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她長長嘆息一聲:“和陛下在一起,當真是什麼事情都變得非常簡單。”


  他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黑眸中飛速閃過一抹得色。


  在她抬頭看他時,這抹少年般的得意消失無蹤,立在她面前的,仍舊是那個深邃如海的莫測君王。


  “走吧,王後。”他牽起她的手,大步踏向被透明結界保護的世外桃源。


  “怎麼進……”


  話音未落,便見他抬手撕開了結界,露出一片蔥鬱的樹木草叢。


  梅雪衣:“……”


  衛今朝語氣平淡,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是五行空間陣法,隻要找準點位,破除不難。”


  梅雪衣還沒來得及說話,慕龍龍已搶先一步跳進了結界,揮著胳膊,滿臉興奮:“衛王真是高人啊!高人啊!太厲害了!”


  衛今朝無奈地抿了抿唇角。


  “居然!居然!”憨娃子無限振奮,“居然這麼輕易就帶我們逃離那個鬼地方啦!”


  衛今朝:“……”


  梅雪衣:“……”


  姜心宜:“……”


  他居然以為離開了黃昏之淵。


  真是太不給陣眼面子了。


  束腰帶再一次綁住了他的嘴。


  “噓嘻!”


  梅雪衣隻覺唏噓。


  踏進結界之內,發現這裡就像一處平平無奇的山林,隻不過各個方向上都懸著‘太陽’,照得林地一片雪亮亮、白花花。


  梅雪衣數了數,‘太陽’的數量,與外面被破掉小型結界節點數目大致相符。小結界被破,在這裡第一時間便能知道。


  巨龍擠了進來,四隻通紅的爪子踩到草地上,頓時一片焦黑狼藉。


  “那兩位,會在哪裡呢?”梅雪衣微懸著心髒。


  仙帝魔尊那樣的通天大能加上陣眼的界之力加持,不知實力得恐怖到何等程度。


  梅雪衣每落下一步,都感覺自己在刀尖上翩翩起舞。


  “啪!”山林之中,突兀地傳出清脆的擊石聲。


  衛今朝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撫地捏了捏。


  “咦嘻嘻嘻嘻……”擊石聲傳出的方向響起一串怪笑。


  梅雪衣頭皮發麻,深吸一口氣,穩住噗通亂跳的心髒。


  “你又輸嘍!略略略略!”


  像是吐舌頭的聲音。


  梅雪衣與衛今朝對視一眼。他沉穩地眨了眨眼,牽著她大步踏入林中。


  林木間有一條小道,順著小道行走不到十丈,眼前陡然開闊,露出一片林間空地。


  空地正中擺放了一張石桌,旁邊有兩個石墩子,兩個頭發蓬亂、身材佝偻的老者正在對坐下棋。


  一黑衣,一白衣。


  黑衣白衣都已經髒得灰撲撲,方才說話的便是白衣那個,他蹲在石墩子上,語氣得意得欠揍:“略略略,要不要下次讓你一子啊?兩子?三子?哎呀你求我什麼,風太大我聽不清楚!”


  黑衣的沉默無聲,抓起石桌上的棋子,一粒一粒往嘴裡塞。


  塞一粒吞一粒,很快就把棋子消滅幹淨。


  慕龍龍已經在悄悄擺動著兩條腿無聲後撤了。


  這能是人嗎?能嗎!


  梅雪衣用眼神向衛今朝詢問:‘是他們嗎?’


  他輕輕頷首。


  她動了動手指,放輕了呼吸。


  “诶?诶?诶!”白衣的又喊叫了起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光線怎麼又不對勁了,輪到你啦,快點快點!”


  黑衣的總算是瓮聲瓮氣說了一句:“我不是剛放了冰。”


  “沒作用啊你看不見嗎!”白衣抬起一條瘦長的胳膊,噌一下指著天空密密麻麻的太陽,“這麼刺眼睛怎麼玩!”


  “好吧……”黑衣仰起了臉,‘刷’一聲裂開一道與身體等寬的大口子,一道冰藍色的光柱從口子裡噴出來,直衝結界頂部,頃刻便遮去了刺眼的光芒。


  天空變成了冰藍色,無數太陽被擋在寒冰後面,光芒微弱地閃爍。


  “還要一會兒才能凍得住。”黑衣悶聲道,“畢竟不像你用泥巴糊上去那麼快。”


  白衣的立刻蹦了起來:“你這是在蔑視我的魔功?!竟然說我的魔功是泥巴,泥巴?!我那曠古絕今天崩地裂……”


  “閉嘴下棋。”


  梅雪衣心中不知該作何感想。她想過陣眼中無數種可能的情況,卻從未料到眼前這一種。


  萬年前的絕世大能,仙帝與魔尊?


  發動蕩平半個大陸的仙魔大戰、令修真界萬年不振的罪魁禍首,在陣眼裡,下棋?


  心中剛掀起了驚濤駭浪,便見那黑白二人動作一頓,整整齊齊地轉過了臉來。


  兩張臉上幹幹淨淨,沒有五官。


  “……”


  身後的慕龍龍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騙子!騙子!都沒有眼睛還刺個屁的眼睛啊啊啊啊!”


  梅雪衣:“……”


  孩子你的關注點是不是太歪了?


  


第46章 無中生有


  在陣眼中下棋的兩個人齊齊轉過臉來, 臉上沒有五官。


  慕龍龍怪聲慘叫,幸好姜心宜吊著他,才沒跌到地上去。


  當初把年幼的他捉進幽冥鬼域的正是一個無面鬼, 這一下真是心魔發作,駭得神智不清。


  衛今朝已揚袖把梅雪衣擋在了身後。


  一黑衣、一白衣。


  臉上無五官。


  這不就是生死守界人嗎?守界人是萬年前的仙帝與魔尊?守界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梅雪衣不自覺地掐住掌心,心髒‘怦怦’直跳, 頭皮緊繃,腦海裡全是混亂的念頭。


  不過此刻更需要擔心的不是什麼陳年舊秘, 而是……對方發現他們了!


  “陛下……”梅雪衣微微呲牙,“你打得過嗎?”


  他輕輕笑了笑,目光一派睥睨。


  寬袖揚起,將她往身後再推了一推:“看著。”


  她把掌心掐得更緊。


  走出一步,衛今朝忽地頓住腳步, 偏頭側眸,語氣無奈寵溺:“松手。”


  梅雪衣低頭一看, 隻見自己的手不知何時攥住了他的衣裳, 隔著布料都把掌心掐得又疼又痒。


  她怔怔撒開手。


  他抬腳要走, 猶豫了一瞬,忽地轉身把她摟進懷裡, 力道大得就像抱住戰馬一樣。頭垂下來,重重一吻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聲音清脆響亮。


  梅雪衣被他這個狂放的吻吻得暈暈乎乎。恍惚之間,她的眼前再次出現了重疊的畫面。


  前世的衛今朝總愛這樣和她告別。對於那時的他來說,上朝是一件比上戰場更頭疼更需要勇氣的事情,所以每日去早朝之前,他總會這樣狠狠摟緊她,重重‘啪’一吻在她的臉上。


  帶著些莫名其妙的、咬牙切齒的恨意。大約便是嫉妒她還可以繼續到床榻上回籠躺屍的意思。


  後來便開始打仗了。


  沒有人天生就什麼都會, 他也是在戰火的洗禮下一天一天成長起來的。


  她和他聚少離多,每一次見面,他都會變得更加堅定強大。


  不過落在她腦門上的吻倒是越來越輕了。嘉武關大戰前夕,他的唇無聲貼著她的額心,他低低嘆息,道了一句‘又要死人了’。梅雪衣知道,他在懷念從前朝堂上那些雞毛蒜皮的煩心事。


  誰也不喜歡無聊瑣碎,但事實上,‘無聊’其實是一種很奢侈的情緒,因為它意味著歲月靜好、平安無憂。


  一幕幕舊情湧上心頭,梅雪衣心旌搖蕩,看著一個又一個‘衛今朝’匯入眼前這人的身上。他的身軀不再健壯,笑容不再爽朗灼烈,但落在她額上的響亮一吻,卻一如既往。


  她的心尖狠狠悸動,抬睨看他時,他已咳笑著迎上那黑白二人。


  梅雪衣迅速回神,緊張地凝視著他的背影。


  前世他大戰生死守界人,重傷了黑的,但他自己也沉寂了許多年,再沒有離開幽冥來尋她。也就是說,他的實力超過一名守界人,卻敵不過二人聯手。


  今生重修鬼道,縱然可以少走許多彎路,但終究是少了歲月的積澱,再加上他要保著肉-身陪她,修行自然要受到諸多限制。


  誰會想得到,居然在最不可能的地方,遭遇了最不可能的敵人。


  梅雪衣下意識地攥緊了手,然後迅速松開。兩世加起來,都沒有像此刻這麼緊張過。


  他已走到了一丈之內。


  與守界人打起來,他這具肉-體-凡-胎必定要報廢,好不容易二人心意相通,卻再也無法重溫成年人的快樂了。


  真是造化弄人。


  梅雪衣幽幽地睨著他的背影,身體調整到最緊繃的戰鬥狀態。


  等到他動起手來,她會伺機用她的漩渦神功吸這兩個家伙。


  雙膝微彎,隨時準備出擊。


  衛今朝迎著那兩張光溜溜的臉,走到近前。


  氣氛緊張,千鈞一發。


  “下棋?”衛今朝輕嗤一聲,語氣盡是不屑,“你們,不行。”


  梅雪衣:“???”不是驚天動地的大戰嗎?


  兩個無面人也怔住了。


  半晌,白衣的拍著石桌怪叫:“你行你上啊!黃毛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衛今朝懶懶散散:“我一個,對你們兩個。”


  “瞧不起誰呢!”白衣的調子都變了,“我一個人打你,綽、綽綽有餘!”


  衛今朝微挑著左邊唇角,笑了笑。


  嘲諷之意,遠勝千言萬語。


  白衣的氣到拍桌:“來來來!”


  他揚手一抓,便從虛空中捏出一枚土黃色的棋子,‘啪’一下落在棋盤中心。


  梅雪衣不必細瞧,便知道這是比問虛的‘化虛為實’更高階的能力——無中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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