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感覺自己被冷落了。


  某天夜裡,她想著羅允錦美豔大方,和哥哥郎才女貌,年齡相仿,的確很般配。


  她想得心緒不寧,翻來覆去睡不著。


  許織夏覺得自己惡劣得要命。


  因為當時,她給哥哥打了通電話過去。


  “哥哥……”可能是胡思亂想太多,把自己想難過了,喚他的時候,她沉悶的聲音略帶哽咽。


  電話裡靜了兩秒:“嗯?”


  他一聲回應透著鼻息,低低的,聽來有些溫柔,許織夏由此更加委屈:“你好幾天沒回家了。”


  他那邊有些吵。


  有人的鬧哄聲,同時也有酒杯碰響。


  不知是誰逗他的趣,戲謔笑著問:“周總設這是小女朋友查崗了?”


  許織夏屏氣凝神。


  聽見他哼笑道:“妹妹。”


  她心涼下去,卻又無可厚非。


  對面的說笑還在持續:“周總設不愧是女孩兒們的夢中情人啊,妹妹都這麼黏,以後老婆不得吃味兒?”


  許織夏籠罩著陰翳,情緒慘淡。


  “要什麼老婆,”他不緊不慢開口,聲線慵懶,蘊含著成熟男性的低醇。


  “——妹妹就夠養一輩子了。”


  許織夏心潮又莫名有一瞬的澎湃。


  這就是喜歡嗎,心情會因為一個人,忽明忽暗。


  -


  網上說,妹妹不能喜歡哥哥,妹妹喜歡哥哥是破壞人倫道德,是不正當的。


  而她的心思,是見不得光的。


  許織夏漸漸沒了最初單純的憧憬,在一種誠惶誠恐的心情下,終於還是到了夏至那天。


  不同於以往的生日,這回是成人禮,周清梧和明廷很有儀式感地為她辦了一場隆重的晚宴。


  盡管許織夏心有隔閡,始終叫不出一聲爸爸媽媽,但名義上,她就是明家名副其實的女兒。


  晚宴盛大,邀請了很多人,有明家世交,有業內名流,陳家宿和喬翊兩個都冒著被打斷腿的風險前來赴宴,有孟熙有陶思勉,蔣驚春和蔣冬青腿腳不便也特意過來一趟。


  可許織夏的內心卻無比空落。


  寬敞的宴會廳一眼望不見底,超過十米的挑高,法式穹頂水晶吊燈墜落下璀璨的光,從席間到甜品臺,都布置著今日剛空運而來的新鮮粉玫瑰。


  侍應生託著託盤,在宴席間穿梭忙碌。


  明廷和周清梧作為主人家,端著雞尾酒,四下走動招待賓客。


  “明太太,祝賀祝賀!”


  明廷的幾個老合作伙伴上前敬酒,周清梧挽著明廷,莞爾同對方抬了下酒杯。


  “可以稱呼我周先生,但請喚她周太太。”明廷笑著拍拍對方的肩:“冠夫姓是上個時代的事了。”


  “難怪倆兄妹都隨周太太姓呢,你這風度,我是真服氣!”其中一個豎起大拇指:“大丈夫!”


  “兒子出息,女兒亭亭玉立,這不是天倫之樂是什麼?”


  “你們家少爺和小千金呢,怎麼都不見人?”


  周清梧笑語:“女孩兒要換漂亮衣裳的,她哥哥在陪著。”


  酒店貴賓間很安靜,遠離喧鬧。


  紀淮周倚靠在紅絲絨沙發,胳膊搭著扶手,闲闲看手機,深色西服熨帖,勾勒窄腰長腿,內搭絲質襯衫,皮鞋锃亮。


  一身他平時基本不會穿的正裝。


  更衣間隔斷簾被人從裡面拉開。


  他抬眸,看到小姑娘重新出現在眼前。


  她換上了小禮服,一套公主風蓬蓬裙,一字領露出纖細的手臂和肩頸線條,透閃的水晶紗堆疊裙擺,點綴珍珠閃鑽,裙尾拖到地面。


  第一次化妝,塗了豆沙玫瑰的溫柔唇色,白皙細膩的臉頰掃了淺淺的腮紅,長發微卷著,少女的青澀中多了幾分別樣情調。


  紀淮周目光在她定了幾秒,而後垂下眼,勁瘦的手指擰著領帶站起:“走吧。”


  “哥哥。”許織夏叫住他。


  他回身,對視著,她輕聲說:“鞋子我扣不上。”


  紀淮周目光落向她的小高跟鞋,腕帶鞋扣松著,掛在她細細的腳踝上。


  他似乎是有遲疑,但還是走過去,曲著西褲下的腿,單膝跪到地面。


  小高跟站不穩,許織夏一隻手扶住他的肩,另一隻手可能帶點兒小心思,指尖可有可無地搭到他的短發。


  他的手指有時會無意蹭到一下她腳上的皮膚,許織夏氣息便跟著略微急促。


  她深深吸了口氣,趁著這時候,問出了這幾天總在煩惱她的問題。


  “哥哥,你喜歡羅姐姐嗎?”


  紀淮周心無旁騖地捏起一端扣帶,從另一端的開口穿進去。


  他完全可以順勢讓她誤會,但本能地不願意騙她。


  “隻是同事。”


  許織夏感覺到自己渾身的細胞都在釋然,轉瞬她又貪心地想要問得更深。


  一段冗長的寂靜過去。


  她冷不防出聲:“那我呢?”


  紀淮周手指動作一頓,人不易察覺地僵住頃刻,語氣不著痕跡:“當然。”


  許織夏忽顫,心跳蹿到制高點,然而他下一句話,又讓她的心跳一落千丈。


  “我是你哥哥。”


  他說著,直起腰背,那雙黑藍色的漂亮眼瞳看住她,抬了下眉骨,唇角一翹。


  “哥哥喜歡妹妹,天經地義。”


  哥哥不能喜歡妹妹,也是天經地義。


第24章 獨語斜闌


  試衣間一盞射燈在他們之間投下光影,許織夏感覺自己眼睛裡有一團光霧,畫面虛化,一切都在變成抓不住的虛幻。


  這束光同時加深了男人臉廓的陰影,高挺的鼻骨,諱莫如深的眼睛,既有著唇紅齒白的俊美,眉眼間又並存著決絕的冷情和岑寂。


  許織夏一時喘不上氣,缺氧的腦袋暈乎起來,人好像要暈倒,搖搖欲墜的。


  她告訴自己,隻是穿不慣高跟鞋的原因。


  腦子試圖清醒,但身體的潛意識不由人,許織夏習慣性想拉他的手,借他站穩,手到半空又生生頓住。


  最後略顯生疏地,隻攥住了一點他西服的袖子,以一種被迫有分寸,又不是很甘願的心情。


  他有兩秒的停滯,隨後捏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指從衣袖上輕輕抽離。


  許織夏心又是一陣落空。


  但他沒松開,而是帶著她的手,放進了自己的臂彎裡。


  挽上他的那瞬間,許織夏都忘了呼吸,看著自己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情緒尤為復雜。


  他沒有避嫌。


  是她問得太隱晦,他沒有明白她的心意。


  還是說,這是他心照不宣的拒絕,他刻意在用行動告訴她,兄妹之間親近都是天經地義,但他們,也僅僅隻是兄妹而已。


  不管他明不明白,她要不要再講清楚,都不重要了。


  因為他已經給出了答案。


  許織夏垂下彎翹的眼睫毛。


  她好像被宣判了死刑,但是她又還活著。


  “不好走的話,哥哥帶你換一雙。”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仿佛方才無事發生。


  聲線低沉,早已不見少年感的清越,像雪夜深處一盞暖黃的路燈,偏亮這一隅,也隻能照亮這一隅。


  “我隻喜歡這雙。”許織夏鬱鬱自語,緊跟著的那兩個字湧上喉嚨,她一哽,又默默咽回下去。


  她不想再叫他哥哥了。


  那晚最折磨許織夏的,不是心裡的晦澀,而是在宴會上,明明失落,卻還要挽著他胳膊,在聚光燈下強顏歡笑。


  面對許久不見的兩個哥哥,還有阿公阿婆,她也不得不佯裝很開心,一副終於盼到自己長大的樣子。


  他們是兄妹,理應站在一起,去向各席賓客敬酒,席間不乏芳齡女子,目光流轉在他們之間。


  這些眼神許織夏很熟悉。


  和幼時他到小學部接她放學,每天牽著她走在校園裡,周圍投來的羨慕的目光一樣。


  其實最該羨慕的人是她。


  她們任何一個人,和他都有千萬種可能,而她隻能是妹妹。


  “兄妹倆都這麼俊,一看就是親生的!”


  “我說阿玦怎麼每回一到飯局就推脫,說是家裡小朋友黏人,我以為他搪塞我呢。”


  “小今啊,你哥哥年輕有為,外面全是相中他的姑娘,你可得給他好好把把關吶!”


  “再過兩年,就是哥哥給妹妹把關咯!”


  許織夏隻是莞爾著,所有交際都交由紀淮周應付。她一向溫順聽話,沒人覺得不對勁。


  “小今寶!看過來!”


  許織夏循聲回望,就見陸璽握著相機,對著他們各種運鏡。


  “我們今寶真是好靚呀。”陳家宿衝她眨了下左眼,而後勾上紀淮周的肩:“你這哥哥,不贊兩句?”


  喬翊一隻手抄在白西裝的褲袋裡,一隻手的指尖推了下鼻梁上薄薄的銀絲眼鏡:“他不會好好講話,你又不是不知道。”


  紀淮周睨他一眼:“讓你個機會。”


  聞言喬翊一貫冷靜的臉上掛出笑意,紳士地向許織夏抬了下手,表示道:“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


  紀淮周不以為意地哼了下。


  下一秒卻見身邊的女孩子眉眼彎彎,語氣甜甜的:“謝謝喬翊哥。”


  陳家宿碰碰紀淮周的肩,笑他古板:“甜言蜜語,女孩兒都愛聽的嘛。”


  陸璽關了相機走近,胳膊肘撞了下離最近的陳家宿:“十年了,哥幾個什麼時候再去東棲島?”


  陳家宿頓時唉聲嘆氣:“為了今寶溜出來的,我今晚不被綁回英國就不錯啦,陸總。”


  “這半年,難說。”喬翊也無奈。


  十年期至,他們卻都被現實剝奪自由,無法完成當初在那個午夜的海邊,盡情撒野後,躺在沙灘上做下的約定。


  許織夏心中萬分感慨。


  原來過去的每一天都是回不去的,就如哥哥陪她長大的無憂無慮的日子,沒有來日方長。


  宴席過半,總算不用再應付交際,周清梧一同意,許織夏就逃離了那個場合,和孟熙陶思勉去其他房間休息了。


  孟熙和陶思勉今晚格外興奮。


  孟熙尖叫著我們今今簡直是仙女,不愧是五歲就迷得她神魂顛倒的小漂亮,然後拉著許織夏不停合影。


  陶思勉則是吃得很興奮。


  那晚,許織夏收到很多生日禮物。


  哥哥送的最特別,她的心情也最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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