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拳就讓汪誠順涕泗橫流,他幾乎失去了意識。


 


可出於求生本能他嗷嗷地喊叫,像極了瀕S的驢。


 


哐、哐、哐、哐——


 


大院鐵門被敲響,是鄰居;「老汪家裡咋了?」


 


我SS捂住汪誠順的嘴。


 


院子空間很大,被捂住的嘴發出的零散聲音肯定傳不出去,是汪誠順摔下來的那聲巨響吸引來左右鄰居的。


 


我用胳膊塞住他的嘴巴,衣服很厚,他咬不穿,胳膊上傳來粗鈍的痛感。


 


鄰居還在敲。


 


我喘著粗氣,後腰上的傷口不斷滲血,把衣服染成一件又腥又悶的鎧甲。


 


汪誠順腿兒用力無序地踢蹬。


 


幸好他瘸了,不然我絕對打不過他。


 


汪誠順很快就咽氣了,窒息而S。


 


我坐在一片血泊裡,有我爸媽的血,有我的血。


 


Ṱũ̂ⁿ血泊越來越大,越來越深,我們的血緣關系和恩怨越來越淺。


 


我的身上幾乎全都沾滿血。


 


血緣真是個奇怪的東西。


 


他們害我二十二年,S了他們我卻又想哭。


 


或許不是哭他們,是哭被拋棄的我自己。


 


後腰上的傷口或許刺得很深,我感覺我幾乎已經疼得不能動彈。


 


還不是倒下的時候,還有汪耀祖沒來。


 


10.


 


我爬到櫥櫃邊上,把所有櫃子都拉出來檢查,我需要有東西處理後腰的傷口。


 


耀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留給我的時間都是緊急的。


 


我拉開電視機最下面的櫃子我發現了藥箱,顧不得看藥名,我把塑料袋鋪開,藥全都鋪在上面,用刀柄砸成碎末。


 


我脫下衣服,傷口邊緣與衣服粘連起來,幾乎成了一個密封的小血餅,我一邊脫下一邊嘶哈嘶哈倒吸涼氣。


 


我把刀柄含在嘴裡,右手託著塑料袋,把藥粉末全糊在刀口創面上。


 


疼痛宛如一道驚雷直劈面門,炸開在天靈蓋,我一個打挺向後仰過去,後腰控制不了般地顫動扭曲,隻感覺自己要把刀柄咬斷,喉嚨間發出餓狼似的低吼。


 


這種疼持續了大概十多分鍾,整個人出了一身汗,汗液沁出和血液混在一起,身上仿佛結了一層血霧,刀柄被我咬出兩道深刻的牙印。


 


傷口依然疼痛,但我試了一下,我總算是可以站起來了。


 


為了B險我依然是半趴著手腳並用上了樓梯。


 


到了爸媽房間,我找了件薄衣服撕成了布條,繞腰幾圈簡單包扎了,裹了件母親的毛衣。


 


天暗得特別快,秋後的白日太短了。


 


我半弓著腰查看臥室裡的抽屜,發現了汪誠順的煙油和打火機煙葉子等,還有兩本特別厚的賬本。


 


我打開臺燈仔細地看,我父親的字跡潦草又錯字連篇,我看得實在吃力,但依然看懂了。


 


一本是汪誠順自己賬,一本是給耀祖存的養雞場的全部收益,沒有給小敏的錢。


 


上面記著,77 年存折上進了四百塊,這是賣我的錢。


 


緊接著隔天就支出了兩百塊,這是耀祖在技校打人時候給人家的賠款。


 


剩下的兩百塊買了雞苗,開起了養雞場。


 


到了 78 年,一次性把賺到的錢全給了耀祖置辦媳婦,花了六百塊。


 


同年小敏結婚,陪嫁一分沒有,收了男方一百八十塊。


 


果然是汪誠順的作風。


 


另一本賬單極其詳細地記錄了養雞場的收入。


 


我粗略看完,應該是貼補了耀祖幾萬塊。


 


越看越心寒。


 


我到樓下把爸媽的屍體拖到廚房去,避免耀祖沒進門就看到,大喊大叫引來別人。


 


搬運屍體讓我傷口撕裂得更大了,但是我很快地適應了痛,二十二年了我總算學會了這項牛馬的技能。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我左晃右晃地站不穩,嘴唇發白得厲害。


 


我強迫自己喝水,生吞了幾口玉米粒。


 


如果沒有積攢成山的恨意,我可能早就倒下了。


 


汪耀祖,你快點出現。


 


快點出現。


 


我坐在門後,身前放著假山。


 


任何一盞燈都沒開,黑暗保護了我,我更依賴黑暗復仇。


 


我問自己SS耀祖以後去哪裡。


 


沒有答案,連我自己也想不出。


 


這麼多年,我早就什麼也不能做了,我連撥電話都不會。


 


被抓住了蹲監獄我倒也不怕,世上最殘忍嚴峻的監獄我都已經服刑了二十二年。


 


耀祖回來了,我聽見了他用鑰匙開鐵門的聲音。


 


他把車開進來,在鎖門,腳步很亂,與水泥地發出巨大且不適宜的摩擦聲。


 


我推斷他可能喝酒了,這樣更好下手。


 


耀祖沒進Ţů⁹門就在院子裡吼叫開了,果然醉了。


 


「快點拿錢,我走啊,我還得找申六要錢,狗日ŧùₑ的……藏起來不見人了。」


 


申六?


 


申家村同組按輩分排名,申傻子是申七。


 


耀祖認識申六,竟然認識。


 


既然認識,中間就可能有鬼。


 


耀祖滿身酒氣地推開門,想摸索燈的開關。


 


我舉起假山,暴起狠狠砸了下去,腦海中想的全是申家公婆鞭打我、羞辱我的畫面,一下比一下重,可能足足打了十幾下。


 


耀祖在第二下的時候就幾乎沒有聲響了。


 


我騎在耀祖身上,手掌使勁按著他頭上的傷疤,他疼痛地叫起來。


 


我捂住他的嘴,等他看起來像恢復意識的時候,我松開手:「你認識申六?」


 


「你是…誰?」


 


我對著臉就是一巴掌:「說申六。」


 


「我……啊呀……認識申六。」


 


「好弟弟,你不認識你大姐了,我可在申家莊受了二十幾年活罪啊。」


 


耀祖肉眼可見的恐慌了,嘴裡發出嗚嗚咽咽狗一般的叫聲,身子想要挪動逃跑。


 


我拿起尖刀,雙手合十地慢慢插入耀祖的胸膛,把我咬過的刀柄放在他嘴裡,他叫不出來隻能像垂S的狗一樣嗚嗚。


 


「你和申六有什麼事?」


 


「申六說…說…他族裡表弟缺個媳婦…討不到。」


 


「然後呢?」


 


「要找中間人…買個娘們…回家我就和爸媽說了…爸媽說可以找中間人…賣你。」


 


「耀祖,你真是我的好弟弟啊,申六你不會再找到了,他們村絕後了。」


 


我一刀封喉,嘴裡也嘔出一大口鮮血。


 


我扶著傷口猛喝了一口涼水,披上了張寶花兩件特別大的外衣,不僅為保暖,更為了遮掩血跡。


 


我不敢從正門出去,我怕身上的血腥味會引起附近的狗叫。


 


我打開鐵門,從來時的兩戶之間的排水渠邊逃走。


 


因為失血和飢餓,我跑到幾百米之外的草叢中就暈倒了。


 


天亮了,我被刺眼的陽光照醒。


 


我半撐著身體坐起,發現周圍隻有跑回居民街才能活命。


 


我又扶著東西走回去,我已儼然是個乞丐婆了。


 


居民街入目全是警察。


 


全鎮的村民幾乎都圍在警戒線之外,這時候沒人會注意到一個陌生的乞丐婆子。


 


有個好心人給了我兩個包子,喊我去救助站。


 


我蹲在街角,吃著包子聽人議論。


 


「鎮上還說辦活動迎千禧年呢,這關頭出這事。」


 


「汪耀祖也S了,他可欠了一身貸款呢。」


 


「會不會讓追債的給砍S了啊?」


 


「胡說,砍S更拿不著錢了。」


 


我狼吞虎咽地吃完,坐在地上發愣。


 


兇手誰都可以是。


 


二十二年前就被車軋S的我肯定不是。


 


我撐著腰一步一挪地走,找了一根粗樹枝子做拐。


 


腰上的傷已經幹涸,結成巴掌大的結痂。


 


但我能感覺到傷口已經深入骨肉,我稍微直一點身子傷口就鑽心地痛。


 


預感強烈地告訴我。


 


我的身形可能要在四十歲之後的年紀永遠保持 45 度的傾斜了,


 


我二十二年沒有見過警察公安了。


 


我完全無法估量他們能不能查到我身上。


 


為了安全我必須離開,走得遠遠的。


 


S人償命天經地義,可我S的人幾乎沒有人性,害了我的上半輩子,就別想再害我下半輩子。


 


還有一個重大的問題我解決起來很費勁,我完全不清楚現在的物價。


 


剛剛買包子差點被注意到,幸好人多,小販們沒有時間跟我扯皮。


 


這已經不是一個包子一毛五的年份了。


 


必須找個快捷又不引人注目的方式離開鄉鎮。


 


我在發愁,此刻對環境的陌生不禁讓我暴躁不安。


 


一堆婦女成群結隊地走了過來,拿著笸籮筐子,包著頭巾有說有笑。


 


我本想躲開,但是轉念一想,她們一行五六人,這裡又是長長的大路,說不定她們有三輪車什麼的。


 


我放慢腳步,實際上我自己也走不快。


 


跟她們慢慢縮小距離,等她們離我越來越近。


 


「要給我家老二買三個本子,他爺爺還抓草藥,趕一趟集全家要把我累S才甘心。」


 


「你偷著樂吧,我還想給我家孩子買本子呢。」


 


「你買唄誰還能攔你啊!」


 


「買個屁啊,老師跟我說又考了兩個大鴨蛋!」


 


她們是去趕集的,至少跟著她們可以往富裕一點的地方走,人多好分散精力。


 


她們的腳步很矯健,趕上我也就十來分鍾的事。


 


注意到了我這個駝子老太,一個看起來身子結實又健談的女人湊到我跟前來。


 


「大娘,你也趕集去啊。」


 


我瞬間啞口了,發覺自己現在說什麼都不對。


 


衣服上連塊不沾土的布都沒有的乞丐婆子,說趕集未免太冠冕堂皇。


 


說不去吧,一會跟著她們走又顯得不對勁。


 


我幹脆裝傻,指了指前方不作聲回答。


 


「你不會說話啊。」


 


「這可不好辦啊。」


 


「咱帶著這啞巴大娘一起走吧。」


 


……


 


不過願意帶著我總是好事。


 


一輛大兜子貨車按著喇叭在路對面停了車,招手大喊女人們都過去。


 


原來是他們說好的接送他們趕集的車。


 


我的龜龜這車兜了真大呀,放牛也能放四五頭吧。


 


女人們一個個靈活地翻上了車,我在車屁股後面抬頭傻站著。


 


那健談的女人又跳了下來,託舉起我,兩個女人在上面拉著我的手,人雖然上去了,但是傷口是又撕開了一會兒。


 


我不敢暴露劇痛,忍者不叫,但龇牙咧嘴的表情被女人們看到了,她們更篤定我是個瘋老婆子了。


 


她們讓我坐到車兜子最裡面的位置,可以靠在車的一面遮陽。


 


車發動了。


 


我的龜龜,這個車開動顛簸得很,一次次與我撕開的傷口共振。


 


我盤算著下車一定要找一家不引人注目又可以清洗傷口上藥的藥鋪看看。


 


隻不過藥鋪難找,醫生問起來也難說,太難了。


 


我從滿是灰塵的車玻璃再次看清自己的臉,皺紋遍布,滿頭白發亂得像雞窩,眼窩深陷,雙目無神,看著五十多。


 


簡直就是個被子女們掃地出門的寡瘋婆子,而且我隻要繼續裝傻充愣,她們應該不會懷疑。


 


那健談的女人坐在我身邊,我坐著就不用像直不起腰來一樣有視野限制。


 


我歪過頭看女人的臉,面龐黝黑透著生機勃勃的紅,眉高眼正,瞳仁閃亮著靈敏的光,一頭利落的短發剪得整整齊齊,圓圓的鼻頭顯得有幾分憨厚。


 


她把我的痛苦表情理解成了車太顛簸頭暈,塞了一個大杏兒給我。


 


「聞著杏子味就不暈了。」


 


已經二十多年沒有人正經給我吃食了,被人當人的滋味真好啊。


 


「謝謝你啊。」


 


「我天,不是啞巴,不是啞巴你不早說話。」


 


健談女人興奮得叫起來。


 


我看著她突然自己也笑起來,她笑得這樣好看。


 


「你從哪裡來的,沒個孩子老伴兒什麼的。」


 


「記不得了。」


 


「那大娘你姓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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