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太子剛從乾武殿回來,才下了撵轎,便看到了身後駛來的馬車。


  太子也沒急著進去,就立在門口等著。


  馬車停穩,小順子翻身跳下了馬車,放好了木凳,扶開車簾,好半晌馬車簾子內才冒出了一個頭。


  剛對上跟前那雙黑沉沉的眼睛,那腦袋突地又害怕地縮了回去。


  太子:......


  得。


  她可真有本事。


  太子胸口發悶,彎起唇瓣一笑,調頭就走,“你今兒就在馬車上呆著吧,別下來了。”


  他說什麼來著。


  就她這幅蠢樣兒,要真能想出綁上寧家這麼一招,他還能高看她一眼,也不至於如此回回都讓他派人去撈她的命。


  “殿下......”唐韻這回倒是下來得快,趕緊幾步追上了太子。


  太子沒搭理她,頭轉向一邊,平靜地問了身旁的小順子,“怎麼回事。”


  “那唐家一家當真不是個東西......”小順子說完,才意識到不對,“啪”一下利索地扇在了自己的臉上,“瞧奴才這嘴笨的,唐姑娘莫怪......”


  小順子也是被氣到了。


  同唐韻道完歉,重新撿起來了話,語氣便委婉了許多,“奴才上門詢問唐姑娘,唐老爺和吳氏一口否認,說沒見到人,要不是奴才帶人進去搜了柴房.......”


  太子的腳步一頓,盯向了身後已將腦袋垂到了胸口的人。


  唐韻見他突地停下,朝自己望了過來,下意識地往後一退,伸手理了一下自己已經被薅成了雞窩的頭發。


  身上的襦裙,她在車上已經整理過,整齊倒是整齊了,可上面的髒汙還在。


  唐韻又拿手去遮了遮。


  太子真不想看她。


  小順子繼續道,“等奴才找到了人,唐老爺一口一個強搶民女,怒聲斥責枉法何在,吳氏更是拽住了唐姑娘的頭發,死活不松手。”


  更難聽的話,礙著有唐姑娘在,他說不出來。


  小順子進唐家時,打的是五殿下的名頭。


  唐家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已經是破罐子破摔,也沒帶怕的。


  吳氏說宮裡真想要人,就得給個說法,不去西域和親,唐姑娘就得嫁去國公府為貴妾,如今宮裡這般隨意前來拿人,是何意。


  小順子隻得上硬的。


  出去時他隻帶了兩人,壓根兒沒料到唐家會這般扣著人,這才讓唐姑娘吃了不少苦頭。


  小順子的話音剛落,太子便彎身,輕輕地握住了唐韻的手腕,一路牽著她,將其帶到了東暖閣,才松了手。


  一進門,臉上的那份平靜神色徹底地不見了,直接將她晾在了那兒,“孤真是多餘管你。”


  說完,太子自個兒坐在了書案前的木椅上,取了一隻狼嚎捏在指尖,快速地打了一個圈兒。


  半晌後,唐韻才蹭蹭地走了過去,“殿下......”


  太子眼睛一閉。


  唐韻又上前輕輕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袖,“殿下,別生氣,嘶——”


  太子緩緩地睜開眼,撩起眼皮子,看了過去,“知道疼了?孤昨兒才同你說過,你是覺得孤太闲了,還是覺得自個兒的命大。”


  唐韻突地不吭聲了。


  “問你話呢。”


  好半晌太子才聽得一道輕輕細細的嗚咽聲,“可他到底也是韻兒的父親......”


  太子:......


  “今日家父以病危之名送信進宮,韻兒若不回去,便會背上一個不孝之名,韻兒無依無靠,也想不出法子來,父母之言,不可不從......”


  太子煩躁得要死。


  突地起身一把將案上擱著的那本折子,甩到了她面前,“你母親是寧家的四姑娘吧?寧玄敬是你祖父,折子是他從西戎呈上交給了朝廷,上面有聯絡的地名兒,自己去寫一封信早日攀上關系,你那位父親遲早得廢,唐家也得廢,要想抽身,就好好傍上寧家你祖父。”


  建立要塞,需要的人才眾多。


  多他一個寧家,也無妨。


  當真能同朝廷做出貢獻了,也算是他寧家自己的造化。


第33章


  說是甩,太子也不過是稍稍用了些力,給她擱在了跟前。


  唐韻驚愕地抬起頭,看向他,臉上露出來的呆愣倒是真真實實的。


  太子轉過頭,不再吭聲,讓她自個兒慢慢反應。


  片刻後,太子終於聽到折子翻開的動靜,又過了半柱香的時辰,耳邊便傳出了一道驚喜的聲音,“殿下,真的是外祖父,是他的筆跡,韻兒認得。”


  太子:......


  他還能騙了她不成。


  太子回頭盯向她,唐韻立馬拿起了折子,生怕他反悔了一般,倒是又意外地聰明了起來,“多謝殿下!韻兒這就寫......”


  太子半口氣哽上來,又悄聲無息地咽了下去。


  “能借殿下的筆墨用用嗎。”唐韻小心翼翼地詢問,小臉上的神色既興奮又謹慎,再配上她此時的狼狽。


  簡直是可憐到了極致。


  太子沒應,隻將手裡正轉著的那支筆,從書案上滾給了她,“寫完,趕緊去把你這身收拾幹淨。”


  一頭雞窩,他看著著實礙眼。


  “好。”唐韻生怕惹他不快,一番倒騰,動作極為麻利。


  磨好了墨,下筆片刻,唐韻便收好了信箋,輕輕地吹了吹墨跡,拿給太子過目,“殿下瞧瞧,可以不?”


  太子:.......


  她給寧家寫什麼,關他何事。


  太子的目光還是不受控制地瞟了過去,瞟見那寥寥一行黑字時,實在是沒忍住,伸手拿了起來。


  看完,眉心不覺又跳了跳。


  一張信紙,飛鴿傳書,她就是如此浪費的,什麼保重身體,多歇息......


  她連寫個信都不會?


  太子無可救藥地看著她,正欲質問,突然想起自己平日裡收到的那些情書,倒也明白了,懶得同她再講,招手道,“你過來。”


  唐韻點頭,立馬到了跟前。


  “拿張紙來。”太子見她鋪好了信紙,便道,“孤念,你寫。”


  唐韻認認真真地握緊了筆。


  太子一個字一個字地念著她聽,“祖翁寧老大人尊前......”


  太子:......


  太子突地側目,果然,見她緊緊抿住唇瓣,憋得臉色都發紅了,一時沒了好氣,手指頭敲在了她額頭上,“你笑什麼,你還能笑得出來......”


  “韻兒錯了。”唐韻脖子一縮,抬起頭,神色謙虛地請教道,“殿下,還有呢......”


  太子忍不住一嗤。


  還有什麼還有,她自己不會動腦子。


  太子不發話,唐韻一直看著他。


  太子:......


  “小輩在宮中得知祖父欲替朝廷效力......”既是攀附,便得拿出攀附的條件。


  就她適才寫的那一行字,寧家人隻知道她一個名字,她在哪兒,如今如何,有什麼本事,隻字未提,信寫了也是白寫。


  恐怕寧家人收到信,也不知道她是何意。


  唐韻根本不用動腦子,太子說什麼,她寫什麼。


  見天色暗了下來,明公公進來添了一盞燈輕輕地擱在了兩人跟前。


  唐韻跟前的信箋已寫了一半,身子不知何時,早已依在了太子的懷裡。


  太子的頭也極為自然挨在了她的頸側,緊緊地盯著她手裡的筆,見其又停頓了下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左側為身,右上寶子蓋......”


  去了這麼久上書房,不知道她學了啥。


  這麼多字都不會。


  ......


  剛添了油的燈芯燃得極旺,映在兩人緊緊相握的拳心上,單薄的紙張下方投出了一道虛虛的陰影。


  唐韻由著他帶動著自己的手,看著那筆尖緩緩在紙張上轉動,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的墨黑色痕跡,手上的力氣不覺松了松。


  眸光流轉之間,清冷的眼底,突地多出了幾分恍惚。


  誰又不喜歡這樣的溫存。


  “殿......”


  她不喜歡蘇家四姑娘。


  無論是誰當太子妃,她都不會喜歡,他就不能為自己破一回例嗎。


  “好了。”太子松開了她,“自己吹幹,折好,拿給明公公,明兒給你送出去。”


  唐韻一個驚醒,回過了神,看著跟前信紙上的滿篇黑字,回過頭,唇角彎出了月牙兒,感激地看向了太子,“多謝殿下,今日要沒殿下,韻兒真寫不出來。”


  太子沒應。


  直起身,又才看到了她頭上的雞窩。


  發簪倒是重新插過,穩穩當當地插在了頭上,被抓亂的青絲,卻打成了結,攪在了一起,凌亂不堪。


  昨兒還疼得在床上打滾。


  她可真有出息。


  太子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她捻起了一撮,才剛一使力,唐韻便是一聲輕“嘶——”。


  知道疼了。


  太子手掌握住她的肩頭,將其慢慢地移到了一邊,“自己去收拾......”


  “好。”唐韻應了一聲。


  腳步從他跟前繞到了案前,一邊折起了信箋,一邊同他親昵地說著話,“殿下放心,吳氏也沒討到好,我沒薅她頭發,我薅的是她臉......”


  太子抬起頭。


  盯著她一臉的自豪,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還起勁了。


  唐韻看著太子漸漸深邃的目光,衝著他討好地一笑,“韻兒今兒身子不幹淨,先回了,殿下早些歇息。”說完便蹲了個禮,轉身朝著門外走了出去。


  太子沒去留她。


  他真不想看到她那一頭雞窩。


  太子從椅子上起身,掃了一眼砚臺裡的殘墨,眸子一凝,不由捏了捏眉心。


  他都幹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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