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是還有三天麼？著什麼急。」

他問我，是不是真的想跟江洋上一所學校。

 

我沒有回答，默默地吃著早餐。

 

突然，江媽媽進來了。

 

她的眼睛有些紅腫，求助地看著我。

 

「果果你乖，幫阿姨勸勸江洋好不好？沈栀真的不是個好孩子，他們不能來往啊……」

 

我其實很不理解，為什麼江媽媽那麼愛哭。

 

江洋考差了她要哭，江洋不聽她的話她要哭。

 

她的哭是大張旗鼓的，必須當著我爸媽的面。

 

然後祥林嫂般細數著她獨自拉扯大江洋的不易。

 

可我沒辦法拒絕一個絕望的母親。

 

整整一天，直到入夜我才在酒吧裡找到江洋。

 

這是我們這個小縣城唯一的酒吧。

 

裡面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

 

我一臉學生氣，一進去就被無數不懷好意的眼神打量。

 

我硬著頭皮，來到了江洋身邊。

 

「回去吧。」

 

江洋一把推開了我。

 

「林青果，你陰魂不散是不是？」

 

我執著地拉著他走，他喝得醉醺醺的無法掙扎。

 

一直到了酒吧外面，遠離了裡面煙霧繚繞窒息的環境，我才松了一口氣。

 

「你媽媽很擔心你，特意拜託我來找你的。」

 

江洋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會了抽煙。

 

他當著我的面點燃了一支煙，朝我吐出了一口煙圈。

 

我被嗆得直咳嗽。

 

他說：「那你呢？你擔心我嗎，林青果？」

 

江洋說過，我不擅長撒謊。

 

所以，我點了點頭。他忽然笑了，笑彎了腰。

 

直到他笑夠了，才把躲在暗處的沈栀喚了出來。

 

「我就說她喜歡我，你還不信？」

 

沈栀笑著捶了他一拳。

 

「我什麼時候說我不信了？她像個哈巴狗似的跟著你，誰看不出來似的。」

 

江洋笑得更放肆了。

 

「青果，看到沒。我跟沈栀在一起經歷的這一切才叫做青春，你木訥又無趣，憑什麼喜歡我？我現在對你隻有厭煩！」

 

二人當著我的面，毫不顧忌地把我心事隨意踐踏。

 

我抹了一把因心急出來的冷汗。

 

「隨便你。」

 

回家的路上，我看著頭頂的月亮道不出悲喜。

 

距離填志願還有兩天。

 

我喜歡的少年，好像爛了。

 

5

 

我怕爸媽看出我的不對勁，特意在街上繞了一圈再回家。

 

以前跟江洋一起去的那些小店，我都自己去了一趟。

 

原來自己一個人吃紅豆餅也不會局促，老板還貼心地給我加了很多紅豆。

 

原來自己一個人喝奶茶也很愜意，可以舒舒服服地看著窗外的風景，而不是聽著江洋碎碎念江媽媽對他有多嚴厲。

 

青春裡的人說來珍貴，但也並非不可替代。

 

回到巷子口的時候，江洋居然比我先到。

 

見我回來，他大步走過來。

 

「去哪兒了？怎麼比我還晚？」

 

他平靜的，仿佛今晚把我心上那個人抽離的不是他。

 

我沒有回答，他笑了。

 

「還在生氣？」

 

「青果，今晚是對你的懲罰，你知道嗎？因為你上次讓我難堪了，為什麼不接受我媽媽的建議？」

 

原來他在記恨我回避他的炙熱。

 

「是你說的，我們隻是鄰居。」

 

我盯著他的眼睛，不卑不亢。

 

江洋愣了，忽然笑出了聲。

 

「好好好，鄰居是吧？好得很！」

 

江洋說完就走，那個方向不是回家的路。

 

這個晚上，江洋沒有回來。

 

他在荒唐，晚上都是要回家的。

 

我看著對面黢黑的房間，坐到了凌晨三點。

 

江媽媽啜泣的聲音又響起了，繼而就是敲門聲。

 

今晚，我們家默契地睡得很沉。

 

誰也沒去開那扇門。

 

一直到天空泛起魚肚白，時鍾走到了清晨六點。

 

江洋依然沒有回家。

 

我打開手機，看到一個認識沈栀的人發的朋友圈。

 

【栀姐出息了，睡到了一中的好學生。】

 

背景，是他們兩個攜手走進酒店的配圖。

 

雖然刪得很快，但我還是看到了。

 

發表時間是凌晨三點。

 

我一晚沒睡，思緒卻格外清明。

 

倒計時一天，我徹底想明白了。

 

我仔細填好了志願，身後的爸媽欣慰地笑了。

 

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

 

「果果是個明白人，爸爸放心。」

 

江洋直到截止前三個小時才匆匆忙忙地跑回來。

 

隔壁不免又是雞飛狗跳。

 

這次，我再也不想關心了。

 

爸媽皺眉拿出了存折。

 

「這麼多年攢的錢，也夠去外面的商品房付個首付了吧？」

 

6

 

江洋意氣風發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此時的我正要去喂巷子口的流浪貓。

 

他攔住了我的去路。

 

「到時候一起去學校唄？你除了學習什麼都不會，大城市可不比我們這個小地方，我看在你爸媽的面子上會看好你的。」

 

我並未回答，繞開了他。

 

「請讓讓。」

 

我從未如此忽視過他。

 

可現在，一隻流浪貓都比他能吸引到我的注意。

 

江洋有些愣了，隨即跟在我身後。

 

「林青果，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到？」

 

我頭也不抬。

 

「聽到了，謝謝，不過不用。」

 

江洋一把把我拉了起來。

 

「你到底在發什麼脾氣？你跟我媽一樣是麼？非要逼得我那麼壓抑才行。」

 

我搖了搖頭。

 

我可不是他媽。

 

見我這樣，他松開了手，勝券在握地看著我。

 

「你不就是看見我跟沈栀走得近，吃醋麼？上次確實是我不對，不該那麼說你，但你記住，是給你的懲罰，是你先推開我的。」

 

「我不過是壓抑了太多年，好不容易解放了，想放松放松。」

 

我平靜地看著他。

 

「你說的解放，就是跟沈栀去開房嗎？」

 

我搖了搖手機裡的截圖。

 

「畢竟是女生，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大張旗鼓地說出來比較好。她那個朋友不咋地，你勸沈栀注意著點兒吧。」

 

其實，我想說的話很難聽。

 

但我忍住了。

 

對於一個女生，我還是做不到詆毀。

 

江洋的面色有些慌張，卻還是強撐著理直氣壯。

 

「都成年了，那有什麼所謂？」

 

「是你說的，我們隻是鄰居而已。既然如此，我跟誰睡都跟你無關吧？」

 

他的嘴角露出了殘忍的笑意，迫切地想看到我露出痛苦的神色。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

 

從志願截止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決心把他剝離出我的青春

 

過程很痛苦，但這不會是我示弱的理由。

 

見我面色平靜，江洋轉身就走。

 

一邊走，一邊打電話。

 

「沈栀，出來，今晚繼續。」

 

我目送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

 

江洋，我從未推開過你。

 

是你自己，漸行漸遠。

 

7

 

爸媽動作很快，這幾天已經在抽空看樓盤了。

 

當然，這一切都是瞞著隔壁進行的。

 

畢竟，誰也不想再看江媽媽的眼淚。

 

我也收到了錄取通知書，被我偷偷地藏了起來。

 

江洋的是由江媽媽代收的。

 

她喜氣洋洋地拿著通知書喚我。

 

「果果跟我們家江洋以後就是大學同學了。」

 

我借口有事出門，拒絕了她的寒暄。

 

我來到一家咖啡廳。

 

這裡我很喜歡，有很多小格子，私密性很好。

 

闲來無事的時候，我都會來這裡看書。

 

無意間，我聽到了兩個熟悉的聲音。

 

「這招有用麼？我都多少天沒理林青果了，她也不帶著急的啊。」

 

江洋的聲音顯得有些急躁。

 

我耐著性子聽下去。

 

沈栀的聲音有些大。

 

「保管有用，你就放心吧！那小妮子一看就喜歡你很久了，你這麼來一出，她以後絕對不敢忤逆你。到時候你再說你跟我之前是誤會，趁機跟她表白，她不愛S你！」

 

「不過你小子也是真狠吶，都敢跟我去開房，也不怕玩脫了？」

 

江洋冷笑了一聲。

 

「誰讓她現在對我那麼冷淡的，不讓她感受到失去我的滋味，不夠教訓。」

 

「反正咱倆什麼也沒發生，怕什麼?」

 

我笑著搖了搖頭。

 

驕兵必敗。

 

用我的痛苦當試金石。

 

江洋，那你就注定要做好失去我的準備。

 

一直等到他們走，我才離開。

 

可我沒想到，沈栀會主動約我。

 

8

 

從進餐廳到現在，她的視線就一直沒有從我臉上移開過。

 

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你約我說有話跟我講，一句話不說光盯著我看，你到底想幹什麼？」

 

沈栀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看看你有什麼特別咯？怎麼把江洋迷得五迷三道的。他明明說了，他討厭前十幾年的生活，討厭他媽媽的哭聲和絮叨聲，討厭每次都要考第一名，討厭做一個好學生，怎麼他就是不討厭你呢？做這麼多，隻是想讓你吃醋。」

 

「我們開房的照片你也看到了吧？你一點兒都沒其他想法？」

 

我清了清嗓子。

 

「那是你們的事情，與我無關。」

 

有些人，要爛在淤泥裡，其他人是沒辦法阻止的。

 

明哲保身的好。

 

「沈栀，上次你們在咖啡廳的談話我都聽到了。你也是女生，你應該知道你出的主意有多爛吧，你是真心想幫他嗎？」

 

沈栀愣了，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林青果，你挺聰明的。」

 

「其實最開始，我也就玩玩兒吧。我知道你們都看不起我，小時候你們爸媽都不讓你們跟我玩兒的。說我媽在外面做皮肉生意，我也不是正經人家教出來的孩子。說實話，那又怎麼樣？我媽能賺到錢是她的本事，大城市的人都笑貧不笑娼，就這個破地方，還他媽的老思想。」

 

「我也就活得瀟灑自在了，怎麼著吧？他江洋之前不是看不起我麼？不是每次看到我都像看到垃圾似的，繞著走麼？我不過就是在他煩悶的時候出現，拉著他喝了幾杯酒，蹦了幾次迪，他就愛上了這種生活。人啊，骨子裡都放蕩得很，誰比誰清高啊？」

 

「後面越來越覺得這小子挺有意思的，你不要的話，我可就收了啊？」

 

我點了點頭。

 

「你盡管拿去吧。」

 

沒想到我會如此幹脆，倒是把她整不會了。

 

「其實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隻是覺得大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人各有各的追求罷了，你們以後怎麼樣，我是真的不關心。」

 

「那你今天為什麼答應出來見我，難道不是關心江洋？」

 

當然不是啊。

 

我隻不過是好奇，好奇江洋口中的自由的生活

 

看來也不怎麼樣。

 

至少，不適合我。

 

9

 

臨近開學，江洋反而很少出去了。

 

遇到機會，就會在我面前晃。

 

一會兒說說學校的歷史，一會兒說說即將要去的那座城市有些什麼名勝古跡。

 

我一貫默默聽著，不搭話也不趕他走。

 

直到他忍受不了我的冷漠。

 

「林青果，我最近已經都沒出門了，你還想怎麼樣？」

 

「還沒鬧夠嗎？」

 

「你要是再這樣，我可就繼續約沈栀出去喝酒了。」

 

「你知道的，我媽媽最討厭我跟沈栀來往，也最煩我喝酒。我一這樣做，她就會哭，你真忍心？」

 

「而且喝酒傷身體，你舍得我……」

 

我停下了澆花的手，抬起頭看他。

 

「江洋，那是你媽。」

 

不是我的。

 

我們非親非故。

 

誠如他所說，我們不過是鄰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