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裴璉掀起眼簾:“有事?”


  明婳晃過神:“沒、沒有。”


  裴璉:“那為何皺眉?”還那樣盯著他。


  明婳本想裝傻,但對上男人那雙凌厲的漆黑狹眸,霎時有種被看穿了的無力。


  她唇瓣翕動兩下,“我……”


  該怎麼問呢。


  是問,殿下你為何不選許三娘子為太子妃?


  還是問,殿下你可知許三娘子或許心儀你?


  前者好像她在吃味,後者有礙許三娘子的清譽,好似怎麼問都不合適。


  眼見她雪白小臉擰成一團,裴璉皺眉:“有事直說,別吞吞吐吐。”


  “好吧。”明婳抬起臉:“殿下,我想吃西市的孫記羊肉酥餅了。”


  裴璉一怔:“羊肉酥餅?”


  明婳點頭:“對,孫記的,前幾日我和我哥哥姐姐逛西市吃過一回,滋味可美了。”


  裴璉:“………”


  她方才凝眉思索,竟是為了吃食。


  果真……不能對她有什麼指望。


  “下次出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順道買一份嘗嘗吧。”


  明婳想了想,往他那邊挪了些,又輕輕扯住他的袍袖:“太子哥哥,我帶了錢,我請你吃呀。”


  裴璉掃過那隻扯住袖角的雪白小手,再看她那雙眼巴巴望來的清潤烏眸,忽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陌生感覺襲上胸膛。


  妹妹裴瑤有所求時,也會與他撒嬌。


  同樣是撒嬌……


  來自妻子的撒嬌,與妹妹的撒嬌,截然不同。


  這種感覺很古怪,前所未有,說不上反感,卻實實在在叫他繃緊了肩背。


  在明婳第三遍軟糯糯地喊著“太子哥哥”時,裴璉沉了眉眼:“行了。”


  他將袍袖從她的指尖一點點攥出,吩咐車外:“去西市。”


  話音方落,便見方才還神情黯淡的小娘子霎時神採熠熠,“太子哥哥……”


  “時辰不早了,買完就回宮。”


  裴璉說著,又看她一眼:“且孤先前與你說過,不許再那樣稱呼孤。”


  大抵是他答應給她買吃食了,明婳的膽子也大了些:“但你本來就比我大,我為何不能稱呼你為哥哥呢。”


  裴璉:“你我是夫妻,哪家夫妻在外互稱兄妹?”


  明婳聞言,險些脫口而出“我爹爹阿娘就會啊”,話到嘴邊,注意到他加了個“在外”。


  在外的話,爹爹阿娘的確沒那般稱呼過。


  她偶爾撞見幾次,阿娘也都紅了臉,嗔怪爹爹老不正經。


  這樣想想,夫妻之間喊哥哥妹妹,的確更像一種閨房情趣。


  是有些不妥……


  诶,不對,她可是要他兩個月內傾心於她的,添點小情趣不是正好嗎?


  思及此處,明婳抬起眼:“那殿下的意思是,在外不可以,私下可以咯?”


  裴璉:“………”


  明婳身子朝他傾去:“你不說話,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她靠得近,半邊肩膀幾乎貼上他的手臂,獨屬於少女的清甜體香也襲入鼻尖。


  裴璉呼吸微滯,而後兩根長指抵住她的額頭。


  他將她的腦袋一點點推開,面無表情,:“車裡悶熱,別湊太近。”


  明婳:“………”


  他方才不還說心靜自然涼麼。


  不多時,馬車抵達西市,福慶很快買了兩份羊肉酥餅回來。


  明婳接過酥餅,從荷包摸出一粒銀子遞去,“有勞了。”


  福慶惶恐擺手:“太子妃折煞奴才了,且不說兩個羊肉酥餅沒幾個錢,便是要算錢,奴才盡管往上頭報賬便是,哪敢叫您掏錢。”


  “你就拿著吧。”明婳彎眸:“這回是我請客,不走東宮的賬。”


  太子妃請客?福慶錯愕看向太子,便見太子神色淡淡:“收著吧。”


  太子都發話了,福慶也不再推辭,忙接過銀子:“多謝太子妃。”


  車門重新闔上,明婳笑眯眯遞了個餅給裴璉:“還熱乎著呢,殿下快嘗嘗,涼了就不好吃了。”


  裴璉平時的三餐也十分規律,外頭天色已暗,若現在吃這餅,晚膳怕是再用不下去。


  可看著小妻子舉著餅的期待模樣……


  罷了。


  今夜便是同寢的最後一晚,總得與她熟悉些,才能叫她不再那樣害怕抗拒。


  在明婳亮晶晶的注視下,裴璉接過羊肉燒餅,低頭咬了一口。


  “怎麼樣怎麼樣,是不是又酥脆又鮮美?”


  “還好。”


  裴璉不緊不慢咽了,覷見她眉眼間的失落,又補了句:“的確酥脆。”


  明婳這才重新笑了起來,也低頭咬了口:“我也覺得他家的酥餅烤得特別脆,肉餡或許比宮裡的差了些,但也還不錯。”


  她邊嚼邊道:“不過最好吃的羊肉當屬我們北庭的,我們那兒的牛羊都是在草原上放養的,喝的是雪山水,吃的草是雪水灌溉的,所以肉質鮮甜,一點兒都不膻……”


  盯著她沾著油光還絮絮說個不停的小嘴,裴璉沉沉吐出一口氣。


  食不言,寢不語,她是一條也做不到。


  偏偏她還不覺有什麼,咔嚓咔嚓吃著手中的餅,由北庭的牛羊肉講到了北庭的雪山戈壁、沙漠草原。


  “長安的確繁華,但我們那的風光也不差的……”


  說著,明婳忽然想到什麼,看向裴璉:“若我沒記錯,當年殿下差點就要隨我們一起去北庭了。若你那時去了,就能親眼看見那些壯麗景色,我們還能一起長大,一起玩呢……”


  若從小就是玩伴,現下也不會這般冷淡了吧?


  明婳越想越覺得可惜,全然沒注意到身旁男人逐漸沉冷的眉眼。


  那段險些被生母遺棄的過往,是裴璉最不願提及的記憶。


  見她還在喋喋不休,他唇角緊抿,將手中那塊羊肉酥餅擱在一旁。


  “咦,你怎麼不吃了?”明婳疑惑。


  “沒胃口。”


  “啊,那不是浪費了嘛。”明婳看著那塊隻吃了一口的餅,柳眉輕蹙。


  裴璉:“孤方才便說了,不必買兩份。”


  明婳道:“那我都答應了請客的……”


  還想再說,卻見窗邊的男人偏臉朝外,兩根如玉長指捏著眉骨,唇線冷峻。


  若說開始明婳還不確定,現下她能確定了,他是真的嫌她聒噪。


  但她就是覺得很浪費啊。


  且方才還好好的,突然又沉著一張臉,跟她欠了他八百貫似的。


  壞脾氣!討厭鬼!


  明婳悶悶想著,也不再出聲,隻咔嚓咔嚓把自己手裡的羊肉餡餅吃了,又拿過案幾上那塊,咔嚓吃了起來。


  裴璉眉心微動,乜去一眼。


  察覺到他投來的視線,明婳鼓起塞滿餡餅的雪腮,也氣咻咻地將臉偏向一旁。


  看什麼看,沒看過美女吃餅啊!


第014章 【14】


  【14】


  一直回了東宮,明婳都沒和裴璉再說話。


  採月和採雁見她一臉不高興,心中都奇怪。


  太子不是還轉道西市給娘子買了羊肉酥餅麼,娘子怎麼氣咻咻的?


  鬧別扭歸鬧別扭,夜幕降臨後,裴璉還是來了瑤光殿。


  已經是大婚的第三夜,夫妻倆卻還未圓房。


  既然這事是必定要做的,拖拖拉拉並非裴璉的處事風格。


  是以待宮人告退,看著拔步床上那個裹緊錦衾隻給他留了個背影的太子妃,裴璉走到榻邊坐下,又抬手掰過她的肩。


  明婳掙了兩下,但她那點力氣在身強力健的年輕男人面前完全不夠看。


  最終還是被掰了過來,右肩被男人寬厚的大掌牢牢按住,仿佛將她釘在了床榻上。


  感受到那隔著薄薄布料襲來的驚人熱度,明婳眼睛瞪得溜圓:“你做什麼?”


  “今日可適應好了?”裴璉垂眸:“若適應好了,便將禮數做周全。”


  明婳原以為他主動拉她,是要和她說軟乎話道歉。


  從前她在家鬧別扭了,哥哥姐姐都會主動哄她:“好了好了是哥哥/姐姐不對,婳婳別生氣了。”


  明婳都想好了,隻要裴璉哄她一句,她就原諒他,可他卻……


  “我們不是在吵架嗎?”


  明婳蹙眉,悶聲嘟囔:“吵架還能行那種事麼?”


  她雖沒做過,卻知那事常被稱作“魚水之歡”、“床笫之歡”,既然是“歡”,那肯定得高高興興才做的。


  可他們現下還在鬧別扭呢。


  裴璉看著掌下的少女,她姝麗眉眼間透著稚嫩,眼神卻無比認真,當然,還存了一絲委屈的慍怒。


  明明已及笄,言行舉止仍是一團孩氣。


  或許她本該在家中留到十七八,再嫁給一個門當戶對,同樣不需肩負責任、隻需安樂享福的世家幼子。


  卻這樣小,送入東宮,成了他的妻。


  將來,還要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


  默然良久,裴璉收回叩在她肩頭的手,“睡吧。”


  那結實的熱意陡然挪開,明婳頓了下。


  待看到他面容平靜地側身脫鞋,明婳便知道他是不打算和她行禮了。


  隻是,他剛才靜默的片刻在想什麼呢?


  思忖間,裴璉已放下幔帳,床帷間霎時昏暗下來。


  他躺上床,明婳往裡挪了些。


  兩人並肩躺著,明明這樣親近,帳內卻無比安靜。


  明婳睡不著,仍琢磨著他在馬車裡為何突然沉下臉,想他會不會因為她的不配合而生氣?


  冷不丁,身側響起男人清冷的嗓音:“你是自願嫁過來的?”


  明婳愣了下:“什麼?”


  裴璉道:“賜婚聖旨並未指定太子妃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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