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小偉搖頭：“不是媽媽。”

陸知行沒聽明白他的意思，把小偉放在自行車後面，騎著車子不知不覺又往筒子樓的方向趕去。雖然她不想見他，可他想看一看她。

不過實在害怕謝雲舒對自己嫌棄的眼神，陸知行隻是把自行車停在了弄堂外面，遠遠看了一眼筒子樓不算亮的路燈。

手指上還帶著謝雲舒送的戒指，剛結婚的時候他嫌戴著麻煩，因為做手術的時候必須要摘下來。可現在他卻時時戴著，才發現隻是從手指上摘下來放好，算不上什麼麻煩事。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陸知行沒發現，坐在後座的小偉在看見筒子樓的時候，眼睛就有了亮色，從自行車上跳下來，直接朝裡面跑去。

陸知行擰眉喊了一聲：“小偉！你去哪裡？”

他剛要去追，卻又停下來腳步，小偉好像特別喜歡雲舒，而雲舒也會對他心軟。所以他是不是可以借助小偉，見見她，和她平平淡淡說上一句話呢？

利用一個孩子或許有些卑劣，可陸知行控制不住自己這麼想。

謝雲舒剛剛吃完飯，她靠著臺燈下面正在看書，建築基礎理論已經自學完了，現在又換了一本世界建築設計案例，書很厚有許多令人入迷的知識。

謝明城自然也在學習，臨近高考雖然自信，他壓力也更大了，一張草稿紙反正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數字和符號。八六年的試卷和習題也是很珍貴的，不僅購買渠道少價格更高，為了能實現題海戰術，他自己用本子從老師那裡抄了很多題目。

姐弟倆都在學習，李芬蘭也沒闲著，她接了一個織毛衣的活，織好一件能給兩塊錢的手工費，雖然一件毛衣要織好幾天，但她幹得起勁，謝雲舒勸了也不聽，索性隨她去了。

她知道媽媽隻是想盡自己的能力減輕一點她的負擔，如果工作可以帶來心理上的安撫，那它也不能算是辛苦的。

門外傳來敲門聲，李芬蘭把毛衣放下來：“是不是翠萍那丫頭來了，昨天還讓我幫她說好話，說晚上想來看電視。”

謝雲舒頭沒抬：“不準，晚上明城要學習。”

李芬蘭卻啞了聲音，然後急聲讓門外的孩子進來：“哎呀！這孩子怎麼過來了，挨打了還是挨餓了？”

小偉搖搖頭，從口袋拿出一顆糖放在李芬蘭手中：“給你。”

他還記得當初從李芬蘭家裡走的時候，口袋裝著一顆糖，而這顆是大年初一那天，有人去陸建設家裡拜年，程玉香為了面子工程塞給小偉的。

一顆大白兔奶糖，他放了整整一個星期，拿出來的時候糖紙都變了顏色。

謝雲舒呼吸頓了一下，她冷著臉把小偉扯過來，看他身上的衣服仍然是那天送去派出所，林小虎的舊棉袄，就知道陸家人並沒有多善待他。

“有沒有挨打？”謝雲舒問了一句，解開他身上的幾個扣子，發現沒有新傷才松了一口氣，又蹙起眉頭問他：“肚子餓了？他們沒有給你吃飽飯？”

小偉搖頭，他在陸家已經很好了，至少那個女人不在，對他來說已經算好日子。至於什麼關心和溫暖，他從未享受過，所以連渴望都沒有可以幻想的對照物。

謝雲舒嘆氣，這是周新月的孩子，她實在不想對他心軟，可小偉又實在太容易讓正常人心疼。陸知行口口聲聲說可憐周新月母子，說小偉最可憐總是受傷生病。

可是他卻把所有的關心都給了周新月，對周新月來說，小偉隻是她來爭寵的工具，而對陸知行來說，小偉隻是他光明正大享受和周新月曖昧的借口。

李芬蘭摸了摸小偉的頭發，打開爐子燒了點開水：“乖，我給你下點掛面吃，還有一點肉湯正好伴著吃。”

這孩子一看就沒吃飽飯……

陸知行一個人站在筒子樓外面，他有些緊張，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和衣領。他來找孩子，雲舒一定不會再把他撵走了吧？他可以和她好好說一句對不起，再祈求她等一等他嗎？

和雲舒結婚的時候，他並不喜歡來這裡，因為這裡陰暗潮湿人人臉上都帶著低俗的市侩，每個人看到他都要獻媚地笑一笑。可是現在，他卻很想進去坐在那間看不到陽光的房間裡，和雲舒面對面吃上一頓家常便飯。

在他還在門口躊躇猶豫的時候，身後有人嗓音冷清的開口：“麻煩讓一下。”

這聲音有些熟悉，陸知行愕然回頭，卻見到了那天在法院門口已經在派出所時，站在謝雲舒身邊的男人，沈蘇白。

沈蘇白自然並不知道陸知行會在，他來這裡屬於巧合，摩託三輪裡面有汽油和機油，冬天夜晚太冷要用保暖的東西蓋起來，不然明天打火很困難。這一點他臨走之前忘記交代謝雲舒了，隻能專門來囑咐一句。

不過現在看，他來的倒是巧合……

第121章 你在無理取鬧什麼？

屋裡熱氣騰騰的面條被放到碗裡，用蔥花澆油再放兩塊晚上剩的五花肉，李芬蘭心疼小偉那麼瘦，又往裡面多放了一個雞蛋：“快點吃，吃完飯送你回家！以後不可以大晚上隨便跑出來了，如果遇到壞人怎麼辦？你要是餓了就白天來這裡，我給你下面條，行不行？”

小偉喝了一口熱湯，小胸膛溫暖起來，一雙木訥的眸子也漸漸亮起來，他重重點了一下頭，然後小聲喊了一句：“奶奶。”

李芬蘭笑了：“這孩子，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話呢！”

一碗面吃完，謝雲舒給小偉戴上一條舊圍巾，牽著他的手往外走：“陸家人現在不會打你的，如果肚子餓了就主動開口說話，你吃飽飯長大了就誰也不用怕了。”

每個人命運不同，小偉這麼可憐又怎麼樣呢，她總不能當一個拯救者。陸知行這個人別的不說，雖然又瞎又渣，但並不是壞人，至少他不會虐待孩子。

此時，筒子樓外面。陸知行握緊拳頭，用充滿敵意的目光看沈蘇白：“你來這裡幹什麼，找雲舒什麼事情？”

沈蘇白個子比他還高一些，肩膀也更寬，他漫不經心看了一眼陸知行沒有要回答問題的意思，長腿一邁就朝筒子樓裡面走去。

陸知行攔住他，咬牙開口：“沈隊，雲舒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你這樣的家世何必來招惹她？”

沈蘇白腳步停下來，嗤笑一聲：“陸醫生站在什麼立場和我說話？”

不等陸知行開口，他又平靜反問了一句：“前夫？”

這兩個字刺激得陸知行眼眶都紅了，他被激得忍不住伸手抓住沈蘇白的衣領：“你和她根本不可能，我會和她復婚的！就算雲舒現在生氣不願回頭，她也絕對不會和你在一起！她如果知道你的家世，她隻會離你遠遠的！”

他這樣的家世娶了謝雲舒尚且不對等，更何況沈蘇白呢，難道他家裡的人會允許他娶一個二婚女人？

不對，就算不是二婚，謝雲舒也不可能攀得上沈蘇白這樣的家世！

雲舒在陸家受了委屈他心裡明白，但是他發誓復婚之後，自己絕對不會再讓雲舒受到曾經的不公待遇！至少經過周新月，他的父母能看到雲舒的好，而他也絕對會對她更好！

可是沈蘇白不一樣，他根本不是海市人，他娶不了雲舒，如果家裡那些人要來羞辱傷害雲舒，隻會比陸家更厲害！他護不住雲舒，沈蘇白更護不住！

陸知行緊緊用力抓住他，因為氣憤平時溫和的模樣都有些猙獰：“我不允許你來傷害雲舒！她不是你們這些高官子弟隨意玩弄的對象，你給我離她遠一點！”

沈蘇白臉色微冷，他剛要動手，眼眸餘光處卻看見一抹熟悉的紅色，於是他把拳頭松開放在身後輕笑一聲：“如果我說不呢？”

“你！”陸知行臉色變得頓時難看起來，他把沈蘇白往外一推咬牙道：“我在這裡，就絕不會讓你有機可乘！”

這一推倒是沒用多大力氣，沈蘇白明明比他高比他強壯，卻重重靠到牆上眉頭也痛苦地擰起來……

陸知行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剛剛沒怎麼用力，沈蘇白裝什麼？

隻是他還沒開口說話，整個人卻被人大力撞開！這力氣可比他剛剛推沈蘇白大多了，饒是陸知行個頭高還是一個踉跄後退好幾步。

謝雲舒一把扶住沈蘇白，瘦小的肩膀毫不猶豫充當他的支撐點，一雙美目瞪向陸知行：“你發什麼瘋，自己的媳婦孩子不好好管，跑來當狗亂咬人！”

她罵完陸知行又擔憂的看向沈蘇白：“沈隊，你沒事吧？”

謝雲舒雖然脾氣兇巴巴，但是一個善良的好姑娘，別人對她好一分她總會十分回報，在看到沈蘇白被自己的‘前夫’推倒之後，她的愧疚之心達到了頂峰。

陸知行臉色頓時失去血色，不可置信看向她：“你因為他來罵我？雲舒，他對你沒安好心，他就是故意的！他……”

“行了，你煩不煩？明明是你推的沈隊，還要反過來汙蔑人家？陸知行，我怎麼不知道你除了眼瞎還這麼蠢壞？”謝雲舒壓根不耐煩他在說什麼，沈隊這段時間都在幫自己，買摩託三輪的人情還沒還呢，現在又被陸知行傷到了！

她難得低著頭軟下來嗓子：“沈隊，你有沒有傷到哪裡？”

沈蘇白眉心微蹙，努力把身子往旁邊移了點：“男女授受不親，我沒事勉強還可以站得穩。”

“你是崴到腳了？”謝雲舒咬住唇，又把自己肩膀遞過去：“那你靠在我身上，我帶你回家看看？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沈蘇白嘆口氣：“沒什麼大礙，我找你是想提醒一下摩託三輪記得用厚布蓋上，免得晚上有霜凍，隻是沒想到……算了，我不會和陸醫生計較這種事情，畢竟他是你原來的丈夫。”

陸知行咬緊牙，這個男人是故意的！

上次在派出所回來之後，出於男人的直覺，他就特意去打聽了沈蘇白這個人。外界對他的描述是嚴肅、正經、剛正不阿。

現在看來，根本沒有一條符合！

謝雲舒卻越想越氣，要不是扶著沈蘇白，真想再甩給陸知行一巴掌：“我們已經離婚了，你到底跑來無理取鬧什麼？沈隊正直善良，人家根本不會有你這樣齷齪的思想！陸知行，你給我滾遠點行嗎？”

陸知行怔怔看著她，眼尾漸漸紅起來：“雲舒，他明明在騙你，你信他也不信我？”

謝雲舒眼皮子都沒抬，扶著沈蘇白艱難地往筒子樓裡面走：“我信你什麼？有這個闲工夫，你不妨多關心一下小偉，在這裡無理取鬧什麼？成天打著孩子可憐的名號給周新月送錢，錢花在孩子身上一分了嗎？他是吃飽了還是穿暖了？陸知行，別讓我鄙視你！”

陸知行無力地眼睜睜的，看著兩人相依往有燈光亮著的地方走去，而他自己卻好像永遠被留在了這片黑暗之中。

他突然想起來，有一次周新月也是被謝雲舒推倒在地，他也是這樣不由分說站在了周新月那邊，也是這樣斥責雲舒無理取鬧……

第122章 我一米八五

到了房門前，沈蘇白已經站直了身子，他拉開兩個人的距離淡淡開口：“人言可畏，被別人看到不好，我們隻是同事關系。”

謝雲舒臉一紅，覺著自己剛剛就像故意佔人家便宜一樣：“沈隊，我不是這個意思，對不起啊。”

“你說三遍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