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尊值幾個錢，現實不是童話故事。

程錦言定定看了我幾秒。

 

這一次，是不摻雜任何審視的注視。

 

我落敗地轉過頭去。

 

街道上人來人往，好幾對父母帶著孩子在散步。

 

心像被泡皺的紙巾，我快速地眨著眼睛，眼淚還是偷偷滑落。

 

香港不是我的家，北京也不是我的家。

 

我不知道我的歸處在哪裡。

 

司機停住車：「宋小姐，到家了。」

 

程錦言瞟了眼我的住處：「我有套別墅在市區，你明天搬過去住。

 

「邵泊簡發瘟讓你住這種鬼地方。」

 

我低著頭：「謝謝。」

 

「工作如果需要幫忙，直接和鄭特助打招呼。」

 

他停頓一下：「不想工作也行，隨你。」

 

我仍是低頭：「好。謝謝。」

 

準備關車門時，他叫停我。

 

「等等。」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方帕，輕輕放在我掌心。

 

「眼淚。擦擦。」

 

9

 

邵泊簡一直篤定我會去求他。

 

結果這麼多天後，無事發生，我還平安無恙脫身。

 

他終於坐不住了

 

去公司辦離職時，一向對我沒好臉色的同事熱情洋溢。

 

「今禾，樓下有個闊少找你。」

 

我皺眉從窗戶往下看。

 

邵泊簡插著兜，立在跑車前。

 

同事好奇：「是你的追求者嗎？你和那個窮仔分手了？」

 

我懶得解釋。

 

再見到他，我比我想象的要平靜。

 

大概是因為我的眼淚已經流幹了。

 

他西裝革履，從容不迫：「是喬雪的那個男友在幫你嗎？」

 

「跟你無關。」

 

邵泊簡無奈地拉我，好像我隻是在無端鬧脾氣：「禾禾，你知道的，我又不是真的要整你。

 

「我隻是要你回到我身邊。

 

「隻要你開口。」

 

我後退一步躲開了他：「為什麼你總能把一切說得很輕易？」

 

為什麼從始至終，都隻有我在哭？

 

「你騙我，陷害我，戲弄我，難道一句話就可以輕飄飄揭過嗎？」

 

我的痛苦，你都看不見嗎？

 

他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

 

「禾禾，我是愛你的。」

 

「我不需要。」

 

隻會帶來痛苦的愛，我寧願不要。

 

「我說了分手，就到此為止。你不要再騷擾我。」

 

他表情漸漸陰沉：「禾禾，你不能離開我。」

 

我犯惡心：「別像條狗一樣讓我瞧不起你。」

 

僵持下邵泊簡手機響起，他接起電話，著急慌亂。

 

「衛嵐怎麼了？」

 

我不想再同他糾纏，轉身就走。

 

身後的跑車也卷起塵煙而去。

 

挺好笑的。

 

可能這才是他愛一個人的樣子吧。

 

這麼不顧一切。

 

10

 

我搬進了程錦言的別墅。

 

我們幾乎沒什麼交流。

 

他工作忙，一周過來幾次也是第二天就走。

 

細細想來是我佔便宜。

 

畢竟程錦言是圈裡出了名的難搞。

 

家世好，容貌好，身材堪比模特。

 

又一向眼高於頂，沒聽說過有什麼緋聞。

 

我跟他在一起，又花他錢又睡他，喬雪說他的紅顏們都要氣瘋了。

 

其實我也不懂他看上了我什麼。

 

我跟程錦言關系破冰，是邵泊簡訂婚那天。

 

我以為我早就不在乎了，但人不是機器，記憶也不能一鍵清零。

 

那些年我們也有過一些好光景。

 

說不難過，又怎麼可能？

 

那天晚上在床上，我突然問程錦言：「你會娶我嗎？」

 

他愣住了，耳垂有點紅。

 

過了幾秒悶出仨字：「你有病？」

 

我當然沒想他真的娶我。

 

我承認，我是被邵泊簡那高高在上的姿態刺痛了。

 

邵泊簡和程錦言，他們這種天之驕子不都一樣嗎？

 

金字塔塔尖的人，不缺愛不缺錢，皺皺眉就有人擁上來前赴後繼。

 

程錦言也是要訂婚的，到時候我又該如何自處呢？

 

不過真到那時候，他大概也早就厭倦我們的關系了吧。

 

我真討厭自己被人看得一文不值。

 

我一邊被他折騰一邊哭。

 

程錦言忍無可忍退出去，去幫我拿紙巾擦鼻涕。

 

「你真行。」

 

他也沒心思再繼續。

 

他扣上皮帶，腹肌在燈光下被照得很性感，但我沒心情欣賞。

 

我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抽泣。

 

程錦言抓起襯衫要走，又折回來幫我把被子蓋好。

 

「想生病不用這麼麻煩。」

 

我淚眼婆娑撞上他的眼神。

 

他不自在地躲過去：「我真有病。」

 

這一夜後，他對我的態度微妙了許多。

 

我弄不明白男人的心思。

 

11

 

我沒去程錦言的公司上班。

 

要真進了程氏，可就真把自己跟他系一起了。

 

我讀書時年年拿獎學金，再加上積極參與活動比賽，簡歷還算優秀。

 

認識的學姐內推我進了一家公司。

 

工資挺不錯，最重要的是前景可觀。

 

假期時喬雪來找我，拉我和她一起去太平山頂參加 party。

 

程錦言非要送我去。

 

一路上一會兒問我錢還夠不夠，一會兒又是要給我們安排私保。

 

我沉默地看向窗外沒搭腔。

 

他皮笑肉不笑：「你膽子夠大的，我跟你說話還敢走神。

 

「想什麼呢？」

 

「我在想我還沒看過維港的煙花。」我輕聲解釋。

 

邵泊簡承諾過要帶我看。

 

不過現在已經物是人非了。

 

他冷哼：「也就你惦念。」

 

到那邊進了晚宴才知道，今天是一場港城名媛的朋友聚會。

 

我和喬雪不怎麼融得進去，躲在一處吃甜點倒也自在。

 

觥籌交錯間，有女士驚喜地叫了聲：「衛嵐！我都多久沒見你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衛嵐本人。

 

個子很高，看著有一七五了。

 

穿得很簡單，氣質冷冽。

 

毫不意外地，她身側是邵泊簡。

 

本來沒人注意到我，但邵泊簡直勾勾盯著我。

 

氣氛變得特別尷尬。

 

更尷尬的是，世界真就那麼小。

 

程錦言竟然也在，還裝不認識我，過來敬衛嵐酒。

 

正式開始後，喬雪那男朋友鍾敘，也是個天打雷劈的。

 

把我們幾個都安排到了一桌。

 

衛嵐一直偷瞄我，她換了一身衣服，這次特別隆重。

 

我不想理會。

 

沒什麼必要和我比。

 

程錦言面上不顯山不露水，一臉清高矜貴。

 

西裝褲卻緊貼我裸露的腿，熱得發燙。

 

我羞恥得把手伸下去推他大腿，被他反手攥住手腕。

 

他輕笑著喉結滾動：「別佔我便宜。」

 

人怎麼能不要臉成這樣？

 

我把手抽了出來正襟危坐，生怕別人發現端倪。

 

對面邵泊簡快把我盯穿了。

 

我渾身不自在。

 

他突然站起來：「今天朋友們都在這，我想向一個人道歉。」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果然舉杯敬我：「我之前向宋今禾隱瞞了身份。

 

「我承認，最開始是想將錯就錯，生了玩心。」

 

他垂眸道：「但我後來發現，我是真的愛上你了。

 

「禾禾，對不起。你願意原諒我嗎？我們從頭來過。」

 

一桌的紈绔子弟開始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衛嵐像沒聽到一樣，一個勁兒低著頭吃菜。

 

我淡淡道：「你不是訂婚了嗎？」

 

邵泊簡眼中又跳起希望：「禾禾你一直在介意這個是不是？

 

「你別誤會，我們沒有感情的。我一直把衛嵐當姐姐。」

 

一直沒說話的程錦言挑了挑眉：「別是衛嵐姐沒看上你吧？」

 

「我沒必要撒謊。

 

「這段時間我徹底弄清楚我愛的是誰了。」

 

他言辭懇切，想抓我手：「禾禾，你給我個機會好嗎？」

 

程錦言用酒杯擋了回去。

 

他白皙的手腕上戴著腕表，碰到玻璃杯發出清脆的響聲。

 

邵泊簡的目光猛然聚焦在程錦言身上，又機械性轉向我。

 

我心裡咯噔一聲。

 

對面傳來邵泊簡陰冷的質問聲。

 

「程公子，你的表好像有點眼熟。」

 

12

 

程錦言真的是瘋子，我不開玩笑。

 

這瘋子竟然把我沒及時扔掉的，送給邵泊簡的表拿過來戴。

 

他笑得邪氣又高傲：「我從我女朋友那拿的。怎麼了？」

 

邵泊簡快氣瘋了：「你和宋今禾？」

 

「我沒說嗎？」程錦言牽起我的手，「我們在交往。」

 

滿座噤聲。

 

連我也在震驚。

 

我怎麼就從情人變成女朋友了？

 

程錦言還嫌邵泊簡不夠難堪似的。

 

「剛才小邵總的表白真的好感人。」

 

他微笑道：「但沒辦法了。今禾身邊的人，現在是我。」

 

邵泊簡把酒杯都捏碎了，鮮血直流。

 

鍾敘嚇得去叫私人醫生。

 

邵泊簡不S心：「禾禾，我不信你心裡沒有我了。」

 

「你看啊。」他放低聲音，「你送給我的表，你還留著。」

 

「忘記丟了。」我打斷他。

 

我扯過程錦言的手臂，利落摘下表扔到對面。

 

「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就沒在意。

 

「你要是喜歡就拿走好了。」

 

想了想，我把我手腕上的百達翡麗褪下來，戴到程錦言手上。

 

經典款不違和，反正也是花他錢買的。

 

「你喜歡表就先戴我這個。」

 

程錦言勾起唇角。

 

我低下頭，裝作看不見邵泊簡的蒼白的臉。

 

13

 

「我和邵泊簡確實沒有過那種男女間的情愛，我們也不會訂婚的。」

 

離場時，衛嵐叫住我。

 

「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可能喜歡他。」

 

我點點頭：「其實你沒必要和我解釋，他喜歡誰都和我無關。」

 

「嗯。」衛嵐笑了笑，「我不想你誤會我。」

 

我不解地看著她。

 

她神態自若：「你和程錦言真的在一起了嗎？」

 

「……算吧。」

 

衛嵐又問了我許多我和程錦言的事情。

 

我含糊其詞地都一一作答了。

 

難道她喜歡程錦言？

 

這群富二代間的愛恨情仇讓我摸不著頭腦。

 

正思索著，腳下的石頭就將我絆了一下。

 

衛嵐比我還著急：「你沒事吧？」

 

我擺擺手：「沒事的，就是扭了。」

 

她二話不說就把我背了起來。

 

我都不好意思了：「衛小姐不用這樣，我能自己走。」

 

「會加重的。」她欲言又止，還是開口，「叫我衛嵐就行。」

 

「其實我之前認識你，我們在一次活動上組過隊，你表現非常出彩。」

 

她回過頭扯著嘴角笑：「不過你早就把我忘了吧？」

 

我很抱歉：「不好意思。我記性有點差。」

 

衛嵐背著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

 

到達下山纜車處時，她後背都湿透了。

 

程錦言見我受傷，急得眉心緊蹙。

 

「怎麼回事？」

 

他把我從衛嵐背上接過去。

 

衛嵐擦著汗：「如果需要照顧，可以隨時來找我。」

 

她停頓了下，「畢竟我是女生，比較方便。」

 

程錦言神色古怪看了她一眼。

 

「不用，我照顧她一樣方便。」

 

衛嵐走後，我實在忍不住好奇心就問了他。

 

「你和衛嵐很熟？」

 

程錦言嘁聲道：「比衛嵐和邵泊簡熟。」

 

他又解釋：「我們兩家是世交。」

 

我回憶起衛嵐的打探：「她好像挺關心你的。」

 

程錦言笑得冰冷：「呵，你確定是關心我嗎？」

 

真不解風情。

 

我閉上眼休息。

 

「衛嵐人挺好的。」

 

程錦言掐我臉：「宋今禾你遲鈍得讓我安心。」

 

14

 

零點一過，是我的生日。

 

喬雪依舊是準時祝福。

 

她打電話給我，聲音裡滿是雀躍：「禾禾，生日快樂！」

 

我溫柔回她：「謝謝你喬雪。」

 

「鍾敘帶我去夜店玩，我就不陪你啦！你和你家程公子好好的！」

 

程錦言都不知道跑到哪裡了。

 

「嗯，你玩得開心。」

 

喬雪又神秘兮兮：「我覺得我這次找著真愛了。」

 

我笑：「你別自己陷進去。」

 

喬雪說：「禾禾，你別看我成天嘻嘻哈哈的，其實我挺自卑自己幹夜場的。

 

「我交的那些富二代男朋友，也都沒把我當回事。隻有你——我知道你從來沒看不起我。

 

「禾禾，我會幸福，你也一定要幸福。」

 

我眼底湿潤：「好，我們都要幸福。」

 

掛完電話又有人打進來。

 

我接通，對面的人卻一直不說話。

 

我猜到是邵泊簡。

 

剛想掛斷，他卻啞著嗓子道：「生日快樂。」

 

我無聲嘆了口氣，還是沒有回應，直接掛斷了。

 

觀景酒店的落地窗視野很開闊，能將整個維多利亞港盡收眼底。

 

華燈初上，高樓林立，璀璨的霓虹燈讓這座城市看起來物欲橫流。

 

手機屏幕亮起，程錦言發來一條新消息。

 

【看窗外。】

 

隔著玻璃也能聽到「砰」的巨響聲，一簇簇煙花升起雲霄綻放，流光溢彩如童話夢境，盛大又壯麗。

 

無人機盤旋夜空，排列成生日蛋糕的圖案。

 

人潮如水，歡呼聲湧動起伏，人們舉起手機記錄這一刻的浪漫。

 

星星點點映入我的眸子。

 

外面喧囂一片，安靜的酒店裡，我聽見我的心跳響如擂鼓。

 

程錦言刷卡進門。

 

大概是跑來的，一向沉穩示人的他，現在竟有些狼狽。

 

我摸摸他被淋湿的頭發。

 

「外面下雨了嗎？」

 

「小雨。」

 

他發棕的瞳仁在昏暗燈光下很亮。

 

程錦言注視著我，喉結上下滾動：「你冷不冷？」

 

「我不冷。」

 

「你送我的煙花我看見了……我很喜歡。」

 

他把一個小盒子塞到我手上：「今禾，生日快樂。」

 

打開盒子，裡面是一隻梵克雅寶手镯。

 

價值不菲。

 

他小心翼翼：「喜歡嗎？」

 

我看著他的眼睛，那裡面情深似海。

 

我踮起腳去吻了他。

 

沒有章法的吻技。

 

他的睫毛慌亂地掃過我額頭，然後撫上我的脖頸回吻。

 

呼吸逐漸加重，荷爾蒙氤氲成湿潤的霧。

 

程錦言脾氣很壞，大少爺秉性，口是心非。

 

我明明有一萬個討厭程錦言的理由。

 

卻還是在第一萬零一個雨天愛上他。

 

15

 

入職後我一直很忙。

 

同一個晉升機會，我和另一個組的組長都在爭取。

 

忙得昏天黑地時，一日三餐都吃不齊。

 

程錦言心疼我，又拗不過我非要自己打拼升職。

 

隻能每個月無言增加十幾萬生活費。

 

項目結束時，我的績效指標完勝競爭對手。

 

可上司說：「考慮到多種因素，你是新人，現在又在戀愛，以後可能會結婚懷孕啊什麼的，不太適合這種高強度領導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