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的清心訣為何有如此功效?”非寂盯著她的眼睛,似乎要直接看穿她。


  流景笑笑:“大道至簡,我從開始修煉就練這個,用起來自然與其他人不同。”


  石門轟隆隆開啟,四散的濃霧再次湧上來,非寂收回探究的視線,撐著石碑勉強起身,緩步朝石門走去。


  流景無言目送他走了一段,這才匆匆追上去,故作輕松地看了門外眾人一眼:“帝君,我這次為了你,可是得罪了不少鬼臣,這次出去後估計不少人都想殺我,你可得護著我點。”


  “若他們殺你……”非寂斟酌開口。


  流景眼睛一亮:“怎麼?”


  “算你罪有應得。”非寂掃了她一眼。


  流景:“……都說了那玉簡是您非要幫忙,不是我偷懶騙人,您怎麼就不信呢?”


  說著話,兩人已經走出沒骨冢,流景適時安靜,老老實實站在非寂身後充當柱子。


  然而眾人看向他們的眼神卻十分奇怪,先前哭鬧最厲害的幾個鬼臣臉色都變了,嘴唇動了幾次都沒敢吱聲,一看就是被威脅過。流景好奇的視線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狸奴臉上,狸奴一臉不忍直視,與她對視片刻便急匆匆轉開視線。


  ……這是怎麼了?流景挑了挑眉,周邊碑林突然扭曲一瞬,等她回過神時,雙腳已經落在幽冥宮的地面上,周圍是鬧哄哄的人群,而她如一滴皂角水掉進油裡,所有人都自覺離她遠一點,以至於她身邊方圓兩米,也就舍迦一個人。


  “怎麼突然回來了?”流景問。


  舍迦一臉復雜:“祭祀結束,自然就回來了。”


  流景恍然,一抬頭恰好跟小黃對視,小黃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被小綠拖著就跑了,流景扯了一下唇角,又不小心與另一人對視,結果那人也嚇一跳,尷尬一笑後急匆匆跑了。


  流景:“?”


  她頓時來勁了,一個個看過去,嚇得眾人步伐匆匆四下奔散。舍迦見她還玩起來了,頓時無奈嘆氣,拉著她就去了無人處。


  “有事?”流景笑問。


  舍迦頭疼:“當然有事,你代替塵憂尊者進沒骨冢,本來就招人記恨,怎麼還敢如此放肆行事。”


  “我放肆什麼了?”流景一臉莫名。


  “你說呢!”舍迦直接化出一面水鏡讓她自己看。


  流景看向鏡中的自己,隻見頭發松散衣衫凌亂,身上還沾了不少沙土和草屑,一看就是在地上滾過幾圈。


  當然,搭配脖子上的牙印、以及手腕上無意間露出的紅痕,就不止在地上滾過幾圈那麼簡單了。


  流景:“……”難怪剛才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如此不清白。


  “帝君脖子上也有一排牙印,除了你估計也沒人敢咬他,”舍迦見她看得認真,忍不住問一句,“所以你跟帝君……”


  “沒有,”流景無語,“什麼都沒做,不過是他情毒發作,我給他用個清心訣罷了。”


  “清心訣用成這樣?”舍迦一臉懷疑。


  流景頓了頓,對上他的視線後回答:“不是,騙你的,真相是我跟他情難自抑,在墳堆兒裡大戰了三百個回合。”


  她這麼一說,舍迦反而打消了懷疑:“我就說嘛,你和帝君都不是那種人。”


  “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反正也說不清了。”流景攤手,倒不怎麼在乎。


  舍迦一想也是,頓了頓又開始苦惱另一件事:“帝君為什麼讓你執明火啊,他想娶你做冥後?”


  “怎麼可能,不過是借我打塵憂尊者的臉罷了。”流景隨口道。


  舍迦:“所以你們不會成親?”


  “你很關心這個?”流景挑眉。


  “當然……”舍迦飛快地看一眼周圍,壓低聲音道,“當然關心,您如今為了養傷,才留在幽冥宮做婢女,將來傷好離開,誰也不知道這段過往,可要是跟帝君締結婚約就不同了,那可是要在神魂裡留下彼此烙印的,你就算走了,帝君也能通過烙印找到你。”


  一旦找到,就會知曉她的真實身份,想到帝君對她的恨意,舍迦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流景拍拍他的胳膊:“放心吧,不會成親,你與其擔心這個,不如替我找些吃的來,我都六七天沒吃飯了,現在離餓死隻剩一步之遙。”


  “不利臺不管飯?”舍迦疑惑。


  流景:“管飯,但我被罰十日不得用膳。”


  “哦,”舍迦點點頭,“走吧,我帶你去後廚看看。”


  “你不好奇我為何被罰?”流景對他平淡的反應不怎麼滿意。


  舍迦看她一眼,滄桑道:“就您那惹是生非的能力,我隻會好奇帝君為什麼還未下令處死你。”


  流景:“……”


  廟祭折騰大半天,冥域已經是下午時分,後廚裡隻剩幾個人在處理食材。託流景在廟祭上執火一戰成名的福,舍迦獨自一人進後廚時,得到了史無前例的歡迎。


  他一副大老爺視察勞苦大眾的德行,與人一一寒暄後才說要吃食的事,眾人趕緊將能拿的都給他拿一份,舍迦連連表示不用這麼多,簡單拿了幾樣就趕緊跑了。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們從前恨不得眼睛長在頭頂上,哪會如此熱情,沒想到我在幽冥宮幾千年,最終竟然是託了您的福才有如此待遇。”舍迦擦擦不存在的汗,將手裡的吃食遞給流景。


  流景都餓壞了,接過糕點剛咬一口,剩下半塊瞬間在掌心化成了齑粉。她頓了頓,無奈抬頭:“狸奴大人,你幹嘛呢?”


  “懲罰還未結束,你幹嘛呢?”及時出現的狸奴皺眉。


  舍迦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沒義氣地溜走了。


  流景拿著剩餘的吃食,還是不肯放下,狸奴板著臉與她對視片刻,道:“看在你今日替帝君解圍的份上,我在這裡提醒你一句,帝君最討厭的就是陽奉陰違,你今日若是吃了這些,日後就休想再得到他的信任。”


  “他又不知道我吃了。”流景無語。


  狸奴:“我會告訴他。”


  “你就不能不告訴他?”


  “不能。”


  流景:“為什麼?”


  “因為我很忠心。”狸奴回答。


  流景:“……”


  短暫的僵持後,流景妥協了。狸奴接過糕點,轉身離開時想了想,又回頭道:“你可以去求求帝君,他或許會看在今日之事的份上取消懲罰。”


  流景冷笑一聲:“有骨氣的人不屑如此。”


  一刻鍾後,她嚶嚶嚶衝進無妄閣,直接撲到非寂腿邊,抱著他的膝蓋搖晃:“帝君,我再也不偷吃糕點了,求求您饒了我吧!”


  非寂:“……”


  正與非寂議事的眾臣:“……”


  “帝君,我真的……快餓死了。”流景抱緊非寂的膝蓋,打定主意要有人敢來拖她,她就扯著非寂一起走,反正他沒有靈力掙脫不了。


  非寂一眼看穿她的想法,眯起長眸道:“放開。”


  “不放,除非你讓我吃飯。”之前覺得還能忍,但剛才吃過一口糕點後,胃口徹底打開了,飢餓也重新變得無法忍受。


  見她膽敢威脅帝君,所有人暗暗抽氣,都等著帝君一怒之下殺了她,或者直接將她踹到殿外,然而左等右等,卻不見帝君有半點動作,眾人不由得心驚——


  今日她執明火進沒骨冢的時候,還以為帝君隻是為了置一時之氣,此刻親眼看到帝君對她的縱容才發現,原來選她執火並不僅僅是因為置氣。


  沒想到他們那不近女色不通情愛的帝君,開了情竅之後竟是如此衝動,比普通男人還不如。


  比普通男人還不如的非寂面不改色,私下悄悄推了幾次都沒推開流景後,終於耐心耗盡要叫狸奴了,結果他還未開口,狸奴就先一步進來了:“帝君,塵憂尊者派人送了口信,要您立刻去尊榮閣見她。”


  非寂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不去。”


  狸奴也覺得不該去,就算要見面,也該她來見帝君才對,可該回稟的話卻不能不盡數說出:“她說她就在那兒等著您,您若是不去,她便一直等著。”


  非寂臉色更差了,眾人面面相覷,識趣地退了出去,隻剩下流景抱著非寂的腿進退兩難。


  ……都努力到現在了,放棄的話豈不是可惜?而且非寂未必有耐心能看她胡攪蠻纏第二次了。可要是不放棄,眼下這個氣氛,再繼續下去不會引火燒身吧?


  流景正糾結,肚子突然咕嚕嚕響了一聲,直接打破了大殿內積攢了多時的寂靜。


  非寂和狸奴同時看向她,她默默坐直了身體,一臉賢惠:“小的就不打擾帝君和狸奴大人議事了。”


  說罷,她優雅起身,扭頭就往殿外走。


  “站住。”


  流景幹笑著停下:“有事嗎帝君?”


  非寂不看她,吩咐狸奴道:“準備一桌吃食。”


  “是。”狸奴不明所以,但還是立刻答應了。


  狸奴大人辦事能力一向出眾,離開不過一刻鍾,無妄閣裡便置辦了一桌好飯好菜。非寂掃了一眼桌上美食,不感興趣地靠在王座上示意流景:“吃吧。”


  流景:“……”


  “怎麼不吃?”非寂意味不明地問。


  流景無言許久,試探地拿起筷子,又試探地夾了塊魚,嘗一口鮮香肉嫩,當即挽起袖子開動了。


  “也不怕本座毒死你。”非寂面無表情。


  流景一臉殷勤:“能被帝君毒死,那真是我的榮幸。”


  非寂對她的巧言善辯沒有半點反應,隻是冷淡地看她吃飯。流景全然不受他的影響,該吃吃該喝喝,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索性給他也盛了碗湯:“這個裡頭放了火腿,味道很是鮮美,您嘗嘗。”


  非寂沉默地盯著湯碗看了片刻,就在流景和狸奴都以為他會拒絕時,他竟真的接過勺子,淺淺嘗了一口。


  鮮香味濃,一路從嗓子熱到胃裡,的確舒服。非寂垂著眼眸慢慢喝湯,狸奴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想起正事:“帝君,塵憂尊者那邊……”


  “狸奴大人這麼短時間裡張羅出這麼大一桌子菜,想來是鬧出不少動靜,塵憂尊者那邊應該也知道了,”流景打斷他,“她身為長輩,若是知道帝君是陪我用膳,想來就不會繼續等了。”


  狸奴愣了愣,不太確定地看向非寂,見他沒有反對便出去散播消息了。果然,塵憂一聽說非寂此刻正陪女人吃飯,頓時顧不上先前放的狠話暴怒離開。


  流景也吃飽了,嘆了聲氣看向帝君:“塵憂尊者這下,隻怕要將賬算到我頭上了,我對您一往情深,您怎麼淨給我挖坑。”


  非寂淡漠看向她。


  “……能躺在您的坑底,是我三生有幸。”流景一臉乖巧。


  非寂起身上樓,再沒看她一眼。流景看著他蕭瑟的背影搖了搖頭,放下碗筷就去找狸奴了。


  狸奴早就在殿外等著,一看到她立刻將靈藥端給她。


  “帝君今日如何?”狸奴關心問道。


  流景一臉沉重:“不怎麼樣。”


  “不可能吧,你都這樣了……”狸奴狐疑地看了眼她脖子上的咬痕,“怎麼可能還是不好。”


  “你知道太監嗎?”流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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