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菁菁,我吩咐保姆收拾一間客房,你住一段日子適應適應?”


  華菁菁仍舊注視著周京臣,聽他的意思。


  “你肯住下,我求之不得。”他一貫淡漠清寡的臉,隱隱浮現出笑意。


  “既然你挽留我,那我同意了。”華菁菁笑得溫柔自信。


  周夫人喜滋滋的張羅,擺滿了鮮花、古董和觀景魚缸裝飾客房,老宅前所未有的熱鬧。


  程禧與這樣的熱鬧格格不入。


  孤零零杵在一旁,如同一個陌生的無關緊要的存在。


  好半晌,她悄無聲息上樓。


  華菁菁在周京臣那裡待到午夜,客廳的老式西洋鍾敲擊了十二下,她從房裡出來,依依不舍,“晚安。”


  男人嗯了一聲,“晚安。”


  程禧陷在一片漆黑中,盯著門縫處的人影。


  沒動靜。


  在擁吻嗎。


  明知他們已經名正言順,什麼都可能做,衝動之餘,情到濃處,都可能發生。


  程禧心口還是空落落的。


  她蜷縮在被子裡,蒙住腦袋。


  幾分鍾,隔壁響起關門聲。


  下一秒,華菁菁的客房也關了門。


  ......


  翌日一大早,程禧穿了喬爾的秘書制服,在車位調整後視鏡。


  “去哪?”


  對面是周京臣的紅旗L9。


  她一激靈,彎下腰。


  男人在後座,但車沒發動。


  “我去公司。”


  男人擰開鋼筆帽,“上車。”


  “你有時間嗎?”


  “沒時間。”他在文件的乙方一欄籤字,“你的車限號。”


  程禧掏出手機查詢,周三,限號3和8,她尾號是8。


  她坐上車。


  司機調頭駛出小區。


  “我不應該攔住你。”周京臣攥著拳,抵在下巴,“應該等交警抓你。”


  他一瞥程禧,白襯衫,黑裙,黑絲襪,高跟鞋。


  這麼一打扮,氣質成熟了不少,是女人的韻味了。


  周京臣收回視線,閉目養神。


  車停在喬爾大樓外,程禧點開同事的微信群,打算從聊天記錄裡挖一些公司的情況、八卦,正埋頭苦讀,周京臣忽然開口。


  “葉總工,神清氣爽啊。”


  她扭頭。


  一撥西裝革履的男士經過這輛車,葉柏南赫然在列。


  今天喬爾召開投資人大會,計劃上市。


  持有原始股份額前五名的大投資人,集體出席會議。


  程禧迅速下車,規規矩矩打招呼,“葉總工。”她不認識其餘投資人,隻鞠躬。


  葉柏南略一頷首,看著同樣下車的周京臣,“我不及周總工,你是情場商場雙得意。”


  他含笑,風骨清雅,春風一般潤和。


  “葉總工的情場不得意嗎?大名鼎鼎的國際負責人南茜為葉總工痴狂,多少同僚羨慕。”


  “周總工羨慕,我讓給你。”葉柏南半認真,半調侃。


  “有讓生意的,有讓利潤的,有讓女人的嗎?”周京臣語氣耐人尋味,葉柏南眯眼審視他。


  讓女人。


  和周京臣之間何時讓過女人?


  “笑談而已,惹周總工不愉快了。”葉柏南審視他良久,沒審視出哪裡不對勁,伸手圓場。


  周京臣也一笑了之,握手,“歡迎葉總工結束出差回家。”


  “我幾日不在本市,有什麼重磅新聞嗎?”


  “葉總工是明知故問了。”


  他們對視,一陣爽朗的笑聲。


  葉柏南在一眾高管的簇擁下乘專用電梯去會議室。


  喬爾的玻璃大門是豎條圖案,一道透明,一道磨砂,有規律的交叉。


  趕上早高峰,程禧擠著往電梯裡走。


  門一開,臨了,她回首望。


  入目,是一張濃顏的面孔。


  光風霽月。


  身姿毓秀。


  人潮是進,他是出。


  孑然獨立在一縷陽光深處。


  四面八方的車流,一道道豎條交織的斑駁光影。


  周京臣。


  他站在臺階上,仿佛不真實的大夢一場。


  夢醒,人散。


  終有一日。


第89章 她太笨


  秘書辦亂糟糟的。


  “莉莉,同類型企業的股市分析資料送到會議室!小颯,調研報告的原件!你這份是復印件,你沒長耳朵啊?趙培培!上班呢,你選美啊,裙子改這麼短!純黑絲襪,你穿什麼波點絲襪啊!”


  嵐姐格外暴躁,隻有程禧幸免於難,“你準備十杯現煮咖啡,葉總工不加糖,不加奶;九杯少加糖,多加奶。”


  程禧點頭,“我記住了。”


  “職場最不幸的就是遇到公私不分的上司。”小颯翻箱倒櫃找調研報告的原件,“嵐姐和前夫本來要復婚了,前夫反悔了,和單位的前臺相好了,放了嵐姐鴿子,她這股邪火,撒到公司了。”


  程禧恍然大悟。


  嵐姐的工作能力沒得挑,偶爾公私混淆,喬爾也離不開她。


  她煮完咖啡,叫了同事一起送,一隻託盤擺了五杯。


  “港股上市,喬爾勢在必得。”會議室內,一名投資人閱覽財務報告,“目前的麻煩是業內流言紛紛,認為我們上市後,要集資,套現,卷錢出國。”


  “哪有那麼容易啊。”另一名投資人揮手,“有限制的,上面是傻子啊?市裡針對商人境外轉移資產、移民的現象很嚴苛的,據說是周淮康的下級在監管這方面。”


  “有小道消息,周淮康三年之內退休。”投資人合上報告書,“他安排了自己這艘船的心腹在不同的部門任職,可權貴場一向是樹倒猢狲散,領軍人物謝幕了,下屬各奔前程,以後也顧不上關照周家了,周夫人沒辦法了,連養女也——”


  “宋總。”葉柏南餘光瞟門外,打斷投資人,“我們做好商場的買賣,至於周家,不是你我有資格議論的。”


  宋總訕笑,重新翻開報告。


  程禧將咖啡逐一分發給投資人和高管。


  葉柏南喝了一口,蹙眉。


  她緊張,湊過去,“太苦?”


  “甜了。”


  “甜?”程禧不可思議,她全程很小心,絕對沒有攪合加糖加奶的咖啡。


  “我嘗嘗。”她倒在手心一點,舌尖一舔,苦甜的,發膩。


  她愣住,“我沒有加糖...”


  葉柏南看著那杯咖啡,“我知道,你不用擔心,沒關系。”


  程禧心裡委屈。


  咖啡機擱在公共飲水間,員工來來往往,她保證自己沒出錯,不保證其他人。


  職場暗算,防不勝防。


  開除一個實習秘書,少一個競爭崗位的對手,多一個轉正的機會。


  秘書部十幾名實習同事,人人有嫌疑,人人有動機。


  程禧筋疲力竭在公司忙了一整天,八點才下班。


  離開時,會議室的燈依然亮著,還在開會。這場會議的內容復雜,牽涉甚廣,這群領導連午飯都是在會議室吃的。


  老總在主座,葉柏南在副座,他脫了西裝,隻穿煙灰色的襯衫,始終維持著周正挺拔一絲不苟的儀態。


  ......


  程禧回到老宅,冷冷清清的。


  周淮康夫婦去醫院探望耿世清了。


  他是自殘。


  陶瓷片割腕。


  傷口割得又長又猙獰,不像嚇唬人的。


  割下去的一霎,他難堪大哭,“不娶程禧,我不活了!”


  耿先生通情達理,罵他自作自受;可是耿夫人愛子心切,懇求周淮康夫婦帶著程禧去瞧瞧他,安慰他。


  做不成夫妻,做朋友,不要生分了。


  結果程禧加班,耿世清在病房又鬧得激烈,周淮康夫婦隻好先去一趟,萬一耿世清下手太狠,真死了,周、耿兩家的仇是消不了了。


  保姆端著一碗小米粥走出廚房,“禧兒小姐,這碗粥是周公子的,您順手捎上去吧,我清理廚房,油桶漏了。”


  程禧探了探頭,瓷磚上果然一灘亮汪汪的油漬。


  她接過碗,“千萬別滑倒了,你慢慢擦。”


  周京臣在臥房,她一進門,彌漫著似有若無的酒氣。


  地板上散落著皮帶、襪子、領帶,夜風吹得紗簾晃動,罩住了周京臣的上半身。


  五官遮掩得虛虛無無。


  她躡手躡腳靠近沙發,掀開窗簾。


  男人猛地睜開眼。


  看清是她,又闔上。


  臥室沒開燈,借著窗柩灑入的月光,程禧發現他眼眶烏青,眉宇皆是倦意。


  估計是應酬了。


  “你又喝酒了?”


  他衣領大敞,赤裸精碩的胸膛鼓起,再塌陷。


  “小米粥養胃,你不愛喝,也湊合喝。”程禧擰開臺燈,調至中等亮度。


  周京臣大約很不舒服,平時最討厭沒滋沒味的小米粥,今天也肯喝了。


  “華小姐,您沒留在華家?”何姨這時打掃了閣樓下來,恰好碰到華菁菁上來。


  “母親住院,華家太空曠了,我睡不著。”


  程禧驚愕望向門口。


  華菁菁下午回華家了,老宅沒有換洗的衣物,她收拾幾件衣服,說明早再過來。


  這會兒去而復返,周京臣也沒想到。


  他瞬間醒了酒,一手系衣領扣,一手拽住程禧,“去書桌。”


  周京臣的臥室有全套的書櫃和書桌,是小號的,因為周淮康經常在書房辦公,他回老宅的次數又不多,所以沒有單獨的書房。


  他從書櫃裡抽出一本金融專業的書籍,按住她肩膀坐下。


  緊接著,華菁菁推開房門。


  “老師沒教嗎?”


  “教了...”程禧配合他。


  “公司金融的三個問題。”周京臣一本正經。


  她腦子空白。


  這學期曠課多,補考了證券投資和西方經濟論,踩線及格了,唯獨公司金融的課程,她補考都沒過。


  以為是陪周京臣演場戲,他倒動真格了。


  “資本預算,資本結構...”她音量越來越小。


  周京臣神色陰沉,腔調更沉,“你去教室上課了嗎?”


  程禧不吭聲。


  “淨營運資本管理。”他一字一頓,“最簡單的知識點。”


  她耳根泛紅,“太突然了!我沒復習,你就考我。”


  “那你復習。”周京臣也較真了,“我三天後考你,你給我交出一個什麼分數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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