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顧浮嘖嘖稱奇:產量少到隻有軍造司才有的缟石,居然被打造成了箭這樣的消耗品。


  箭都這麼金貴了,那弓得講究成什麼樣?


  除了他們的國師,又有誰能用得起?


  顧浮望著高高的祁天塔,臉上沒有半點被人拿箭撵著跑的惱怒,反而揚起了興奮的笑——


  若她的猜測全部屬實,那射程一裡的落日弓就是真的!


  可要怎麼證明,射箭之人就在祁天塔上呢?


  以身做餌?


  膽大包天的顧浮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蒙住下半張臉,朝著祁天塔跑去,並十分找死地站在了宣陽街某位王爺家的屋頂上,離祁天塔極近。


  厚重的雲層在夜空中緩緩騰挪,終於露出被遮蔽已久的上弦月。


  月光灑落,清晰了視野,也讓祁天塔上的一抹銀白,撞入了顧浮的視線。


  銀白的廣袖長袍,銀白的披肩長發,冷冷的面容比塞北的冬天還要冰寒徹骨,宛若九天神祇俯瞰眾生,不可輕易褻瀆。


  旁人見了這一幕,多半心生敬畏,偏偏顧浮一身反骨,非但不想著尊敬一二,反而有些手痒,想把這麼一位貌若天神般的人物拉下凡塵,用世俗氣息粗暴地將其玷汙。


  作者有話要說:  一裡不是一公裡,是五百米(突然解釋)


  別問這麼遠怎麼看到的,問就是有望遠鏡(反正復合弓都有了(。


  ——


  謝謝月亮??的地雷!愛你=3=


  ☆、第五章


  月似白玉彎鉤,高高懸在祁天塔旁,仿佛隻要登上高塔,便能將月摘下。


  而比明月更加聖潔無暇的,是祁天塔上被月光所籠罩的男子。


  男子白衣白發,寬大的衣袖和絲綢般耀眼的長發隨風輕輕揚起,像是奪走了世間所有的光輝,也奪走了顧浮的視線。


  顧浮不確定自己究竟看沒看清對方的容貌,隻覺得四方皆靜,唯獨自己胸口的心髒,在砰砰作響。


  須臾,高塔上的男子動了,他抬起一隻手,手上拿的正是一把銀白色的落日弓,樣子雖然奇怪,但其威力顧浮剛剛切身體會過,可不敢小看。


  男子抽了支箭搭在弦上,隨著弓弦被拉開,箭镞尖端反射出耀眼的星芒。


  咻——


  啪!


  顧浮一個閃躲躲開,導致這支箭射穿了顧浮腳下的屋頂。


  這屋裡還睡了人,那人被聲音驚醒後睜開眼,看見正好扎在他床頭的箭,嚇得一聲驚叫,衣服都沒穿好就從屋裡跑出來,口中還大喊“有刺客”。


  接著王府便熱鬧了起來,顧浮驗證完自己的猜想打算跑路,卻被四下裡蹿出來的王府護衛阻攔。


  顧浮奪了其中一個護衛手中的刀,想要殺出重圍。


  讓她意外的是,王府護衛武功高強,一個個都是練家子,還有幾個一看武功路數就知道是武林中人,導致顧浮一時半會逃不掉,隻能和他們纏鬥。


  幸好從王府護衛出現開始,祁天塔上的男子就停了手,不然被人包圍了還得小心暗箭,她能忙死。


  王府的護衛一波接著一波,蝗蟲似的怎麼殺都殺不完,顧浮正煩著,突然斜下裡刺出一劍,同時,那些和顧浮纏鬥的護衛們紛紛散開,像是怕誤傷持劍之人。


  顧浮和持劍之人過了幾招,發現對方的武功很厲害,缺點是太端著架子,一看就隻在比武場上和人打過,不曾經歷殊死一搏,不知道生死時刻最重要的是贏,而不是贏得漂亮。


  但顧浮也沒直接把人打趴下,因為這人要是退了,邊上的護衛保準一擁而上,她得先拖著,想個法子跑了才行。


  就在顧浮思索的瞬間,一記冷箭掠過她眼前,狠狠地穿透了持劍之人的肩膀,帶著血跡扎進地面,因箭上力道未散,箭尾還在顫動,發出嗡響。


  這一箭太快太狠太突然。


  別說邊上的護衛,哪怕是近在咫尺的顧浮都沒反應過來。


  顧浮愣愣地轉頭看向祁天塔,結果迎面又是一支冷箭,狠狠地落在了她胸口……


  顧浮猛地從夢中驚醒,看著床頂平復呼吸。


  淡淡的香味蘊繞在鼻尖,屋裡除了她再沒別人,十分安靜,隻能隱約聽見屋外的雀鳥鳴叫,以及掃帚劃過地面時發出的聲響。


  顧浮抬起右手,用手背蓋在了眼睛上。


  昨夜她跑了,在持劍之人被一箭重傷後,她聽從內心的直覺頭也不回地逃了出去,身後王府亂做一團,隻有零星幾個護衛追上來,被她輕易甩掉。


  祁天塔上的男子沒再向她射箭,所以她一路無驚無險地回到了顧家,還跑去三弟那裡換了衣服才偷偷溜回穆青瑤的院子。


  對了,她不是沒受傷嗎,怎麼胸口這麼沉?好像還有點疼?


  顧浮把手拿開,下移視線,就見自己胸口落了隻圓咕隆咚的大胖鳥。


  大胖鳥對著顧浮歪了歪腦袋,然後抬起身子低下頭,用小尖嘴在她寢衣的衣襟上哆哆哆哆啄個不停。


  顧浮:“……”


  難怪夢境最後她被人一箭穿胸。


  顧浮從胖鳥的爪子上拆下一個小蠟球,收好等著待會再看,要是現在捏碎弄得穆青瑤滿床都是蠟球碎屑,穆青瑤能半個月不理她


  “醒了?”穆青瑤推門進來,繞過珠簾看見顧浮正和蹲在她胸口的胖鳥大眼瞪小眼,疑惑道:“這是哪出?”


  顧浮:“信鴿,不知為什麼送來信就不走了。”


  顧浮想把胖鳥趕走,誰知這胖鳥巍然不動,一副要在她胸口築巢的架勢,可別是太胖了飛不起來。


  “先養著吧,這麼冷的天,別在外頭凍死了。”說著,穆青瑤雙手將胖鳥環住,胖鳥也沒亂撲騰,還算乖巧。


  安置好胖鳥,穆青瑤催促顧浮:“起來洗澡。”


  顧浮昨晚穿著別人的衣服在外頭亂跑,回來卻沒洗澡,倒不是她懶,而是她衣服都脫了,穆青瑤突然叫她明天再洗。


  顧浮很奇怪,因為穆青瑤最愛幹淨,昨天她沒洗澡就睡了穆青瑤的床,穆青瑤待會肯定會把床褥床帳都給換掉。


  果然,顧浮在屏風後面洗澡的時候,幾個丫鬟進來,把穆青瑤床上的東西都撤了,擦拭好床架後換上了幹淨的。


  那幾個丫鬟是這五年裡新來的,換被褥時輕手輕腳話都不敢多說,唯恐讓顧浮發現她們把她睡過的褥子給換了,畢竟這舉動怎麼看都像是在嫌棄顧浮。


  顧浮卻習以為常,小時候她上樹掏鳥蛋送給穆青瑤,穆青瑤接過之後才發現鳥蛋上有鳥糞,去洗了好幾遍的手,還拿手往牆上蹭,蹭得手皮都破了,最後很是認真地問顧浮,若將手上的肉削掉能不能重新長出來。


  由此可見穆青瑤的“愛幹淨”是有些不同常人的,但還好,長大後她愛幹淨的程度沒小時候這麼厲害,對顧浮的容忍度也比對別人要高很多。


  穆青瑤拿來了給顧浮替換的幹淨衣服,顧浮把身子浸在熱水裡問她:“昨天怎麼不讓我洗?弄得現在還要換被褥這麼麻煩。”


  穆青瑤將衣服放到一旁的架子上,沒說話。


  昨天顧浮脫了衣服,她看到顧浮身上有好多的疤,有些疤隻留下了深色的痕跡,有些疤不僅留下了痕跡,還留下了凹凸不平的起伏,還有些疤像是才剝掉血痂,泛著豔麗的粉色,看起來格外可怖。


  看到這些疤痕,穆青瑤突然覺得顧浮不洗澡也沒事,就沒再讓她折騰。


  穆青瑤不肯細說自己的心路歷程,顧浮也沒追問,她用皂丸和著水搓頭發,搓出細細的泡沫。


  搓著搓著,她突然問道:“祁天塔是國師的住所嗎?”


  顧浮擔心自己記錯,或者這五年裡祁天塔易了主,故而有此一問。


  穆青瑤讓屏風外的丫鬟都退去屋外,不答反問:“昨夜潛入英王府的刺客是你?”


  顧浮一愣:“你怎麼知道英王府昨夜有刺客……”


  說完反應過來:“這麼快就傳開了?”


  “英王被傷了肩膀,王府的人連夜請了宮中的御醫,現在全京城都知道英王府昨夜進了刺客。所以那個刺客是你嗎?”穆青瑤問。


  顧浮沒想到那持劍之人竟是英王,她解釋道:“我也不算刺客,我就是去看看祁天塔,而且英王也不是我傷的。”


  穆青瑤點頭:“我知道,是國師傷的。”


  顧浮意外:“你怎麼又知道?”


  按照常理,難道不應該把一切都推到她這個“刺客”頭上嗎?怎麼連穆青瑤都知道英王是被國師所傷。


  穆青瑤說:“英王一大早就帶著傷入宮,請皇帝陛下為他主持公道,一路上但凡有人問起,英王皆直言不諱,還沒出宮,國師傷了英王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陛下哪裡來得及勸他對國師退讓。”


  顧浮聽得津津有味,還問:“國師那邊可有交代?”


  穆青瑤點了點頭:“陛下下旨,說國師是為誅殺刺客才誤傷了當時正和刺客交手的英王,不僅罰了國師,還懲處了昨夜護主不力的王府護衛。”


  這可真是毫不遮掩的偏心。


  至於所謂的誤傷,顧浮拿方才那隻大胖鳥做擔保,國師射傷英王那一箭,絕對是故意的。


  也不知這兩人什麼仇什麼怨,後來國師沒再射箭追她,說不定也是因為英王受傷心情好,故意放了她一馬。


  顧浮好奇地問穆青瑤:“國師今年貴庚?我昨夜看見他,就記得他那一頭白發了,模樣倒是年輕,也不知道是不是修了什麼長生不老之術。”


  穆青瑤無語了片刻,告訴顧浮:“國師今年二十五。”


  顧浮不信:“怎麼可能?滿頭白發呢。”


  穆青瑤給顧浮科普:“據說國師出生便是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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