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車開進巷子，遠遠就看到毛慧竹蹲在門口，夏眠開了窗戶探出頭去，“慧竹幹什麼呢？”

　　“眠姐你們回來啦？”毛慧竹高興的跳起來，“我們就等你們啦！”

　　說完轉身就往院子裡跑，“媽，大姐二姐魏姨，琛琛和小楓都回來啦！”

　　“看來是串串香做好了。”夏眠笑道。

　　今天他們出發的時候，夏文月就開始熬湯料了，說等他們回來正好可以品嘗。

　　小楓和琛琛一聽立刻期待起來，一下車兩個小家伙就手牽手往院子裡跑。

　　寧韶韻和夏眠相視一笑，也邁腿往裡走。

　　一拐進垂花門，就是一派生機勃勃的繁忙景象。

　　滿院子的香味中，夏文月拍手道，“閨女們，準備啦！慧梅搬桌子，慧蘭去拿鐵盆，慧竹，慧竹去拿筷子……”

　　毛家三個姐妹聞風而動。

　　琛琛仰頭看著夏文月，“老姑姑，我們做什麼？”

　　夏文月道，“你們跟著慧竹去拿碗筷。”

　　於是琛琛就帶著小楓倒騰著兩條小短腿去找毛慧竹了。

　　寧韶韻望著眼前的景象，隻覺得心中的鬱氣一掃而空。

　　榮信和寧韶白稍後進來，榮信驚訝道，“好熱鬧的日子啊，怪不得你最近總回家。”

　　寧韶白不置可否。

　　很快，眾人圍在圓桌前，拿著一根根籤子，吃的滿嘴流油。

　　榮信又拿了一根海帶結贊道，“這玩意兒比火鍋還上頭，越吃越香，我覺得我一個人就能吃一百串。”

　　魏姨也贊道，“確實好吃。”

　　夏文月看到沒停筷子的寧韶韻和寧韶白，露出笑容，看來這東西真的可以做。

　　毛慧竹忽然笑起來，“看琛琛！”

　　大家的注意力瞬間都被吸引過去。

　　小孩兒們吃的是不辣的清湯鍋。

　　琛琛吃了個魷魚須，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往進咬，然而魷魚須的口感稍硬，小孩兒一下子吃不進去，留了一小節在外面，小家伙就瞅著那個尾巴尖，大大的眼睛都快成對眼了。

　　眾人大笑，琛琛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大家在笑自己，可嘴裡叼著食物又說不出話來，隻能急得幹瞪眼，看向寧韶韻，眼神求救。

　　眾人笑的更歡了，坐在他旁邊的小楓也被驚動，小家伙抬起頭來，嘴巴也是一鼓一鼓的，茫然的看著大家，榮信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小楓的小臉，“怎麼這麼可愛啊。”

　　小楓小身子一扭，靠在了夏眠懷裡。

　　夏眠用手帕擦擦他嘴角的湯汁，笑道，“我們小楓喜歡吃凍豆腐啊。”

　　小楓彎起眼睛點頭。

　　“小姨也喜歡。”夏眠又給他弄了一串，然後對夏文月建議道，“放那種吸湯的食材會非常香。”

　　串串香現在隻在南方有，在北方賣雖然佔了稀奇一點，食材配備上不如南方齊全，像夏眠最喜歡的素豆腸、魚豆腐之類的暫時都沒找到。

　　夏文月本也是個聰明伶俐的人，很會舉一反三，“出攤的車子做出來還得幾天，我最近就多去幾個大的食材批發市場轉轉，看還有什麼能煮的，我看豆制品都不錯。”

　　“現在有將近三十種品類，暫時也夠賣了，以後再慢慢豐富。”

　　“算過成本了嗎？打算怎麼賣？”

　　夏文月拿了個本子出來，“我大概算了下，除去湯料和出攤車煤氣之類的成本，就單純的一串青菜成本在五分，葷菜成本大概一毛二，所以青菜賣一毛一串，葷菜兩毛一串。”

　　“每天能賣出五百串的話，最少能賺二十塊錢，一個月就是六百左右，再刨去湯料燃氣之類的成本，怎麼也能落個四五百。”確實比上班賺的多多了。

　　有了這個固定的收入，她就有信心能在這個城市立足了。

　　夏眠笑而不語，五百串，夏文月絕對小看串串香的魅力了，她上輩子學校門口的串串香小攤子，賣了沒兩年人家直接全款買了樓房。每天打底兩千串，那個還就隻是一所中學而已。

　　而且做的時間久了，食材之類的成本都可以更低。

　　夏眠也沒說什麼，攤子已經準備開了，相信夏文月親自體會之後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攤車定做了嗎？”

　　夏文月笑道，“剛剛去做了，說是四五天就能好。”

　　“還別說，這大城市就是好，想要什麼都能找著。”

　　“那就還缺個招牌。”夏眠道，“二姑您想好叫什麼了嗎？”

　　夏文月道，“你們有沒有什麼想法，大家集思廣益。”

　　毛慧蘭道，“一般不都叫什麼夏家串串香，老夏串串香之類的嗎？還需要想？”

　　夏眠看著小楓眉目舒展的小臉，和那一雙再無憂慮的大眼睛，想了想道，“叫\'新生\'怎麼樣？”

　　對於她來說，是新的生命；

　　對於小楓來說，是重獲新生；

　　對於夏文月一家來說，是新的生活。

　　總而言之，這個攤子是他們一家人新生的開始！

　　夏文月本身也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她一聽就理解了夏眠的意思，頓時拍手，“不錯！就叫新生串串香！”

　　毛慧竹立刻捧場的拍手，“我們家的新生串串香！”

　　毛慧梅和毛慧蘭看著最小的妹妹，臉上也露出笑容。

　　寧韶韻忽然有所觸動，她道，“新生，非常棒，我來畫這個招牌吧！”

　　“哇！”夏眠立刻鼓掌，對夏文月道，“寧姐姐可是未來的大畫家，她親手給咱們畫招牌，咱這招牌留著以後說不定能身價百倍。”

　　“那我佔大便宜了！”夏文月笑，毛慧竹這個捧場王頓時又鼓起掌來。

　　琛琛也高興的道，“媽媽，你要畫畫了嗎？”

　　寧韶韻隻覺得心底一股熱流衝出，通向了她的四肢百骸，讓她滿心暢快，“畫！”

　　夏眠覺得，這個新生也應該算上寧韶韻一份。

　　在說了要畫畫之後，寧韶韻一瞬間精神煥發，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給人打了電話，下單買了一堆東西，夏眠聽到了很多畫筆和顏料的名字。

　　魏姨和夏文月去收拾殘局。

　　寧韶韻興致極其高漲，她回堂屋翻出了一把鑰匙，鄭重其事的打開了正房最東面的一間屋子。

　　然後笑著對他們張開雙臂，“歡迎來參觀我的畫室！”

　　隨著塵封的房間打開，寧韶韻身上也有彭拜的喜悅仿佛衝破封印枷鎖，洶湧而出。

　　四十平左右的房間，正中間擺著一張大大的長案，後面靠牆放著一些零碎的顏料和大小不一的畫筆。

　　牆上掛著防塵布，寧韶韻一個一個揭開，露出溫柔而絢爛的世界。

　　“哇！”眾人不約而同的發出贊嘆。

　　小楓的眼睛裡陡然間迸發出奇異的光彩，琛琛驕傲的跟他們說，“這些都是我媽媽畫的！”

　　“謝謝你，夏眠。”寧韶韻聲音很輕，語氣有些哽咽，“自從那副畫被霍家送走之後，我再也沒辦法拿起畫筆。”

　　夏眠恍然，怪不得從來沒見過寧韶韻畫畫，要知道作為一個畫家，是不可能長達一兩個月不拿筆的。

　　寧韶韻從來沒有跟人說過這些，因為沒有人能理解她，說出來似乎也隻是矯情，可是她莫名的知道，夏眠一定會懂她。

　　“每次想要畫的時候就忍不住想，即便畫了，也沒人知道沒人懂，嘔心瀝血畫出來也不過是讓人隨意踐踏，我畫畫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難道畫畫隻是我打發空虛生活的一種消遣？所以別人也可以隨意消遣我？”

　　藝術家的心思都是敏感的，夏眠沒辦法感同身受，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隻能默默挽住她的胳膊，“寧姐姐。”

　　寧韶韻忽然笑起來，“但是我今天找到了答案。”

　　“現在我特別想要拿起畫筆，真的。”寧韶韻有些亢奮，“畫畫真的是一件特別美好的事情，它的美好在初始，在過程，在最終留下的傳承裡。”

　　“也許到我老的時候，我都能記得今天，和你們一起重獲新生的喜悅。”

　　“等我百年以後，看到我畫的畫會有人知道，我曾經見過這樣一群擁有著蓬勃生命力的人，有過這樣一段生機勃勃的生活。”

　　藝術家果然都是浪漫的，夏眠笑起來，“看來姐姐要有新的作品誕生了。”

　　寧韶韻開懷大笑。

　　她從旁邊的櫃子裡拿出一個畫架和一沓畫紙。

　　夏眠驚訝，“寧姐姐還畫水彩嗎？”

　　“偶爾畫。”寧韶韻笑道，“國畫沒思路的時候，就畫這個，畫招牌用這種風格合適。”

　　她說著，立刻來了興致，鋪好畫架畫紙，從櫃子裡翻出一盒水彩，立刻就要畫。

　　琛琛見狀蹬蹬的跑過來，抱住寧韶韻的胳膊道，“媽媽，畫我和小楓弟弟！”

　　寧韶韻笑起來，跟夏眠道，“我曾經畫過不少琛琛，等把畫搬回來，你們就能看到了。”

　　小楓已經自覺的跑過來，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寧韶韻的畫筆，似乎想知道那些絢麗而溫暖的東西是怎麼從她筆下誕生的。

　　寧韶韻回頭看到小楓的眼神，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第一次看到老師寥寥數筆畫出一片熱鬧的梨花林時，她心底的驚嘆和向往。

　　老師說，就是因為她的眼神，才想著收她為弟子的。

　　“小楓要試試嗎？”寧韶韻將手裡的畫筆遞給他。

　　小楓看向夏眠，目光晶亮。

　　夏眠鼓勵的朝他點點頭，“去吧。”

　　這輩子，他的天賦將成為他自己的光環，他可以自由的畫自己想畫的東西。

　　小楓近乎虔誠的接過畫筆，寧韶韻將他攬進懷裡，握著他的小手在畫紙上輕輕一抹：那是火苗跳動的伊始……

　　寧韶韻就這樣握這小孩兒的小手，蘸顏料，調色，換畫筆，紙上每畫出一筆，小楓眼底的光就更加閃耀。

　　待熊熊跳躍的火苗完成，小楓仿佛看到了什麼奇跡一樣，滿眼都是驚嘆。

　　他轉頭看向夏眠，眼底仿若星辰璀璨流轉，“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