在床榻上,終於悄悄掉了眼淚。


  什麼新婚頭一個月不能分床?


  她不該心心念念想要回家。


  她氣惱地蹭掉眼淚。


  等她明日好些了,自己給自己出氣!


  才不在意他!


第56章


  林宜嘉越想越不對勁。藏茉閣的那兩位自打入了東宮, 不是一直都很和氣?怎麼會突然鬧起來?


  她心中隱隱不安,又仔細向身邊的宮婢詢問她離開花廳之後的事情。她身邊的宮婢和俞嫣身邊的竊藍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去了別處。這真的隻是個巧合?


  她心裡產生了一個駭人的猜測。這猜測讓她臉色蒼白了下去,眸中浮現了幾許驚懼。


  林宜嘉不覺得區區一個河麗人有在東宮造次的膽子, 他亦沒有這個能力指使東宮的人。


  如此, 答案在林宜嘉心裡呼之欲出。


  林宜嘉一個人在椅子裡呆坐了許久, 胸口逐漸開始發悶,有些喘不上氣。她起身走到窗前,將窗扇推開,讓微涼的夜風吹進來。


  成為太子妃這件事, 林宜嘉並不能自己做主。這是家裡給她選的路,也是宮裡選了她。


  還沒有嫁進東宮之前,林宜嘉已知曉趙瓊是怎樣的人。她對這婚事既無高興又無抗拒。沒有夫君一心一意的愛意, 有至高的地位,也沒什麼不好。


  太子妃,甚至皇後的位子等著她,讓她對這門毫無感情的婚姻接受良好。


  在今日之前, 她和許多人一樣,一直覺得趙瓊的太子之位很穩, 將來登基為帝也是十拿九穩。


  皇嗣單薄,夭折的皇子很多。趙瓊是長子, 自小已經掛名在皇後名下, 這便是佔了嫡長子之位。


  雖然古往今來登基為帝的皇子並非都是嫡長子, 可趙瓊下面的那四位皇子屬實競爭不大。


  那四位皇子, 有兩位已及冠,而他們兩位的母妃皆是別族和親之女, 血脈緣由,他們兩個注定不可能繼承大統。


  剩下的兩位皇子, 一個四歲一個剛出生,還沒過可能夭折的年歲。


  如此,趙瓊才會認定了自己以後會坐在龍椅之上。


  林宜嘉以前也是這樣認為。可是在這個寧靜的夜晚,她望著窗外如深淵的粘稠夜色,忽然不確定了。


  帝王者,亦可能被拉下皇位,甚至改朝換代。何況趙瓊隻是太子。聖上仍是壯年,小皇子會長大,宮中還會有別的皇子出生……


  林宜嘉忽然打了個哆嗦。


  如果沒有鳳印等著她,她憑什麼要在這骯髒的東宮等待?她的未來又會變成什麼模樣?


  下半夜,公主府卻燈火通明。下人向長公主稟了宮中的急報。長公主冷著臉衝出來,手裡握著一柄劍。她氣得不知道先去看看寶貝女兒,還是先進宮去殺人。


  璧琴披了衣裳跑過來攔:“母親,都已經這樣晚了。不管是釀釀還是聖人都歇下了。如今這是進宮不方便,去見釀釀也怕吵了她休息。咱們明兒個再說也不遲。”


  俞瑞也過來勸:“母親,咱們明日再說。左右不差這一晚。河麗小王的人頭我記下了,聖上就算不發落,我也得把他的腦袋砍下來!”


  俞珂站在一旁,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他年紀小,出主意也不會有人聽。隻好安靜站在一邊。他皺著眉,心裡很擔心姐姐。以前和姐姐打架,他都讓著姐姐,怕她磕了摔了。聽說那個河麗人是個力大無窮的勇士……姐姐有沒有被嚇到啊?


  一家人勸了好半天,才把長公主勸住。


  長公主望著天上伶仃的星星,扔了手裡的劍,氣衝衝拂袖回了屋。她不介意大半夜鬧起來,把整個洛陽城掀翻了她也不介意。可是她怕她的釀釀剛睡著又被吵醒……


  雖然暫時忍下等天亮,可是長公主一夜無眠。


  不僅是長公主,俞瑞夫婦和俞珂亦是無心睡下,胡思亂想地擔心著俞嫣。


  嬌養長大的姑娘家,遭了這樣的驚嚇,還不在家人身邊,怎能不掛念。


  俞嫣一直沒有睡沉。助眠的燻香仍舊影響著她,讓她很是犯困。可氣惱和委屈伴著她,困得頭疼也睡不著。時間變得幹巴漫長,睡也睡不著,醒也醒不來。


  將要天亮前,姜崢回來了。


  他上了榻,俞嫣才隱約知曉。


  俞嫣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麼時辰了,有心想罵一句他還知道回來,卻也隻是在心裡抱怨,沒什麼力氣開口。甚至她都不確定他是真的回來了,還是她迷瞪的夢。


  當姜崢將手搭在她的腰上時,俞嫣才確定他是真的回來了。她閉著眼睛,盡力挪了挪身,去推姜崢的手。


  她手上軟綿綿沒什麼力氣,反倒磕到了手心的傷。她在半睡半醒的迷糊裡哼哼唧唧。


  她的手腕被姜崢握住,人也被姜崢撈進了懷裡,緊密嵌進他懷裡。


  她氣惱地還想掙脫,可是手腕被姜崢禁錮在掌中,簡直就是毫無辦法。


  她實在是太累太困了,泄氣地不再掙扎,自然也不理他。她頭疼迷糊了大半個晚上,眼下倒是慢慢進入了夢鄉。


  夢裡,也是氣他的。


  姜崢聽著懷中人淺綿的呼吸,知道她睡著了。他在床榻晦暗的光影裡凝望著懷裡的俞嫣。


  白日時,她或嬌豔或張揚或燦爛。一到了夜裡,就這麼一小點,乖乖地偎在他懷裡。


  嬌弱、柔軟,亦珍貴。


  姜崢握住俞嫣的手,小心翼翼地抬起,盡量不吵醒她。寢衣絲滑的袖子向下滑去些,露出她皓白纖細的手腕。


  隻是她皙白的腕上有一道淤青痕跡。


  姜崢眼前浮現郎助醉醺醺握住俞嫣手腕欲要用強的情景。姜崢皺了眉,眼底柔情不在,聚成化不開的冷厭。


  他再輕輕撥開俞嫣微蜷的手指,看向她手心的傷。傷口不深,淺淺的一道。可姜崢眼前仍舊是趕去花廳時,鮮血沿著俞嫣手指滴淌下去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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