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可最後他連高中都沒考上，在村子裡混了幾年，又靠著兩個姐姐的彩禮娶了媳婦，生了孩子，還是這兩年鄉鎮企業招人，他進去當了一個小勤雜工，日子才算是穩當下來。

李秀芹說這樣的話就是不想讓小霜繼續讀書了，女孩子能供到初三就不錯了，將來嫁了人那還不是給別人家供的學生？她有這個錢還不如供他們大孫子呢，將來考上大學那是光宗耀祖的事！

小霜手裡捏著僅剩的兩個糖葫蘆，其中一個還被咬了一口，她從小在吃食上就得讓著哥哥，什麼都是吃他剩下的，現在這個糖葫蘆，她卻沒有半點想吃的感覺。

可是她又不敢扔，生怕惹了爺爺一個不高興，那樹枝子就敲了下來。

英子知道閨女的想法，可她一個農村婦女除了種地什麼本事都沒有，能有什麼辦法？關於小霜上學的事情，她不是沒爭過，可爭來爭去，也是隻能讀到初三畢業。

她手指頭捏了捏衣角擠出一個笑，從小霜手中把糖葫蘆接過來：“一會吃飯了，我先給你拿著。”

李生根坐在桌子中間，旁邊是李大勇和李文剛父子，小姨夫趙保良沉默著坐在最外頭，他基本不說話，李大勇也沒有和他聊天的想法。

李秀芹從盛雞肉的盆裡挑了點粉條，又象徵性夾了幾塊雞脖子塞到小霜懷裡：“饞嘴丫頭，奶奶給你肉吃了，別回頭又說我偏心！”

小姨李桃紅默不作聲地搬著凳子跟去廚房，李芬蘭也要走，卻被謝雲舒拉住。

李秀芹眼珠子轉得快，她覺著這個外孫女氣勢可比以前足多了，心裡想著這當了醫生太太就是不一樣，在家裡都有底氣了。不過今天是有正事辦，沒必要這個節骨眼上鬧翻，誰知道這死丫頭一會發瘋會不會掀了桌子？

她可還記得謝雲舒十幾歲那會，就因為文剛和明城打架搶東西，明城被老頭子打了一巴掌，這丫頭把桌子都掀了，連帶著砸了整個廚房的碗，可把她心疼壞了！

現在謝雲舒嫁了這麼有本事的男人，那桌子不得掀得更快？

“行了行了，你們姐妹都坐下來吃吧，雲舒也坐下來，正好我有點事要給你們姐妹商量一下。”李秀芹招呼著李芬蘭和李桃紅坐下來，又從廚房端了一筐子玉米餅放到明城面前。

慈祥得像個好外婆：“明城個頭都這麼高了，我聽你媽說學習可好了，次次都考第一名，等著過幾個月肯定能考上大學！”

謝明城臉上沒什麼表情，但還是嗯了一聲，簡短說了一句：“還行。”

一家人這才開始動筷子吃飯，兩個雞腿沒跺開整整齊齊在盆子放著，默認這就是李文剛的，畢竟家裡面誰不知道老頭老太太最是偏心這個大孫子？

可是李文剛剛夾了一個雞腿，謝雲舒就一筷子把另外一個雞腿夾走放在了謝明城碗裡，然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我來的路上還說咱外公沒這麼偏心了，你看這不是放了兩個雞腿？你和文剛都要長身體，一人一個真是不偏不倚。”

李生根臉氣綠了，誰家的雞不是兩條腿？剛剛老婆子就說了兩個雞腿都是他大孫子的，外孫那就是狗，吃了就走！他們老李家的東西憑什麼要便宜姓謝的吃？

李秀芹用胳膊肘搗了一下：“吃，都吃！雲舒也多吃點，你看這小臉還是胖點好看，在陸家的日子好不好過？我聽說他們有錢人天天都吃肉，哪裡像咱們農村人大半年嘗不到半點油腥？也就今天你們來，你爺才咬著牙殺了一隻雞！”

李芬蘭和李桃紅低著頭吃玉米餅，別說肉，連粉條都不敢多夾一筷子。這李家的肉她們姐妹從小就沒資格吃，誰讓她們生下來不是帶把的，不能傳宗接代，生下來的孩子都隨別家姓呢？

謝雲舒卻不客氣，她一筷子又夾了雞肉給李芬蘭和李桃紅碗裡一人放一塊，笑眯眯開口：“媽小姨快吃吧？沒聽我外婆說，專門給咱們燉的，不吃我外公肯定要生氣。”

這會李生根是真憋不住了，家裡是他說了算，一個黃毛丫頭嫁個好男人就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碗被砰地放下，李生根一雙渾濁的眼球瞪著李芬蘭和李秀芹：“我直接說了，文剛過了年就該上高三了，二中條件不行影響我孫子考大學。我和大勇商量好了，花錢把人送到城裡一中去，借讀費要一百塊錢，這錢你們姐妹倆想辦法湊一湊。”

一百塊錢，姐妹倆一個人就要五十塊錢，一個工人一個月的工資都不夠！

李桃紅咬住唇看了一眼趙保良，鼓起勇氣拒絕：“爹，芳芳上學也要錢……”

“芳芳一個丫頭片子上什麼學？那不是浪費嗎？”李生根不容反駁，指著廚房理所當然說道：“就是小霜頂多上完初中就得退下來去地裡幹活，閨女早晚是人家的，你咋就是想不明白？”

李秀芹跟著開口：“將來咱們文剛考上大學，娘家過得好，你在婆家才沒人敢欺負！我和你爹那都是為你們姐妹好！”

可是對於李桃紅來說，所有的苦都來自娘家！

她性格和李芬蘭一樣懦弱，被逼著嫁了人之後，是老天爺看她可憐，才讓她的男人和婆家都是好人，她可以忍娘家欺負，但要她女兒是底線。

“娘，芳芳隻要有本事考上我就供她一輩子！她不姓李但是姓趙，保良讓她上，她就能上！”這大概是李桃紅有史以來最硬氣的一句話，可她還是渾身都在發抖。

趙保良馱著背，緩緩按住妻子的肩膀，一張老實巴交的臉仍然半低著，可還是很堅定說了一句話：“芳芳是我閨女，我供。”

第114章 父輩倫理孝字壓人

李文剛和他什麼關系，他們趙家人憑什麼供李家孫子？

這個李生根自然是沒理的，他拉不下臉去和這個殘疾女婿說話，就逼李桃紅：“那是你親侄子，你自己想清楚了，不幫著娘家以後受了屈別回來！”

他直接命令：“一人五十塊誰也不能少！”

謝雲舒沒開口，她知道這個老頭子肯定還有後文，要不然不會對他們這麼客氣。

果然，李秀芹笑著往謝明城碗裡夾了塊雞肉：“明城啊！你是當哥哥的，也得幫著弟弟知道不？你看看你奶奶那邊的人都和死了差不多，現在都不認你這個孫子了，以後親人不還是外婆這邊？將來你和文剛呀，那就是親兄弟，相互幫襯才行！”

謝明城頭也不抬：“我和我姐才是親的。”

李秀芹臉上的笑淡了一些，她看了一眼李芬蘭：“教育孩子都教育不好！”

李芬蘭抿了一下唇沒吭聲，她兒子沒說錯，謝家人是和他們娘三個斷了親，可將來她走了，這世上隻有雲舒明城兩個才是最近的血緣關系。

要互相幫襯，也是他們姐弟幫襯。

李生根抬了抬眼皮子，又點了上了旱煙袋子：“你是大姐，對你弟弟好那也是應該的。一中離你家近，到時候讓文剛住進去，和明城在一起也好有個伴。明城學習好，到時候晚上輔導一下文剛，你隻管伺候好孩子就成，到時候兩個大學生你臉上也有光。”

李大勇大口吃著雞肉，聞言嗯了一聲：“大姐，這事就這麼說定了，等著過了十五我把文剛送過去。對了他愛吃肉，你平時做飯注意著點，都是自己家孩子，別摳摳搜搜的。”

“這樣不合適。”李芬蘭臉白了幾分，沒有半點吃飯的胃口，她看了一眼自己同樣臉色難看的妹妹：“明城明年上了大學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我也沒那麼多錢拿出來。”

“五十塊錢而已，你們一個個這麼多理由！”

李大勇生氣了，他把碗放下也不吃了：“大姐，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初大姐夫死的時候，廠子賠了最少的幾百塊錢吧？那些錢謝家人才拿走一百塊錢，你還剩下好幾百呢，怎麼就沒錢拿？還有二姐，你就一個閨女能花幾個錢？將來找個男人嫁出去，還能掙彩禮呢，你掙的錢都留著給誰花？”

趙保良死死咬住牙，他身為一個男人連腰杆都挺不直，哪裡有能力站起來和李大勇對持？原來老謝活著的時候，還能硬氣說個不，現在他一個人簡直憋屈得要命，他甚至連頭都不能抬平！

這個殘廢沒用的身子，生了芳芳之後，甚至連個兒子都不能給桃紅！

李大勇見沒人說話，看了一眼還在拼命往嘴裡塞肉的李文剛：“光知道吃，還不趕緊謝謝你明城哥，到時候有什麼不會的就問他！他一個當哥的，怎麼也得輔導著你考上大學！”

謝明城馬上就要考大學了，這是他能翻身的唯一機會，媽媽和姐姐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寄予了多少希望，壓力和動力讓他幾乎不敢停歇半刻，怎麼可能有時間去輔導李文剛？

更何況，李文剛壓根就不是學習的料子，成天除了吃就是在村裡轉悠著玩，讓他住到謝家，隻會耽誤謝明城學習。

李生根吸完一根煙發了話：“這事就這麼說定了，等過了正月五，文剛搬到你大姑家裡住，至於拿錢的事情，有多少先拿多少。將來文剛考了大學，你們當姑的也得給錢，這都是你們應該的！”

他的煙吸完了，謝雲舒的飯也吃完了，把碗往桌子上一放也不惱：“外公，明城考上大學，小舅資助多少錢？”

李大勇臉色一變：“我拿什麼錢？你們又不是沒錢！你是當姐姐的，要出錢，那也得去找陸家要！”

是誰規定了當姐姐就得一輩子給弟弟做牛做馬？

謝雲舒挑了挑眉毛，眼中都是嘲諷：“小舅，你這話有意思，那憑什麼你兒子上學的錢，要我媽和小姨出？他爸媽死了，還是他爺爺奶奶沒了？”

“雲舒……”

李芬蘭和李桃紅都急著喊了聲，臉上帶著懼色看向李生根，這話從小輩嘴裡面說出來，都可以算得上大逆不道了！

李生根被謝雲舒一句話氣得嘴唇都哆嗦了，他手指頭指著謝雲舒罵：“孽障！滾，你給我滾！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讓你上桌吃飯你還敢蹬鼻子上臉！別以為你嫁了個醫生就能上天了，這個家沒有你說話的餘地！”

謝雲舒抬起眼皮子，冷笑一聲：“這也不是我家，我家在包裝廠的筒子樓！”

李芬蘭悄悄拉了一把謝雲舒：“雲舒，別說了……”

“都是你教出來的好閨女！”李生根又把苗頭對準李芬蘭，他整個人從凳子上站起來，順手就拿起放在一旁的竹竿要往李芬蘭身上招呼：“老子白養你這麼大，要五十塊錢就這麼難！讓你幫弟弟一把都不願意，我今天就打死你！”

謝雲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個竹竿，用力一拽然後扔到一旁，語氣森然：“你敢動我媽一個手指頭試試看？！”

身後謝明城也緊跟著站了起來，擋在媽媽和姐姐面前，一張略顯稚嫩的臉上都是戾色，李生根被這個外孫震得後退了兩步，才顫顫巍巍開口：“好好好，你們這是造反呢，連自己外公也敢動手了！”

謝雲舒一雙漆黑的眸子沒有溫度看過去：“父慈子孝，你這樣的也配我們喊一聲外公？”

以前是她小，沒這個能力保護媽媽，每次來這裡，李芬蘭和李桃紅都是拿著東西來還要挨著罵走，敢反駁一句這老頭子就要動手。

她們從小被打到大，父輩倫理孝字壓人，除了逆來順受哪裡有反抗的勇氣？

幾年前，因為不讓包裝廠的工作給李大勇，李芬蘭被李生根打得臉都腫了，她是拿了繩子要吊死在娘家，才保住了這份工作給雲舒。

那大概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反抗，也因為這件事李芬蘭有幾年沒回娘家，去年李大勇送了幾塊錢又賣可憐說爹娘年紀大了，心裡面還是有這個閨女的。

不孝順會被人戳脊梁骨罵死，李芬蘭不敢不回，不然別人會怎麼說她，又會怎麼說雲舒和明城？

她是李家的人，這輩子都逃不開，可她閨女和兒子不能繼續跟著當李大勇父子的犧牲品！

第115章 這個小雜碎還真敢又掀桌子

李芬蘭死死咬住唇，一直到有血滲出來，她才嘆口氣緩緩開口：“爹，文剛要轉學的錢我慢慢湊給他，可是他不能去我家住，明城也輔導不了他。”

本來以為無比篤定的事情，沒想到李芬蘭竟然不同意！

李大勇急了：“大姐，你沒良心了吧？文剛是你侄子，不就是住上一年多，能花你幾個錢？這樣行吧，我一個月給你拿五塊錢總行了吧？”