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這邊正出神,忽然聽見納蘭崢的聲音:“允護衛。”似乎是看見他來了。


他點點頭,應聲上前,先說:“軍報的傳遞路線是暢通的,但主子那處始終未有消息。”


“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吧。八百騎兵深入敵軍大營,必是你死我活的速決,如今既不見勝負,便是生了什麼咱們不曉得的變數。”她說到這裡笑了笑,“他不會打無把握之仗,我相信他。”


完了再補充:“貴州的情形便不要傳信報過去了,免得擾亂軍心。身在敵境,最忌諱的便是被動與牽制,此處我尚且應付得來,別給他添亂子。”


湛允點點頭:“屬下已照您交代的,將備戰事宜統籌安排下去,目前貴州都司下轄的十八衛及十一所皆已得令,各地衛所指揮使俱都嚴陣以待。另外,屬下已命人調集了貴州衛及貴州前衛的兵力,一萬一千八百將士聽候您的指示。”他說到這裡猶豫一下,“納蘭小姐,對方既是衝您來的,您為何不將附近各府衛所的兵力抽調一部分安插入貴陽呢?”敵軍可有三萬人啊。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貴陽府是最後一道防線,倘使前頭的防御不堪一擊,隻會叫敵軍愈發大振士氣。於公理當如此,於私,你也曉得如今的朝堂是副什麼模樣。四川與貴州的地方軍備力量被湛明珩帶走了一部分,如今此地失守,難保湛遠邺不會禍水東引。但凡他說一句,是川貴的軍備皆趕去支援太孫了的緣故,朝堂上豈不鬧翻了天去?哪怕對方的確衝我而來,但我若調兵護衛自己,又置百姓家國何在?”


她的神色柔軟一些,彎起的眼裡竟似有熠熠的光芒在閃爍,緩慢而肯定地道:“我的未婚夫不是旁人,他是大穆的太孫。國難當頭,我在此地的一言一行便等同是他。湛遠邺要的便是我驚慌害怕,好拖了他的後腿……”她微微一笑,“三萬敵軍何妨,我便當真身死於此,也不會叫他為我背上千古罪名。”


湛允聞言微微一怔,已知勸不動她,也不好真給她藥昏了帶走,隻得不再說了。又聽她道:“貴州都指揮使李鮮忠曾是我祖父的部下,他的為人尚可一信,一會兒叫他來一趟,我交代他些事。”


“您想命李指揮使率兵迎敵?”


她點點頭:“莫說朝廷本就不會派將領前來支援,便是來了也根本趕不及。”


他神色震驚:“可李指揮使走了,貴陽怎麼辦?您又不能……”您又不能上陣殺敵。


納蘭崢眼皮子一抬,笑道:“不是還有你嗎?允護衛。”


湛允一顆小心髒被這話給驚惹得砰砰直跳,遊魂似的去都指揮使司衙門請來了李鮮忠。


這位面容滄桑,看來飽經風霜的老將聽完納蘭崢的囑咐,當即單膝跪下,拱手道:“末將定當不負所託!”


她抬手虛虛一扶他:“李指揮使曾跟隨祖父馳騁沙場,比父親尚且年長,納蘭崢受不起這一拜,還請您快快起身。”


李鮮忠頷了頷首站起來。


納蘭崢便指了指沙盤道:“您對此地情況了解的比我要多,我想請您瞧瞧這沙盤。”


李鮮忠這才完全抬起頭來,隻是這一抬頭,眼中霎時閃過一絲不可思議。他起頭還覺得不信,驚-變突生,敵軍入境,魏國公小女不過十三年紀,何以能夠這般沉著老練,有條不紊地布防了貴州全境。


直至眼下瞧見這一面不可不說驚豔的沙盤。


納蘭崢的注意力在旁處,自然沒察覺他的詫異,指著沙盤上邊一處盆地道:“四川省境內地形復雜,不論騎兵、步兵皆行路頗難,敵軍橫穿川西,為求悄無聲息必然要快,因而定已消耗甚大。入貴州省境後,他們應當暫緩腳步休養生息,否則一旦深入我大穆腹地,後續補給將無法跟上。”


她說罷伸出手指虛虛劃了一道線:“敵軍從西北來。貴州省境內八山一水一分田,多山高谷深,綿延縱橫之地,層巒疊嶂之下,亦夠拖延些許時日。如此算來,假設敵軍全然不遇抵抗,先鋒部隊到達貴陽最快也須五至七日。”


她說罷點了點沙盤上邊幾面赤色旗幟的位置:“但事實是,我大穆並非任人宰割的魚肉……如此布防,李指揮使以為如何?”


李鮮忠再開口時,比前頭還更要恭敬幾分:“回稟納蘭小姐,末將以為,您的布防已可謂佔盡地利人和,應當可行,發現一隻野生妹紙。”


“如此說來,您有把握阻敵多久?”


“倘使蕭牆之內無敵手,當有十日。倘使再佔盡天時,或有十五日。”


納蘭崢聞言稍稍一滯,苦笑一下:“您是明眼人,有防備自然最好,您的部下如何,您應當比我清楚,我便不越俎代庖了。”言下之意,叫他當以大局為重,不必心慈手軟。


“末將明白。”


“還有一點,貴陽籠統五座城門、五座城樓、兩個水關,照您看,倘使敵軍意圖攻城,是否可能選擇此二城門?”說罷伸手指了指。


“納蘭小姐所指不錯,應當便是此二中取其一了。”


納蘭崢聞言點點頭,將兩面赤色的旗幟分別插到了兩座城門口。


……


貴州省境的守備在抵擋了十三日後徹底崩潰。十一月二十五,狄人的鐵騎逼近了貴陽府。


入夜後,狄軍營地的黃金王帳內,闲闲抿酒的人淡淡瞥了一眼帳外的星辰。侍從的親信順著他目光所指的方向也看了一眼,想了想低聲問:“世子,大半月過去了,何以那頭一點消息沒有?”


卓乙琅嗤笑一聲:“恐怕是穆京那位小瞧了他的侄兒,我也小瞧了我的好兄長。”


“您的意思是……?”


他皺皺眉沒答,卻是很快又笑起來:“怎樣都無妨,百裡外便是貴陽城門……”說罷伸出兩根指頭一擰,“捏住了她,就捏住了他的命門。”


“既是如此,世子預備何時攻城?”


他輕輕吹出一口氣:“不急,再等等。”


王帳的燈火夜深時還亮著。卓乙琅手肘枕著玉枕,斜倚在美人榻上小憩。直至夜半時分,一陣風吹入帳簾,吹皺了他手邊杯盞裡的酒液。


他霎時睜開眼來,眼底一片清明之色,嘴角一扯正襟坐起,向外道:“東風來了,點兵出發。”


納蘭崢也是被這陣近乎作妖的大風給驚醒的。刻意移開了一道縫的窗子霎時被吹得大響起來,她聞聲驀然坐起,偏頭看一眼天際星辰,吩咐白佩趕緊替她拾掇一身男裝。隨即命人去知會湛允。


男裝是早便備好了的,白佩替她穿戴完畢,瞧著她的臉道:“小姐,您的臉生得太好看了,男裝也是遮不住的,您既是怕給人落了話柄,叫他們說您以女子之身擾亂軍心,那奴婢還是替您將臉抹黑一些,眉也畫粗一些的好。”


她點點頭,示意她怎麼醜怎麼來。


湛允早便是鎧甲加身整裝待發了,進來就瞧見納蘭崢玉帶束發,一身俊朗扮相,詫異道:“您這是要去哪裡?”


納蘭崢戴了披氅上前,迅速道:“風向有變,敵軍不會放過這般天時地利之機,立刻換防至西城門,不必擔心我,我隻在後方督戰。”


她說到這裡抬起眼來,直直望著他:“允護衛,我與這一城百姓的性命……就交給你了。”


  ☆、第67章 強勢回歸


湛允連夜帶軍出城阻敵,納蘭崢則到了距西城門不遠的臨時大營裡。


她雖因裙裝像不得話,刻意打扮了一番,可凡是有眼睛的皆瞧得出她並非男兒身。士兵們為此俱都眼光詫異。


但虎符當前,沒人敢出聲質疑,不過心裡想想罷了。納蘭崢也未多與他們搭腔,大致了解了軍營現下的情形便入了軍帳。


公差攜未婚妻隨行並非光彩事,因而許多士兵此前並不知情,是眼下窸窸窣窣一陣詢問才曉得來人原是魏國公府的四小姐,大穆朝的準太孫妃。回想起前頭一層層下達的近乎無懈可擊的布防令,倒有不少人因此肅然起敬。


首戰至關重要,納蘭崢的軍帳不拉簾,為便宜分辨天時。軍營裡頭備戰的士兵們便隱隱約約聽得見裡頭傳出的女聲。


他們聽見她似乎在與幾名參將分析敵情,商議應戰的對策。有人提出了異議,像是說及了弓箭手。但她並未多作解釋,隻笑著說:“倘使您一個時辰後仍如此以為,我便聽您的。”


結果一個時辰後,城外傳來第一封捷報,那參將就再沒說話。


與狄軍的第一場較量苦戰了一日夜,軍帳裡頭的燈火徹夜未熄,翌日天蒙蒙亮時,湛允掛了彩回營地。大伙都曉得首戰告捷了,但無人笑得出來,因明眼的都算得出,此戰凱旋的將士多不過去時的三成。


這無異於是在拿人肉板子阻敵。


湛允渾身皆是血泥,見到納蘭崢迎出來便要向她回報兵損情況,卻被她一個眼色止住,忙噤了聲,先隨她回了軍帳。


納蘭崢叫人拉攏了帳簾才低聲道:“本就敵眾我寡了,這些話不要當著將士們的面講。”


他點點頭,比了個手勢,示意傷亡超過三千。


納蘭崢沉吟一會兒道:“不必灰心,狄人單兵作戰的能力的確優於我軍,何況此戰是他們的弓箭手佔據了天時,下一戰當能減少一半以上傷亡。咱們不求一舉退敵,但凡城門不破便是勝利。”說罷吩咐一旁的白佩,“你先替允護衛治傷,我去營中確認補給。”


白佩便替湛允卸了鎧甲,虧得他所受多皮肉傷,未傷及筋骨,不多時便處理完了。湛允謝過了她就預備穿衣,卻忽然聽她道:“允護衛且慢,此處還有傷口未包扎。”


他順著她的目光低頭一看腰腹,笑了笑說:“白佩姑娘,這不是傷口,胎記罷了。”


她定睛一瞧才發現的確是個胎記,深紅色澤,形似蠍尾,倒是有些猙獰的。就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示意自己眼花了。


納蘭崢方才問詢完後勤部隊糧草的情形,便聽士兵回報,說大營西南角有人吵起來了。貴州前衛下邊的一位劉姓千戶散布謠言,稱太孫大半月杳無音信,恐怕早便身死敵境,現下他們如何拼命都是不管用的,因西面根本沒有援軍,就等城破吧。


納蘭崢被氣笑,叫士兵領她過去,到時隻見那劉千戶唾沫橫飛,與另一位替太孫不平的郭千戶吵得激烈,甚至瞧也未瞧她一眼。

同類推薦

王府幼兒園

王府幼兒園

"平遠王府一門忠烈,全部戰死沙場。 家中隻留下了年輕的平遠王和一堆既金貴,又難伺候的……忠(xiao)烈(zu)之(zong)後(men)。 平遠王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快穿好孕:嬌嬌靠生子被大佬獨寵

快穿好孕:嬌嬌靠生子被大佬獨寵

"“把林妃拉出去杖斃!”   “皇上,皇上饒命啊!都是陳太醫,這一切都是陳太醫的錯,是他告訴臣妾有喜,臣妾才告訴皇上的。臣妾冤枉啊!皇上!”"
雙璧

雙璧

明華裳是龍鳳胎中的妹妹,因為象徵祥瑞還年幼喪母,鎮國公十分溺愛她,將她寵得不學無術,不思進取,和名滿長安的雙胎兄長截然不同。
穿成氣運之子的親妹妹

穿成氣運之子的親妹妹

"蘇念穿越之初,以為自己手握種田劇本,平平無奇農家女,神農血脈奔小康。 不想一朝畫風突變,種田變修仙,她終於可以如願當個小仙女了!"
我斷情你哭啥?假千金帶飛新宗門

我斷情你哭啥?假千金帶飛新宗門

這是誰啊,犯了什麼大錯,竟被關到幽禁室來了?”   “沈宗主的那個假女兒沈桑若啊,聽說她嫉恨宗主近年才找回來的親生女兒白沐沐,故意把白沐沐推下山谷了。”   “啊,白師妹身子那麼差,得受多重的傷啊,她怎能如此狠心!”   “她還死不承認,凌霄真人發了好大的火,所以就把人扔到這幽禁室來了。”   “這幽禁室內布有強大陣法,便是心智堅定如元嬰修士,待上幾日也會被折磨得精神恍惚,哼,活該!”   “噓,別說了,有人來了。”   幽禁室的門被打開,一道光亮照在室中滿臉恐懼的少女身上。
穿成美媚嬌幫仙尊渡劫後

穿成美媚嬌幫仙尊渡劫後

"每次穿世界,凝露都長著一張又美又媚又嬌的臉。 任務目標每個世界都對她一見鍾情。 世界一:冰清玉潔按摩師 世界二:貌美如花小知青 世界三:明眸皓齒未婚妻 待續……"
我養了落跑夫君的兒子

我養了落跑夫君的兒子

"我的夫君帶著他的小妾跑了,丟下了他們的孩子,為了他們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盯著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孩子走過去,說:「別怕,母親養你,你要記得日後為官定要清廉,貪官汙吏必誅之。」"
東宮福妾

東宮福妾

程婉蘊996多年,果然猝死。 穿越後好日子沒過幾天,被指為毓慶宮一名不入流的格格。 程婉蘊:「……」 誰都知道胤礽晚景淒涼。
爽文女主拒絕美強慘劇本

爽文女主拒絕美強慘劇本

"白穂最近粉了個寫仙俠文的太太。 太太文筆好,劇情好,奈何是個刀子精,且專刀美強慘。"
瘋批公主殺瘋了,眾卿還在修羅場

瘋批公主殺瘋了,眾卿還在修羅場

第1章 什麼主角 什麼劇情?都該去死! “唰!”   珠簾垂墜,燈火中泛著瑩潤光澤,金鉤羅賬,朦朧不失華麗。   雕花大床上,一道身影猛然掀開被子坐起,披散的發絲肆意飛舞,沙啞的聲音滿是嘲笑:“荒唐!”   蕭黎死了,但她好像又活了。   她穿進了一本不知道哪個年代的書裡,變成書中一個惡毒配角,被迫經歷了她的一生。   被利用、戀愛腦、被玷汙、懷孕、瘋魔、血崩而死!   簡直荒謬至極!
王爺,請與我和離

王爺,請與我和離

追了傅止三年,全京城都在看我的笑話。結婚三個月,他從不碰我,他把林絮絮帶到我面前說,「你哭起來太難看了。」 喜歡他太累了。
拯救小可憐男主(快穿)

拯救小可憐男主(快穿)

"小說中的男主,在真正強大之前,一般都命運坎坷悲慘,但有一些過於悲慘,與常理不符   顧朝朝作為男主的各種貴人,任務就是幫助男主避開磨難,把男主當孩子一樣仔細照顧   隻是漸漸的,她發現自己把男主當孩子,男主卻不這麼想"
月明千裡

月明千裡

"瑤英穿進一本書中 亂世飄搖,群雄逐鹿,她老爹正好是逐鹿中勢力最強大的一支,她哥哥恰好是最後問鼎中原的男主 作為男主的妹妹,瑤英準備放心地躺贏 結果卻發現男主恨她入骨,居然要她這個妹妹代替女主和草原部落聯姻,嫁給一個六十多歲的糟老頭子"
眉心如鐵

眉心如鐵

"嫁給鍾無昕三年,他寵我如命。 他許諾永不納妾,他說此生絕不負我。"
寵後之路

寵後之路

"上輩子傅容是肅王小妾,專房獨寵,可惜肅王短命,她也在另覓新歡時重生了。 傅容樂壞了,重生好啊,這回定要挑最好的男人嫁掉。誰料肅王突然纏了上來,動手動腳就算了,還想娶她當王妃? 傅容真心不想嫁, 她不怕他白日高冷晚上咳咳,可她不想當寡婦啊。"
福運嬌娘

福運嬌娘

"小人參精葉嬌一覺醒來,已經坐上了給人沖喜的花轎,眼瞅著就要守活寡 祁昀病歪歪的,八字不好,命格不好,動不動要死要活,吃什麼藥都不管用 可在葉嬌嫁來後,他的身子卻越來越好 說好的三十必死,誰知道居然奔著長命百歲去了 這才發現,天下間最好命的原來是自家娘子……"
我在開封府坐牢

我在開封府坐牢

"快穿回來後,點亮各色技能的崔桃終於得機會重生,剛睜開眼,狗頭鍘大刀砍了下來! 「大人,我有話要說!」 「大人,我要供出同夥!」 「大人,我會驗屍。」 「大人,我會解毒。」 「大人,我會追捕。」 「大人,我臥底也可。」"
摘月亮

摘月亮

"新婚日,我與花樓娼女錯換了花轎。 當我發現不對要揭開蓋頭時,眼前出現了彈幕: 【惡毒女配還不知道花轎是男主故意換的吧!】 【我覺得她挺可憐的,自己的未婚夫為了心上人換了花轎,本該是侯府世子妃,卻錯嫁給商人之子。】 【前面的別急著可憐她,男女主都洞房了,她還要逼男主將女主送回花樓,男主不肯,她就瘋狂報復,當真可惡。】"
春暖香濃

春暖香濃

"陸明玉是將軍府才貌雙絕的三姑娘, 上輩子親情緣薄,唯有相公濃情蜜意,如膠似漆。 重生回來,陸明玉醫好爹爹護住娘親, 安心準備嫁人了,卻撞破前夫完美隱藏的另一面。"
夫君詐死,我反手活埋燒棺材

夫君詐死,我反手活埋燒棺材

"成婚不過三個月,將我捧在手心的夫君意外離世。 婆母趴在夫君棺椁上哭嚎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