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其實拍得也沒那麼不堪,畢竟是高價請來的專業團隊, 無論是造型還是風格,都透露著高級感。


  當時隻不過是因為與他鬧別扭,才嘲了兩句。


  仔細回想,照片上他不自覺冷著的臉其實還挺有味道的, 清冷之餘帶幾分禁欲。讓人想起碎石河灘邊、獨立於山野之外踽踽獨行的白鷺鷥。


  實在是比影樓掛著的那些喜氣洋洋的照片好看多了。


  池顏沒有很強烈想要重拍的欲-望, 隻不過心情好, 很配合地點頭:“隨便啊,看你。”


  “哦, 對。”她轉頭,“你之前說的律師團還在嗎?借我用用?”


  沒想到他這位太太事業心還挺重, 八字沒一撇, 滿腦子都是她那沒到手的股份。


  梁砚成難得沒潑冷水,眼神下滑睨她一眼:“隨便, 看你。”


  呵, 木頭還會學人說話了?


  池顏在心裡嘖了一聲。


  畢竟還是拿人的手短,乖乖巧巧道了謝。


  ***


  池顏找梁砚成要律師團是為了以防萬一。


  她沒有選在借款一到期限就發難,而是靜靜蟄伏,等著大池的季度分紅股東會。


  而池文徵那,自從找池顏打了親情牌之後,確實沒再收到梁氏集團的催款通知。他正暗自竊喜,心想不管怎麼冷面冷心的男人,終究要折在美人關上。


  一時風平浪靜, 轉眼就到季度分紅大會。


  池顏提前拿到合同抵達大池,真到要“謀反”的時刻,她反而心生猶豫。


  臨下車前忍不住問梁砚成:“你會不會覺得這麼做太絕了?一想到小時候叔叔對我也挺好的,我就有點……”


  她今天這件鴉色西裝修身得體,很壓得住氣場。


  化著一絲不苟的妝,正色紅唇,絲毫不像要臨陣退縮的樣子。


  男人抬手輕揉太陽穴,看她最後釋放演技,不鹹不淡道:“現在叫司機送你回去也來得及。”


  前些天送小寶去做絕育之前,池顏做過一番功課,非要在寵物醫院演一場虎口奪子。


  ——寶貝,不是媽媽要讓你失去寶貴的小球球,是醫生把你搶走的。


  放在此時再演一出,等同於


  ——我要去謀反了,你拉我一下,我掙扎完再去,走完流程就心安理得了。


  沒想木頭壓根不配合。


  池顏嗤了一聲,擺擺手:“走了。”


  她繃著臉下車,鞋跟剛落地,就聽到對面車門也響了一聲。


  再回頭,男人扣好西裝扣一身清貴站到了門邊。


  他輕蹙眉梢:“不走?”


  哦,你早說要陪我上去嘛。


  季度分紅大會近在眼前,大池沒人來得及通知樓上會議室梁氏小砚總到訪。


  連帶律師團烏泱泱一行人一路上行,伴隨清脆的抵達提示音,眾人步履匆匆魚貫而出。


  池顏目光落在走廊上,餘光卻始終能捕捉到身側帶風的衣角。


  男人穩健的腳步聲落後於她一步,但確確實實每一步都正好踩在她的餘光範圍裡。


  讓通往會議室的短短幾步路走得格外微妙。


  就好像今天要進去與池文徵對峙的不止她一個人似的,她能肆無忌憚充滿底氣。


  行至會議室正門,池顏及時從胡思亂想中逃脫,與身後比了個手勢。


  她深吸口氣,像對身後人,也像對自己說:“我自己可以。”


  這麼久,池顏當然知道梁砚成不是個多話的人。隻感到很輕的力道落在自己肩上,像是無聲鼓勵,而後會議室大門在她眼前緩緩被推開。


  一室目光集聚在她身上。


  池文徵循聲回望,面露訝異:“小顏?你怎麼到這來了?有什麼事先去辦公室等,這馬上還要開會。”


  池顏視線掃過會議室,坦然笑道:“我覺得我找叔叔的事兒在這說好像更合適一點。”


  “胡鬧。”池文徵斥責,“這裡在開股東會,不是你耍小性子的地方。”


  池文徵畢竟是她親叔叔,板正起臉時與她父親有幾分相似。


  有那麼一瞬,池顏心中生出恍惚。


  但很快被她壓了下去,順著池文徵的話無辜點頭:“對啊,股東會。正好各位都在也好有個見證。我今天過來不為別的,就一小事兒,來拿我的股份。”


  池文徵皺眉:“什麼股份。”


  “叔叔怎麼貴人多忘事。”池顏嗔怪,“我連合同都帶來了。”


  她抖直了手裡的文件夾,啪一聲丟在橢圓形會議桌上。


  左起第一位剛好是翁永昌。


  正好眾人視線都好奇地移v了過來,翁永昌把文件夾調轉方向眯眼瞧了一會兒,傳給下首一位:“你瞧瞧,我看這事不小。”


  池文徵不等第二位看完奪手搶過,目光落在合約正文上驀地青了臉。


  竟然是他與梁砚成籤的借款協議。


  後面一眾股東一個比一個疑惑,紛紛探頭小聲探討起來。


  池顏也無所謂文件在不在她手裡,敲了敲桌檐,淺笑吟吟:“不如我給大家說說合約內容。我叔叔,池文徵,問梁氏集團借了一大筆錢。條件呢就是質押了他的35%股權。不過現在叔叔沒還錢,那股權得任梁氏處置了。”


  話落,眾人哗然。


  同是這一批股東,誰都沒忘前段時間梁氏小砚總就坐在這間會議室,遊刃有餘地戲弄他們說,隻要有他在,梁氏與大池隻有收購關系,沒有並購。


  要是真讓大池35%的股份落入梁氏手裡,那不就等於被吞並蠶食了那一份麼。


  翁永昌下首第一位股東剛隻來得及看了一半,幾乎確信池顏所說句句為實,脾氣頗為急躁,厲聲質問:“池總借的這筆錢又是做什麼的?”


  不等池文徵解釋,池顏搶答道:“這個我也知道。叔叔在法國買了塊地正開發度假莊園。至於為什麼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嬸嬸們不知道,那不如你們問問池總為什麼動用大池的資金、卻以私人工程公司的名義弄下這塊地。”


  底下坐的都是聰明人,誰能不明白這其中好處。


  挪用大家的錢,賺自己一人的利潤。


  這會兒已經不是可以壓著的窸窣探討,整個會議室頃刻間亂成了菜市場。


  池文徵氣噎,關於這些他從沒多透露過一個字。


  即便是在梁砚成那,他也隻是展示了工程的宏偉藍圖。


  猛然回神,才頓悟這個不學無術的侄女背地裡並不是任人搓扁揉圓的性子。


  他用盡最後的耐心壓低聲音:“有什麼不滿咱們可以回家說,股東會不是你玩小把戲的地方。況且你一個女孩子,又嫁到了梁家……”


  池顏不可置信地挑眉,故意提高聲音:“奇怪,公司哪條規定還性別歧視了?”


  她轉頭看向橢圓形會議桌那頭坐著的幾個女高層:“您聽說過這規定嗎?”


  她這邊巧舌如簧,轉頭又安撫剩下的其他股東:“您幾位先別著急,雖說叔叔欠了錢丟了股權,但我剛還忘了說後話。”


  眾人凝神:“後話?還有轉機?”


  “那當然。”池顏點頭,“那35%股份現在不在梁氏,在我手裡。”


  她拍拍手,門外律師團得令進到會議室,把手頭的協議發到眾股東面前。


  這是新擬的股權轉讓協議,梁氏小砚總已經籤了字,就等之前的欠款合同生效,股權一手轉一手,最終去向則是落在池顏手裡。


  池文徵被夫妻倆擺了一道,怒從中來:“你和砚成夫妻一家,落你手裡和落梁家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區別了。”


  池顏緩緩眨了下眼:“叔叔您求我幫忙的時候親口說的,我姓池。”


  她轉向會議桌,像是與眾人保證:“隻要我姓池,就永遠站在大池這。”


  底下你望我,我望你,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如此局面。


  池顏自顧自拉開空位坐了下來,理了下耳邊長發:“既然大家都清楚了,那今天開始我就在這同各位一起開會了。”


  她支著下颌,眸光微斂:“這樣吧,我們先聊聊大池往後的決策權在誰手裡。”


  今天自池顏出現開始,驚雷一環皆一環。


  上一環節還沒消化完,緊接著又丟出一顆悶雷。


  這下不止池文徵,全會議室都炸了鍋。


  幾分鍾後,有人反應過來。原先池總確實在股權上佔絕對優勢,但他丟了35%,又刨出一成做了股權激勵,如今真真正正握在手裡的隻超過原始股本的三分之一。


  而池小姐如今,也有三分之一。


  兩人平分秋色,都沒達到對公司的絕對控制權,決策還真不好說。


  正在喧鬧逐漸平靜之際,池顏清了清嗓子,偏頭望向首座好心提議道:“畢竟關系到公司今後發展,公平點,大家都提提意見。”


  池文徵被這一出奇襲弄得面色難堪,視線落在翁永昌身上,往後挪了幾位。


  “你們先說。”


  列於後位的股東滿是躊躇,往小了說是叫他們提意見,往大處講這就是選邊站位。


  往日雖然都是池總坐上位,但借款這事做得太不厚道讓人捉了把柄。再看池小姐,與當時小砚總的神情幾乎一致,遊刃有餘得足以讓人相信她還有後招。  選錯方的話,弄不好以後飽受牽連。


  不過幾句話的工夫,菜市場成了刑場。


  一時之間沒人敢先開口。


  沉默之際,突然有人咳嗽一聲,沉聲:“我先說吧。”


  說話的正是被池文徵刻意跳過的翁永昌。


  他垂手搭在西褲上,每一句話說的緩慢卻有力道。


  “這幾年池總領導的大池,不得不說離最初的軌道越偏越遠。雖然也就這麼不溫不火地過來了,但其實我想各位心裡是有意見的。”


  池文徵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老翁,你想清楚再說話。”


  “想的很清楚了。”


  翁永昌毫不畏懼,繼續道:“今年的VR項目重啟,不瞞大家,最初是池小姐的提議。在股東會上我說的每一句話自然不會有假。我先表個態,我認可池小姐的眼光。長遠,獨到,堅守本心。”


  池顏早知道翁永昌與她站一邊,但沒想他會給自己這麼高的評價。眼下沒法鄭重其事感激,隻好朝他點頭以作示意。


  翁永昌作為公司老人,他開口,自發與他站到同一戰線的人並不少。往日池文徵手握大權,這些人加起來也是人微言輕。現在形勢有變,每一票都顯得格外重要。


  池文徵原本已經給關訴遞了眼色,聽到VR重啟是池顏的想法心中猛然震動。


  再看向關訴時,眼底流露出濃濃不信任。


  果然,關副總作為新加入股東會的中堅力量,一直沉默不做聲的背後,是在等翁永昌發話。


  話剛落下,關訴毫不猶豫站了隊:“確實是池小姐提的建議。包括最近為在座各位技術人員謀的福利,都得感謝池小姐。”


  他朝池顏方向微微頷首:“我希望以後公司能像現在這樣持續走在正軌上。”


  代表新老股東的兩支發言人都心照不宣選了池顏。


  池顏朝池文徵無奈聳肩:“這就超半數了呢。抱歉,叔叔。我說過我會掌握絕對控制權的。”


  剩下眾人雖然起不到決定性作用,但沉默不語的態度極大激怒了池文徵。


  他額上青筋暴起:“你們呢?說話!想想清楚,你們今天選了她,就等於選了梁氏集團。都給我想清楚了!”


  “怎麼又回到剛才的話題了?”


  池顏冷冷回應,“我是我,他是他。如果梁氏要佔我們大池的股,何必多此一舉把這35%轉讓給我?今天坐在這跟你們開會的不是梁砚成就是最好的證明。”


  “行,這樣。”她抬了抬手,“剩下的股東不發表意見也可以。”


  眾人還不明白她後面還打算做什麼。


  就見會議室大門開開合合,以剛才進來送文件的律師為首,團隊一眾人等西裝革履站到了她身後。


  “你什麼意思?”池文徵站了起來。


  “我今天帶了陵城,哦不,是國內最好的律師團過來。”她翹了下唇角,姿態綽約:“當初叔叔登上管理層第一人的位置時,還暫代了我爸媽25%的股份。說好隻是暫代,這不是找了律師團過來跟您清算麼。”


  池文徵臉色都白了:“你手裡已經拿到了35%,那可比你爸媽原有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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