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唐修受傷她沒哭，但是卻尋了好的傷藥送去。

而唐婉隻是哭了，她便跟著心疼地落淚。

 

原來，隻有我不是那個例外。

 

其實我很想問問為什麼。

 

「娘，為什麼，為什麼明明不是我的錯卻要我承擔，為什麼唐婉回來了，爹步步高升，我依舊得不到一點關心。」

 

明明，我什麼都沒做錯啊。

 

明明出生那日，是因為娘親受到了驚嚇，我才早產的。

 

為什麼要怪我呢？

 

我很早就知道，我不是足月生下的。

 

我的話，飄散在空中，飄在娘的耳邊。

 

她卻聽不見。

 

也不能回答我。

 

我這一生都得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08

 

我爹發了好大的脾氣，責令所有人不許去找我：「她不願回來，那就讓她S在外面，我沒這個女兒！」

 

他的聲音很大，震得我耳朵疼。

 

我在他面前飄著，自嘲笑著：「爹，你說得沒錯，S在外面，我真的S了。」

 

「你們再也不用看見我心煩了，再也不用……」

 

其實，若不是我不能離開這個家，我早應該踏上黃泉路，過了奈何橋，我想去過下一生了。

 

若不是不知道為什麼S後靈魂會被束縛在家中，束縛在你們身邊，我真的不想回來。

 

陰陽是最大的分界，而我們之間無論生前還是如今，比之陰陽，其實也沒什麼區別。

 

我從來都不是你們的家人。

 

他們認為我故意不回家，無人尋我。

 

隨著日頭西斜。

 

終於有人反應過來了。

 

我不回家，那看守我的下人總要回來報信的啊。

 

可是如今，我和下人，都不見蹤影。

 

我娘眼神中好似閃過了一絲慌亂。

 

她有些不安：「老爺，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能出什麼事？」我爹眉頭皺了一下：「罷了，修兒，你帶人去北山寺廟找一找，找到了將人帶回來。」

 

唐修面上閃過不願，但仍是不敢反駁我爹：「我這就去。」

 

這是第一次，家裡人的話題圍繞著我，以我為中心。

 

唐婉這時也在，她面上的不忿被我看得分明。

 

不滿他們的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她又開始裝作身體不適。

 

捂著心口就要暈過去。

 

丫鬟是個有眼色的，急忙扶住她，驚呼：「小姐，你怎麼了？」

 

我娘那一瞬間的擔心我，此刻又消失不見。

 

她緊張地握著唐婉的手：「婉婉，你沒事吧，可是心口又疼了。」

 

我冷眼旁觀。

 

自從唐婉回來，她就總是心口疼，每次疼得都恰到好處。

 

總是在家裡人不願提起我，忘卻我這個人的時候，她便心口疼，然後再提起我。

 

於是，我每次都會被喊到唐婉身前，跪著為她侍藥，照顧她。

 

因為她說她見了我高興，心口疼便會緩解不少。

 

這麼拙劣的說辭，說出去任誰都知道這是假的。

 

可偏偏，爹娘信，唐修信。

 

我若不願，便是一頓毒打。

 

跪和打，我選擇了跪。

 

跪不過是一時受辱，而打，沒人會想起給我送藥，我會疼很久很久，會泛起高燒。

 

日子雖苦，但我還是想活著。

 

若說這世上真心待我，也有一人。

 

他曾告訴我，人生在世，S是最容易的，但活著，才有希望。

 

唐婉點點頭：「沒事的，娘，我休息一下便好。」

 

她話雖如此，可表現出的卻是越來越難受的樣子。

 

我忽然明白，她這是做給爹娘看的。

 

她是想將爹娘此刻對我的那僅有的擔心轉變成對她的關心，而後待我回來，我又會被狠狠地責罰。

 

她真是好算計。

 

可是啊，她的願望終究會落空。

 

畢竟，我已經S了啊。

 

也不知道，他們知道我S了，會是什麼心情。

 

是否會有一點傷心？又或者開心，終於不用再看見我。

 

09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唐修回來時已是一個時辰後。

 

「爹娘，住持說人一早就離開了。」他滿臉不耐：「我看是不想回來，脅迫下人跑哪躲起來了。」

 

他這話說得好沒腦子。

 

我脅迫下人？

 

家裡的下人從來都不會拿我當主子看待，我如何能有本事脅迫下人。

 

可是這麼沒腦子的話，唐婉卻在一旁接了過去。

 

「原來妹妹這麼不喜我，我還不如S了算了，省得礙眼。」

 

她作勢要去撞桌角。

 

娘及時攔住她。

 

「娘的心頭肉，你這是做什麼，你這是在娘的心口上扎刀子啊。」

 

一時間整個大堂裡盡是娘倆的哭聲。

 

唐婉見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她加了一劑猛藥。

 

暈倒。

 

這下我娘徹底慌了。

 

她吩咐下人將人扶回房間，又請大夫過來。

 

而後守著唐婉直到深夜才回房間。

 

這麼一鬧，我的事情就像石頭砸進大海，隻激起一點水花，便再無動靜。

 

唐婉很會拿捏人心，她一病就是三日。

 

三日後終於漸好。

 

她再次提起我，彰顯她友愛姊妹的良善。

 

可是這次，她的計謀不會如她所願。

 

她的話音剛落。

 

衙門便來人了。

 

「唐大人，我們昨日在北山附近發現多具屍體，其中查驗出，有您家的……二小姐。」

 

衙役頓了頓，又說：「屍體我們已查驗過，S於三日前，您看是否派人接回？」

 

10

 

衙役說完，感覺氣氛十分壓抑，便先告退了。

 

衙門處理屍體的方法很多種，若是查過屍體沒什麼線索後還有家人的便會讓家人領回去。

 

若是無家的，他們會自行處理。

 

像我這種，高官家的子女，其實是最棘手的。

 

他們怕查不出S因，抓不到兇手，會被遷怒。

 

但屍體擺在那，又沒辦法，隻好派人來告知我的家人。

 

可是啊，他們的害怕大概是多餘的。

 

我啊，沒他們想得那麼重要，我和沒有家沒區別。

 

還不如扔去亂葬崗，和其他S去的人做個伴，這樣我們也熱鬧些。

 

我爹一開始是不信的，怒斥衙役胡說八道。

 

衙役默默地拿出一塊玉佩，我爹看見後終於不說話了。

 

那玉佩，唐家子女一人一塊。

 

玉佩中心刻著「唐」字。

 

當初爹娘就是憑借這塊玉佩認回的唐婉。

 

如今，又要因為這塊玉佩，認清我已S的事實。

 

若說這塊玉佩沒被搶走的原因，大概也是因為那個字。

 

這樣帶有標志性的玉佩，典當出去會有暴露的風險。

 

11

 

廳堂中的氣氛此時十分怪異。

 

靜默非常。

 

最終還是我爹開口：「走吧，去將人領回來。」

 

唐婉這回沒再出什麼幺蛾子，直到我爹娘和唐修出門，她都沒說話。

 

她是未出閣的女兒家，我爹便沒讓她去。

 

直到所有人走了，我才聽見唐婉的喃喃自語：

 

「S了，怎麼S了呢？」她十分懊惱：「她S了，日後誰做那個受氣鬼？！」

 

她倒是看得分明。

 

知道家中有我在，所以挨罵受訓的人隻會是我。

 

可是我不在了。

 

父母對子女的愛總是有偏頗的。

 

唐修是唯一的兒子，自然不會是他。

 

哪怕唐婉是失而復得的女兒，也是比不過唐修的，這個道理，看來唐婉十分明白。

 

家中隻剩唐婉，我實在不想和她同處一屋檐下。

 

按理說我是出不去這座宅院的，可我卻不S心地想試試。

 

這一試，還真的能出去了。

 

我心中猜測，或許，我不能出去的原因是我娘？

 

生前對親生母親的執念太深，想要得到母親的愛，導致S後卻也逃不脫。

 

不過，都不重要了。

 

生S不相見，挺好的。

 

我跟著爹娘他們一起進了衙門。

 

看見我的屍體的時候，我仍是忍不住顫抖。

 

是S前極致的疼痛，讓我的靈魂依舊害怕。

 

那群搶劫的土匪，很兇殘。

 

在被一刀砍在背上時，我掙扎著要逃跑。

 

他們像是見了什麼好玩的事情，看著我掙扎，然後在我身上又補上一刀。

 

繼續掙扎，繼續補刀。

 

直到血流幹了，這群人才離去。

 

我和下人的屍體被扔到了北山附近不遠處。

 

那裡的S人很多，很顯然，我不是第一個倒霉鬼。

 

身上的財物被搶光，唯獨那玉佩被人拿著看了看又扔下，最後還說了一句：「晦氣，這下麻煩了。」

 

12

 

我那時恨，為什麼老天對我如此不公。

 

可是我在S前最後的時候，我還是喊了阿娘。

 

「阿娘……」

 

後面千言萬語的話太多，來不及說。

 

想問，阿娘為什麼不愛我。

 

想說，阿娘我恨你。

 

更想說，真好，阿娘，我們再也不見了。

 

女兒對母親天然的孺慕，在那一刻被體現得淋漓盡致。

 

可那卻是我生命的末端。

 

我爹在和大理寺卿交談。

 

兇手已經抓獲，擇日處斬。

 

我娘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的屍體。

 

我的表情是痛苦的，可見我臨S時是受了多極致的痛。

 

我娘很沉默，最後她說：「修兒，將你妹妹背回去。」

 

「什麼？讓我背屍體？」唐修不可置信地驚訝出聲：「娘，找個下人背不就好了……」

 

我娘回頭看他，眸色深沉：「她是你妹妹，背回去！」

 

我不知道我娘是什麼心理。

 

明明生前她對我一點都不好，S後做這個樣子又是為什麼？

 

最後還是唐修將我背回去的。

 

在我屍體被帶回去時，唐婉積極地迎上來。

 

但是看見我屍體的時候，她本能地後退一步，然後吐了。

 

她這一吐，正好勾起了唐修的惡心。

 

他本來就強忍著惡心，這下好了，也吐了。

 

我娘抿著唇，沒說話。

 

後來傍晚時，我娘發賣了許多下人。

 

而這些，都是曾經欺辱過我的。

 

我好似明白了。

 

原來，我娘什麼都知道，但是她不說。

 

知道我在府裡過的是什麼日子。

 

我爹是不在乎我這個女兒怎麼樣的。

 

他回來後便沒露過面。

 

隻是，唐婉這次又裝病。

 

大夫說她被嚇到了，又病倒了。

 

可是這次，我娘很奇怪地沒去看她。

 

隻是問了一句：「她心口疼嗎？」

 

大夫搖搖頭。

 

我娘嗯了一句，讓大夫走了。

 

唐婉在等著我娘去看她，關心她。

 

然而我娘沒去。

 

她讓我感到詫異，她竟然在為我擦拭身體。

 

看見我後背一些小針眼時，她的眼神暗了暗。

 

我想起來，我娘問仵作那是什麼的時候，仵作告訴她那是舊傷。

 

不知是怎樣惡毒的手法竟用針扎入我的身體。

 

仵作是個聰明人，沒點破。

 

但我們都知道ţū⁹，用針，都是後宅裡見不得人的手段。

 

可是後宅都有誰ṱṻ¹呢？

 

下人最多就是敢口頭侮辱我，誰又敢真正動我？

 

那便隻剩下我娘和唐婉。

 

我娘又不傻，一下子就猜到了。

 

大概，她不能接受的不是我S了。

 

或許，隻是她不敢相信，她那良善的大女兒，這麼惡毒吧。

 

13

 

我娘為我穿上了一件新衣裳，是十分好的料子。

 

一切都好了，就等著明天下葬了。

 

她終於想起來要去看她的大女兒了。

 

但她卻病了，一下子暈了過去。

 

傍晚時用膳我娘也沒出來。

 

她身邊的大丫鬟來尋唐婉：「大小姐，您去看看夫人吧，她這時正是需要您的時候。」

 

唐婉點頭答應，卻在轉頭時又開始裝起病來。

 

幹嘔，卻什麼也沒吐出來。

 

她柔柔弱弱地吩咐丫鬟：「你去跟娘說一聲，我實在病得起不來身，就不過去了。」

 

我娘本也沒想讓她來，怕傳了病氣給她。

 

然而心中不想和唐婉不願卻是兩回事。

 

我娘怔住，沉默了許久。

 

唇角微勾，似是嘲諷。

 

良久，她看向身邊的大丫鬟：「大小姐病了，去給她送點藥過去，看著她喝下。」

 

她頓了頓，又說：「身體有恙，喝藥才能好。」

 

「以後每日你都去看著大小姐喝藥，親眼看著她喝完。」

 

這下輪到我怔住了。

 

我看著我娘眼中的神色，忽然就看明白了。

 

她知道唐婉裝病！

 

她知道唐婉自始至終都沒病。

 

無論是此時，還是曾經。

 

知道這事，我早已冰冷的心此刻更是碎了不少。

 

既然知道，那為什麼還要我去給唐婉侍藥？為什麼還要我跪著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