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太子素來是個淡性子,極少有能讓他如此情緒外露的事,莊家小姐出來時垂著眸,眼睛都紅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訓斥厲害。


  不知內情的人想了半天,沒敢去問;有知道點內情的,以為莊家小姐又是送禮求情,說錯了話觸怒太子。


  敦親王還沒回來,就算他查得再清楚,隻要沒有證據,連太子自己都不會認。


  那天之後,京中暗潮湧動,加派了許多侍衛,尤其是二皇子府和相府,被盯得密不透風。


  明眼人瞧得出這是要有事的前奏,怕被連累,馬車都繞過那附近。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很晚


第33章


  天色微暗, 皇宮地上鋪著青石板, 宮牆漆紅, 樹葉因風摩挲作響。皇宮養心殿前的一條道上, 魏公公手上搭白色拂子, 領著幾個小太監。一個小太監手裡端著檀色託盤, 上面鋪紅布,盛碗熱氣騰騰的藥。


  刑部尚書蘇祿從養心殿出來沒多久, 兩人恰好遇見。魏公公朝他行了個禮, 蘇祿回了一個。


  “這可使不得, ”魏公公忙道, “蘇大人往後可別這樣了,您乃國之棟梁,奴才受不住。”


  這魏公公向來是誰得皇帝寵愛就與誰交好,雖然朝中大多數人都看不起, 但經不起耳邊風好吹,也顧著面子奉承。


  “公公日日為陛下操勞, 我等自愧不如, ”蘇祿笑說,“這藥是陛下的?這幾日見陛下神色厭厭, 勞煩公公多寬慰幾句。”


  魏公公嘆氣道:“陛下正在為莊相爺那事心煩, 前兩天是十五中秋佳宴, 十六休沐,結果十七相爺的折子就上來了,您說能不難嗎?”


  蘇祿思量片刻, 上前半步道:“蘇某願聞其詳。”


  “相爺嗓子不好,這也怪不得陛下,太子殿下沒看住,誰也沒法說。現在賞賜已經下去,相爺之位也回了,他現在要是離京,旁人豈不是以為是陛下逼著走的?”魏公公唉了一聲,“也罷,奴才隻是一介太監,替皇上分憂的事,還得靠蘇大人你們來。”


  他說話雖然愛透些皇帝的口風,但該適可而止時從不多說,蘇祿也懂得分寸,並沒有多問,低聲說道:“多謝公公,蘇某就不打擾公公給陛下送藥。”


  魏公公笑著道:“蘇大人客氣了。”


  等蘇祿走後,魏公公才轉頭叫了聲這端藥小太監:“小黎子,走吧,陛下該喝藥了。”


  小黎子細著聲音應了是,魏公公領著他往前走。天色黑得快,才沒一會兒就要看不見路,涼風吹進人的脖子裡,有絲陰森森的恐怖,小黎子打了個冷顫。


  魏公公說:“這兩天陛下有恙,又不好讓皇子們知道,你們這些能近身伺候的,可得小心著點,要是泄露出去,就是死罪一條。”


  照宮外的傳信,這毒也該出些效果了。


  敦親王無緣無故失了蹤影,他們的人去找也沒找到,白白讓莊丞相平了罪責,著實可恨。


  不過現在也好,莊丞相想離京遠走,若是皇帝安撫不當,到時百姓的議論免不了,昏庸無道的天子,又怎如前朝愛民如子的梁王?


  屆時再讓二皇子進宮,皇帝毒發身亡,到時柳貴妃一派與太子相爭,再死幾個重要的大臣,嫁禍四起,朝廷內亂,好戲有得來看。


  他們隻需靜靜等待,趁機反起,坐收漁翁之利。他做了太監,不代表他一家斷子絕孫,這皇位還是他們的。


  魏公公語氣高興了許多,他一邊教導這些太監要細心謹慎,一邊往養心殿走,越走越覺得奇怪,往日這時候,宮燈應當早就亮了起來,為何現在不見一盞燈?


  他腳步停了下來,耳朵細細聽周圍的聲音。


  小太監們以為又有什麼事,問道:“公公怎麼了?”


  魏公公若無其事,搭著拂子繼續往前走,斥責了一句這些小太監的一驚一乍。


  “最近天涼了,但仍有蟲鳴之聲,往後需得再謹慎一些,別等吵著陛下了,才匆匆跑出來,等掉了腦袋,誰都救不了。”


  太監們忙忙應了句是。


  “魏公公伺候陛下當真用心,觀察這般細致,果真別有心得。”


  一個聲音突然冒了出來,把小太監都嚇了一跳,魏公公看向前方,卻面不改色,朝眼前人行禮道:“趙統領今天不是應該在宮外當值嗎?怎麼會來這裡?”


  眼前的趙統領是太子心腹,平日領兵在外,除了特殊時期,不可能允許進宮。魏公公低著頭,漆黑的夜色中看不清表情。


  “陛下近日身體不好,我們懷疑有人下毒,”趙統領抬手拿出聖旨,讓人帶御醫出來,“望御醫好好查查這藥。”


  這個叫小黎子的太監一時手抖,沒拿穩託盆,藥就要往下灑,旁邊一個侍衛早有準備,瞬間就接住了。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這小太監跪地亂喊,“奴才什麼也不知道!”


  趙統領派人拿住他,又讓御醫上前看看這藥裡到底加了什麼東西。


  魏公公大聲道:“趙統領的意思是懷疑奴才給陛下下毒?何其荒唐?奴才就算沒有骨氣擔當,但對陛下也是一片赤忱,就算是死也絕不會下此狠手!”


  趙統領讓人擒住魏公公,侍衛提起燈籠,幾個御醫上前,從背來的藥箱中拿出銀針,又聞色試味。


  魏公公喊得厲害,聲音尖細,趙統領隻道:“如果沒有裡面加東西,公公何必如此慌張?”


  “如果趙統領冤枉了人,到時如何還奴才清白?”魏公公恨恨道,“奴才可不是趙統領身有官職,往後若是失了陛下的信任,你讓奴才怎麼活?”


  那些藥裡面自然是沒毒的。


  魏公公還不至於蠢到親自動手。


  他小心翼翼十八年,未曾露過馬腳,凡事都不會親自動手,宮中知道他身份的隻有兩三個,根本不可能暴露。


  魏公公隻是不明白為什麼趙統領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他是哪裡來的聖旨?!


  趙統領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又問御醫:“如何?”


  御醫討論了一會兒,站起來行禮道:“啟稟趙統領,微臣方才與諸位御醫都仔細查過,藥味半甘湿苦,確實是從前太醫院開給陛下的藥方,隻不過……”


  他遲疑了一會兒,魏公公聽出他話中有話,心下大驚,突然想起路上遇見的蘇祿。這些藥平日都經他手,自然會小心謹慎,回宮的路上他隻和蘇祿搭了話。


  御醫道:“微臣在裡邊嘗出了生馬附子的味道,此藥是慢性毒,若每日服用,約摸七年左右,便會、便會失了性命。”


  皇帝登基已經有五年。


  “血口噴人!”魏公公掙|扎道,“庸醫之輩,藥物混合,怎可能嘗得出藥材之味!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他是一張會哄人的好嘴,說話最懂看人臉色,得皇帝喜歡。


  御醫氣得臉漲紅:“微臣十年前便得先祖帝賜號金舌,魏公公當初還在先皇身邊,親耳所聞!”


  趙統領讓人把消息送到皇帝那裡,又說道:“魏公公還是歇歇吧,我已經派人去搜魏公公的住處,若是搜到了什麼不該收的東西,魏公公自求多福。”


  魏公公見掙扎無用,便也冷了性子說道:“趙統領若要陷害,還不如一劍殺了我。”


  趙統領淡聲道:“魏公公當真不虧匪漢出身,過了這麼多年竟也一點沒變。”


  他說的這話讓魏公公血液瞬間凝固下來,魏公公猛然看趙統領一眼,臉色變了幾變。


  “十幾年前的老事,我早就改過,趙統領翻出這些舊賬難不成就想冤枉我?”


  他倒是聰明,知道這些事要是真動手查起來,並不是什麼難事。但即便他身份是那樣又如何?誰又能說他背地裡做過什麼?


  “奉聖上諭旨捉拿叛賊歸案,”趙統領道,“未料中途竟查出魏公公意圖謀害皇上,證據確鑿,立即關入天牢。”


  魏公公沒有慌張,隻是冷笑道:“趙統領,這事,我記下了。”


  ……


  趙統領從皇宮回到東宮時,已經是深夜,他前去寢殿朝太子稟報情況。


  厚重的帷幔被放下來,遮住外面的視線,透過床幔也隻能看見隱隱約約的影子,太子剛剛醒來,坐在床上聽他匯報。


  趙統領跪在地上低頭道:“已全部捉拿歸案,魏公公在皇上的湯藥中下毒,屬下懷疑他是那個設計給莊相爺下毒的……”


  太子突然打斷他的話,淡聲道:“手別亂動。”


  趙統領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他朝裡面看了眼,看見的隻有垂下來的帷幔,寢殿內燃的宮燈不多,屋內有些暗淡,他又低下頭,不敢多事。


  “知道了,”太子說,“看緊一點,別讓人跑了,沒那麼簡單。”


  “是。”


  趙統領沒敢久待,說完之後退了出去,今天捉拿魏公公一事實屬多餘,他們手上的那些證據便可直接將他抓捕歸案。


  以魏公公的性子,若是普通官員,不一定會停下搭話,太子特意吩咐刑部尚書做些手腳,還請了聖旨,他們也隻能照做。


  寢殿的門輕輕關上,幾個侍衛守在門外,等趙統領走遠之後,太子才再次開口,對旁邊的人道:“你私自跑來,若是被旁人發現,休得怪孤。”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給莊丞相下的毒,莊懷菁是為了保莊家最後這一個月的安穩


第34章


  床帷繾|綣, 室內一片暗淡, 莊懷菁睡在靠床裡邊, 聽見趙統領說起莊丞相時, 睡意驟醒, 要撐床起來時, 又被太子按住了手。


  莊丞相被下毒一事至今未找到兇手,那名心腹抵死不認, 大理寺也沒給出交代, 她一聽趙統領這話便醒了神。


  時至今日, 敦親王的下落終於被查到, 他跌入山林被樵夫所救,養傷數日才有了重新動彈的力氣,期間一直不敢和外人聯系,現在正在秘密回京的路上。


  今天晚上外面很亂, 但在東宮寢殿中的莊懷菁並沒有多大感受,她提前讓人遞了玉佩, 避過旁人, 偶遇了回東宮的太子。


  這裡安安靜靜,好像沒人經過, 最多隻有她忍不住時的嗆聲。太子到底是個年輕力壯的男人, 力氣大得如同蠻牛。


  期間來過好幾個官員稟報此事, 太子隨口應了幾句,讓他們看緊人,沒有太大的反應, 似乎在意料之中。


  京中的戒防暗中增加了許多,太子手裡掌握的東西遠遠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對方的暗線毫無遮攔暴露在他的視線之中。


  太子睡了下來,與她相對,手搭著她身子,莊懷菁手微微蜷起,又輕輕開口說道:“父親昨日遞辭呈的事,殿下應當已經知道了。”


  他隨口應了她一聲,熱氣噴灑在她耳邊。男人的聲音低啞,很穩重成熟,仿若有磁性一般,能讓人從心尖發顫。


  太子的聲音其實和孫珩有點像,隻不過孫珩多了三分少年氣,他又肅正過頭,聽起來便不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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