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她透過窗看了眼天色,又到了聞湛犯病的時候。


  以前他隻是痛,今日卻格外虛弱,渾身汗涔涔的,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陸雲初趕緊上前扶著他。


  若是往日,聞湛必會躲避,可是今日他卻沒有多餘的力氣,側頭看了陸雲初一眼,難堪地垂下眸。


  他身上一直有股勁兒,是傷口撕裂、血流不止也要挺直脊梁的勁兒,讓人想要靠近他,又覺得自己的善意對他是種輕蔑。


  可今日的他身上的那股勁兒散了,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霧氣,連明亮澄澈的眼也顯得灰蒙蒙的。


  陸雲初把他架著往床邊走,想說重話又舍不得把語氣加重:“你怎麼回事,昨日就記得給我蓋被子添火籠,到頭來自己卻病了。”


  聞湛垂著頭,也不知聽沒聽見,沒什麼反應。


  陸雲初讓他躺到榻上,他蒼白的臉色因為咳嗽泛起絲絲紅暈,閉著眼,側著頭,像一個無知無覺的玉人。


  陸雲初伸手探向他的額頭,沒有發燙,松了口氣。


  她念叨道:“真是不省心,明明知道自己渾身是傷,病痛纏身,還敢對自己不上心,把我看得好好的,自己呢……”


  埋怨的話沒說完,袖子忽然被扯了一下。


  低頭一看,聞湛不知何時迷迷蒙蒙地睜開眼,有氣無力地看著她。


  陸雲初覺得自己是個壞人,這個時候居然被聞湛這幅模樣晃了神,想到了初見時他的樣子。


  眉間清愁不散,雙眸平靜無波,飽經□□,唇角帶血,渾身冷汗涔涔,偏生沒有任何情緒,這種空洞便帶著悲憫的美。


  聞湛抬手,打斷了她的出神。


  他往衣襟處摸了下,沒找見小本兒,有些茫然,一著急,便再次咳嗽了起來。


  陸雲初趕緊握住他的手腕:“別著急,想說什麼?”


  聞湛眨了眨眼,努力看清她的表情。


  陸雲初看不得他這幅模樣,把掌心伸到他手旁邊:“想說什麼?”


  聞湛反應慢了半拍,一點兒也不像平素碰也不敢碰她的他,沒有猶豫,抬起手在她掌心寫道:我沒有不上心。


  他寫得很慢,指尖微涼,短短六個字,一筆一劃寫得很慢很認真,生怕她辨別不出來。


  陸雲初往邊兒上看去,看到兩床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


  她嘴裡有些苦澀,短短的時日內,聞湛進步太多。


  曾經的他暮氣沉沉,別說面對病痛,就算死了也無所謂,而現在的他試探著走出那個黑沉沉的角落,笨拙地照顧自己,隻因怕她生氣。


  她很想告訴聞湛,對自己好應該是發自本心、出自本能的,而不應該是因為怕一個人生氣。


  她深深嘆息,把被子拖過來,給聞湛蓋上。


  聞湛費力地將手從被子裡探出來,抓住她的袖子,還想再說什麼。


  他蹙著眉,憂愁地看著她,陸雲初讀懂了他的心思。


  “我沒生氣。”她嘆道,把他的手握住,塞進被子裡。


  剛才是她想岔了,聞湛並非因為氣溫驟降沒照顧好自己而受涼,而是因為昨日出來接她淋了些雨。


  她被暴雨淋成那樣也照舊活蹦亂跳,而聞湛隻是淋了那一下就病了,無非就是因為這一身病痛。


  她把聞湛額前的冷汗擦拭幹淨,以免喜潔的他難受:“睡吧。”


  聞湛安靜地閉上眼。


  陸雲初起身,朝外院走,自己沒法走出這個院子,不知道怎麼才能找大夫給他看病。


  剛剛走出房門,那種奇怪的指引感又來了,她眼前一亮,看來是要走劇情了!隻要走出院子,她就能給聞湛請到大夫。


  她快步往外走,果然在兩間院子之間的垂畫廊下遇見了聞珏。


  他垂頭耷腦的,一副喪氣的模樣。


  陸雲初沒有感覺到臺詞,還能說話,連忙上前叫他:“聞珏,聞湛受涼了,你讓大夫給他開點藥。”


  她知道劇情不會讓人在這時候揭穿聞湛身上的傷,所以大夫是不會接觸到聞湛的,那麼隻能讓大夫開些尋常的傷寒藥。


  聞珏愣住,抬頭看她。


  “快啊。”她催促道。


  聞珏本就迷迷糊糊的,被她一吼,下意識就吩咐隨從去讓大夫開藥。


  吩咐完後才反應過來,轉頭,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陸雲初。


  陸雲初還沒有念臺詞的感覺,看來今天這出戲重點不在她。


  她沒話說,身體又動不得,隻能和聞珏大眼瞪小眼。


  聞珏面對她有些氣短:“你可有話對我說?”


  按道理來講,女配該在此刻表白心意,但陸雲初沒有臺詞,又著急著回去看聞湛,十分沒耐心,對聞珏翻了個白眼。


  聞珏驚了一下,卻接受良好:“我……我……”他從懷裡掏出荷包,“拿回去。”


  這倒讓陸雲初有些沒想到,荷包肯定是重要物品,她替換了荷包,劇情肯定走不下去了,但聞珏沒有發火,還把荷包還給了她,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原劇情的男主並非試圖不光明地拿走荷包,但因為醉酒,陰差陽錯被女配強塞,巧合地獲得了重要物品,謀事成功了?


  好一個小白蓮,合著就因為是男主,連做些不要臉的事也能順理成章。


  她眼神鄙夷,聞珏有些惱羞成怒,一把將荷包塞給她:“你拿回去!”


  陸雲初正要和他爭論,旁邊忽然傳來一聲低呼。


  一轉頭,柳知許站在轉角處,一副大受震撼的模樣。


  “你們……”


  原來劇情是這個啊。


  果然,聞珏開口就是:“你聽我解釋——”


  陸雲初一把打斷他:“你慢慢解釋,我先回了。”


  說完收過荷包,用眼刀刮了一遍聞珏。


  聞珏急忙解釋:“這荷包是我弟弟的,我讓她還給——”


  陸雲初本來都飄走了,一聽這話,不懷好意地在女主旁邊停下,舉起桃粉色的荷包,小聲道:“不要聽他汙蔑,我夫君不是那等有奇怪癖好之人。”


  這荷包秀氣,花樣繁復,一看就是女子之物。


  柳知許表情僵了一瞬,她夫君不是那等人,那誰是呢……


  聞珏作為男主,功夫自然是上乘的,聽到了陸雲初的話,氣得冒煙:“你胡說八道什麼!”話說完,自己也愣了。


  她手裡拿著的荷包為何是那般模樣?!


  他記得自己拿了荷包以後輾轉反側,煎熬萬分,最後去見住持時,還在捏著荷包猶豫,這個反復看了無數回的荷包,怎麼變成了這樣?


  他仔細回憶,頭疼欲裂,偏偏想不起任何細節,回憶裡看荷包的畫面無比模糊,似乎有哪裡出了極大的差錯。


  他愣在原地,震驚恐慌,一句話也說不出的。


  柳知許看在眼裡,確認這是私密被發現卻無從解釋的模樣。


  她嘴角抽了一下,連忙對陸雲初道:“二夫人,我與你同行。”不知道如何單獨面對聞珏,隻能先回去冷靜冷靜。


  聞珏太過震驚,沒有追上來。


  兩人沒走多遠,就撞上了聞珏的侍從,正挑著一擔子梨往正院走。


  好東西!


  陸雲初連忙叫住他:“這是哪來的梨?”


  侍從放下擔子,垂頭答道:“這是公子託人從河北運來的雪花梨,公子最好這口,每年秋天都要讓人特地採買。”


  陸雲初上前拿起一個瞧了眼,個頭渾圓,果香清甜,很適合用來烤梨,潤肺止咳,正好應對聞湛的咳疾。


  “我要了。”她雁過拔毛,手腳麻利,挑起擔子就走。


  侍從不知如何反應,愣在原地:“二夫人,這是公子的梨,每年就這一小框。”


  陸雲初知道npc不會攔她,一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和柳知許擦肩而過時,還順帶給聞珏潑盆髒水:“唉,實在是我們兩口子從來沒有吃過這些好東西,問大哥要也要不到,今日便厚著臉皮拿了。”


  留下柳知許在原地發愣,自己飛速地回到自己院裡。


  藥送到了院外丫鬟手中,她們已經煎好了,見陸雲初過來,連忙上前稟告。


  陸雲初隨她們去取來藥湯,吩咐讓她們把梨拿進小廚房,自己先回廂房,準備把藥湯給聞湛喂下。


  聞湛睡得很熟,雙眸緊閉,緊鎖的眉頭松開,面容平靜,像是沒了氣息。


  陸雲初嚇得碗差點掉了,趕緊過去推醒他,等他睜開眼,才松了一口氣:“你睡覺怎麼這麼安靜,嚇死我了。”


  聞湛不解其意。


  陸雲初當然不會解釋,扶他起來:“喝藥。”


  他眨眨眼,輕輕挑了下眉,有些驚訝。


  陸雲初把藥碗端他面前:“趁熱喝了。”


  聞湛一向唯她是從,接過藥碗就準備往嘴裡倒,陸雲初趕緊攔下他:“又忘了吹了。”


  他動作一頓,吹了幾口,抬頭看一眼陸雲初。


  “嗯,可以喝了。”她已經習慣了


  聞湛一口灌完藥湯,把空碗遞給她。


  他沒什麼反應,陸雲初倒是龇牙咧嘴:“不苦嗎?”


  聽到這話,聞湛垂眸,像是在細細品味。


  陸雲初趕緊打斷他,哪有這樣的,還品嘗苦味。


  她趕緊把桌上的麥芽糖遞給他:“很苦的,趕緊吃甜的消消味兒。”


  聞湛抬手,想說話。


  陸雲初把手掌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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